劉寧
摘要:本文以時間先后縱向列舉了柳永、晏幾道、秦觀、吳文英和蔣捷這五位宋朝代表性婉約派詞人的作品風格特點,并對其主要作品進行剖析,深入探索每篇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從而為讀者勾勒出了婉約派宋詞在宋朝的發展脈絡和發展方向。對婉約派宋詞的詞風特點進行了總結論述。
關鍵詞:婉約? ?承接? ?高華
在宋代,詞發展到她的極盛時期。社會秩序的安定和都市的繁榮為文學藝術的發展創造了條件,而詞正是描述生活的歌唱文體。需要指出的是,宋詞在發展演進過程中逐漸分為“婉約派”和“豪放派”,這只是詞人以不同的文風抒寫生活,抒發情感,而且,婉約派的詞人還多以詩作表達其國計民生思想,或至少不以詞為唯一表達途徑,我們也因此不能以婉約詞作來指責婉約派的慵逸狹隘,本文側重討論宋詞婉約派的藝術價值。下面筆者選取幾位宋詞發展進程中有代表性的詞人,通過分析其作品來論述宋詞婉約派詞風的承接與發展。
一、柳永對宋詞詞風的開創性轉變
宋詞至于柳永,完成了第一次轉變。柳永詞的主要內容是反映了封建社會大部分知識分子的懷才不遇,宦途潦倒后的悲憤與不滿的情緒,表達了其對功名利祿的某種淡漠。但是,柳永的這種思想僅僅是一種宦途失意后的無可奈何的自我解脫,因為他還不具有陶淵明那種不迎合朝廷的高潔理想,或李太白那種蔑視權貴的叛逆精神。
言及柳永詞,人們往往關注他的佳作《雨霖鈴》、《八聲甘州》,其實柳永的短小令詞,在意境內容方面也有對宋詞可關注的開拓,如《少年游》: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
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
歸云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
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在這首描寫秋天情調的小令當中,柳永既失去了那一份高遠飛揚的意興,也消逝了那一份迷戀眷念的情感,全詞彌漫的只是一片低沉蕭瑟的色調與聲音。以此判斷,此詞當是柳永晚年之作。柳永以一個稟賦有浪漫之天性及譜寫俗曲之才能的青年人,而生活于當日之士族的家庭環境和社會傳統之中,本來就已注定了是一個充滿矛盾不被社會接納的悲劇人物,而他自己用后天養成的用世之意,與他自己先天所稟賦的浪漫性格與才能,也彼此相沖突。柳永在早年之時,雖然可以將失意之悲情,憑借歌酒風流以自遣,但是,歌酒風流只是一種麻醉,而并非可以長久依恃,“待得年齡老大之后,終落得意志與感情全部落空的可嘆下場”。
可以這樣說,柳永作品對宋詞詞風的轉變只是翻新了詞的音樂外殼,未能從內容上根本突破原有的藩籬。拓寬詞的意境,擴大詞的表達功能,使詞能夠更多、更全面地表達思想感情、映照社會人生,還有待于更多后繼者的努力。
二、晏幾道詞風的高華與悲涼
晏幾道是北宋宰相晏殊的幼子,后人多稱其號晏小山,所居時代是北宋中后期。他出身宦門,但卻不愿阿附權貴,趨從時俗,性格孤傲耿介,所以仕途蹇仄。晏小山生平遭遇變故,飽諳人情世態的炎涼冷暖,他的作品多抒寫愛情離合和人生聚散無常的悲歡,纏綿悱惻,凄婉動人。
晏小山的作品,可以說每首都是精品,在這里,筆者選取一首比較喜歡的《鷓鴣天》為例加以分析:
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
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宮遙。
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這是一首懷人之作,上闕寫昔時相見,下闕寫今日相思。結尾兩句寫相思之極,寤寐求之,足見用情之深,用意是深入一層,用筆則是宕開一層。與晏小山同時代的經學大家程頤,最是欣賞這兩句,贊為“鬼語也”,意即“只有神鬼般的才學,方能寫出這樣的詞句”,足見晏小山藝術造詣的高超。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晏小山的詞,但凡寫到相思之情,往往業已寫到極致,但筆鋒一銳,又突破一層,使讀者情感亦隨之起伏頓挫,如“縱得相逢留不住,何況相逢無處”(《清平樂》),“欲將恩愛結來生,只恐來生緣又短”(《木蘭花》),筆勢回環,辭復層深。
晏小山作品中流傳最廣的是另一首《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又恐相逢在夢中。
這首詞結構嚴謹,層次分明,波瀾起伏,虛實寫照。在短短的篇幅了蘊含著極為豐富的內容。筆端有富于變化,語言自然工麗,形象鮮明生動,具有極強的藝術魅力,,被列為宋金十大金曲之一。
三、秦觀詞風的深沉詠嘆
秦觀字少游(又字太虛),號淮海居士,是蘇門四學士之一。在北宋晚期的“婉約派”詞人中,秦觀是藝術造詣很高的一位,盡管他留下來的詞數量不甚多(《淮海詞》錄詞約九十首)。他作品的特色是只以中音輕唱,只以淺墨淡抹,而詞的旋律間自有一種深沉的詠嘆,畫面上也有一種層次氤氳的渲染。
秦觀寫離情別緒的代表作是《滿庭芳》: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
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
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
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詞從繪景開始,據說蘇軾以此戲稱秦觀為“山抹微云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這三句被友人晁補之稱為“雖不識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語” ,雖說是詞句源于隋煬帝的“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但經秦觀長短句一錯落,由實景變作虛實相間,后世元代馬致遠的《天凈沙 秋思》則脫胎于這數句。下闕自“銷魂”以下,或直賦情事,或坦陳胸臆,一氣貫穿,頗有酣暢之勢,至“傷情處”,稍作頓挫,束住上文,喚起煞拍兩句,以景結情。情在景中,意在言外,令人悵然不已。
秦觀的詞只寫了一個“情”字和一個“愁”字,這是多少年來千百文人所歌詠的不變主題。然而,秦觀之所以能夠和少數杰出的詞人并駕齊驅,超越于無數詞人之上,是由于他在作品中創造了許多優美的藝術形象,傳達出真摯的感情,并發展了詞的技巧。
四、“詞中李商隱”吳文英
南宋中后期,“婉約派”詞人填詞更多在辭藻音律上追求極致,使“婉約詞”逐步向“格律化”發展。言及“格律派”代表人物,后人往往同列姜夔、吳文英二人,且將姜夔排在吳文英之前。但是筆者以為,姜夔固然閱歷豐富,其詞風也以“清妙秀遠” 見稱,但是其作品多用虛字提唱,結體清空,層次的演繹轉換較為顯豁,筋骨分明,有稼軒詞的痕跡;而吳文英的詞卻深得晚唐詩人的密麗之風,每每排比藻繪,為體實質,脈絡隱在暗處,所謂潛氣內轉,無形處輾轉,其婉約詞風較姜夔更為突出。后世有不少人臧否吳文英詞雕琢堆砌,晦澀瑣屑,這是對吳詞的膚淺理解,同時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吳詞意境深邃、風格雋永,無愧“詞中李商隱”之稱。
在這里,筆者仍選一首吳文英的思人之作《踏莎行》:
潤玉籠綃,檀櫻倚扇。繡圈猶帶脂香淺。
榴心空疊舞裙紅,艾枝應壓愁鬟亂。
午夢千山,窗陰一箭。香瘢新褪紅絲腕。
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秋怨。
前面寫夢中人,后面寫眼前景,對作者而言,追想夢中之人,印象如此親切分明;悵望眼前之景,其心情又是如此凄迷惝怳。如果說,前面所引晏小山那首《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鐘》“曲折深婉”,描寫細膩真切;則這首吳詞寫得異常縹緲,有“天光云影,搖蕩綠波”之美,類似于《紅樓夢》中所說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五、蔣捷詞風的清雋蕭寥
蔣捷是“宋末四大家”之一,南宋亡后隱居太湖中竹山,人稱竹山先生,不肯出仕,全節而終,是貞士詞人。蔣捷的詞以婉約之風抒發故國之思,山河之慟,其詞風以悲涼清雋、蕭寥舒爽見長,劉熙載稱之為“長短句長城”,在結束宋詞三百年輝煌歷程的多重奏樂曲中,蔣捷的詞是一篇最為凄婉清矍的樂章。
后人多以蔣捷的《一剪梅 舟過吳江》寫于流離顛沛途中,是其離愁的代表作。筆者卻以為,該詞的聲韻中顯示出清麗瀏亮,雖寫“春愁”,但風格流于明快。因此,相比于這首詞,筆者以為更能體現其創作風格的是他的另一首詞《梅花引 荊溪阻雪》: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
風拍小簾燈暈舞,對閑影,冷清清,憶舊游。
舊游舊游今在不?花外樓,柳下舟。
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
漠漠黃云,濕透木棉裘。
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疊句回環和頂針格句式,在蔣捷的這首詞里發揮的淋漓盡致,最為成熟,一唱三嘆,別具一格。詞中的“舊游”是泛指或借喻,指代故國往事。作者現實中再也尋覓不到的東西,倘能在夢中見到,也不失為一種欣慰,一種滿足。可是夢也難見,夢也落空,心則如浸透了空留的寒水一般。故國滅亡后,作者曠逸離世,卻心未徹底枯亡,時時追念,是故心底之愁不可消弭。誰說“婉約派”不計國事,蔣捷正是以其作品特有之愁抒寫了對古國的懷念與追思。
綜上所述,有宋一代,婉約派詞人眾多,三百余年來,其詞風既有一脈相承,又有發展創新,與豪放派共同構筑和豐富了宋詞的內涵和外延,使宋詞成為中國古代文學閬苑中一片芬芳絢麗的園圃。需要說明的是,宋詞詞人眾多,單是婉約派詞人,也不勝枚舉,筆者在本文中只選取五人,別的詞人也都為宋詞的繼承發展做出了多種多樣的貢獻,此間限于篇幅,不再多列,非敢掠美。
(作者單位:中共大慶市讓胡路區委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