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媛媛
【摘 要】 本文從《白鹿原》和《幽靈之家》兩部作品中的妻子與母親形象出發,探究了兩部作品中女性角色的塑造與解讀的異同性。《幽靈之家》中的克拉臘是整個家族中一位天使母親的形象,沉默更是面對丈夫暴力的有力武器,克拉臘面對子女,更多的是對孩子的自由給予充分的尊重。《白鹿原》中的幾位母親和妻子的形象,白嘉軒的母親—白趙氏;朱先生的妻子—朱白氏;白靈的母親—吳仙草。她們是傳統禮教的捍衛者,認為作為妻子的職責便是為丈夫延續后代,沒有自我意識。
【關鍵詞】 《白鹿原》;《幽靈之家》;妻子;母親;角色對比
《白鹿原》以陜西關中地區白鹿原上白鹿村為縮影,講述了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而《幽靈之家》則是以埃斯特萬·特魯埃瓦家族的興衰為中心,描述了兩大家族四代人的故事,如果說《白鹿原》通過敘述白鹿兩家的家族史反映了20世紀上半葉渭河平原長達半個世紀的歷史變遷。那么《幽靈之家》則是展現了拉丁美洲國家從二十世紀初到1973年為止的風云變幻。兩部作品均以家族為核心,有非常多的可比性。但本文只將重點放到兩部作品中的女性角色身上,探究兩部作品中女性角色的塑造與解讀的異同性。通過對《白鹿原》中女性角色的分析,可以看到女性主義從萌芽到發展的過程。而在拉丁美洲父權體制背景下誕生的《幽靈之家》,埃斯特萬家族中的女性在自我覺醒上做出的努力更是該小說的主線。
一、文獻綜述
國內對伊莎貝爾·阿連德及其作品的翻譯和研究是從1991年由劉習良、筍季英翻譯的《幽靈之家》中譯本的推出為開端,這為以后《幽靈之家》這部小說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此外,對于《幽靈之家》的內容、背景介紹或魔幻現實主義特色的研究有徐志強的“《幽靈之家》:美與罪孽”;劉雅虹的“伊莎貝爾·阿連德《幽靈之家》解讀”。而真正開始認識伊莎貝爾·阿連德的女性敘事和深入研究以及對作品中女性角色的女性意識的探究,是李佳的《論<幽靈之家>的女性意識》一文。
相較于對《幽靈之家》的研究,《白鹿原》在我國的研究從該小說剛在《當代》雜志上連載完畢后就已開始。最早是發表在《小說評論》上的“關于《白鹿原》的答問”一文,文中陳忠實就滿足讀者需求回答了問題并為這部作品的評論研究提供了背景材料。此后,對于《白鹿原》這部作品的研究便如雨后春筍一般。
而對《白鹿原》這部小說中女性角色的研究是以1994年陳貞權的“傳統文化中的女人命運——《白鹿原》女性形象評析”為開端。往后關于《白鹿原》中女性角色形象的分析更是層出不窮,且著眼點大多都在于男權文化與封建倫理文化下,《白鹿原》中的女性是如何一步步從沉默走向反抗,及其悲劇命運。例如吳成年的“論《白鹿原》中三位女性的悲劇命運”及彭明坤的“男權統治下的女性悲歌——對《白鹿原》中田小娥形象的重新解構”等。
至于《白鹿原》與其他小說的同步性比較也較多,《白鹿原》與《百年孤獨》的比較最為突出,例如:試比較《白鹿原》與《百年孤獨》的文化態度、略論《白鹿原》與《百年孤獨》的歷史觀念和文化視野等。而第一次將《百年孤獨》與《幽靈之家》的女性形象結合起來作對比分析的,是萬潔華于2010年5月發表的文章《百年孤獨》與《幽靈之家》的女性形象比較分析。
不難發現,在國內有關《白鹿原》的研究數不勝數,而對于《幽靈之家》的研究數量也在上升,可將《白鹿原》與《幽靈之家》中的女性角色進行比較分析的文章似乎寥寥無幾,因此,本文試圖從女性主義角度與女性自我意識的角度出發比較兩部作品中的女性角色異同,并探究其背后的原因。
二、《白鹿原》與《幽靈之家》中的女性角色對比
1、不屈服于男權的妻子與完全順從于封建禮教的妻子
《幽靈之家》中的克拉臘是整個家族中一位天使母親的形象,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妻子,她身上具備了許許多多的優點,哪怕在其過世之后,她的品質都深深影響著整個家族中的女性。
克拉臘有著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她面容姣好、心地善良,擅長圓夢,還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能遙控物體,讓物體自由移動。她從小便愛與鬼魂玩耍,和他們閑聊。這樣的她本該擁有一個美好的婚姻,但是,當她知道她自己的命運就是代替羅莎嫁給埃斯特萬·特魯埃瓦后,依然嫁給了這個后來帶給她諸多苦難的男人,她不愛自己的丈夫,至少在剛開始嫁給埃斯特萬的時候,但在她和專橫跋扈的埃斯特萬相處的點滴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位不順從于丈夫,一個“忍氣吞聲”的克拉臘。尤其是面對窮人、婦女、兒童、戰爭的問題上,克拉臘的態度異常堅決。例如埃斯特萬想帶全家到農村去躲避瘟疫,但克拉臘根本不聽他的,她忙著搶救窮人,給窮人送去衣物,從儲藏室拿走食物,還同佩德羅·加西亞第二建立起一套寄東西的辦法。
除此以外,沉默更是面對丈夫暴力的有力武器,她勇敢的帶著女兒離開丈夫,獨自整頓起街角大宅院。在被埃斯特萬打掉牙齒后的歲月里,缺失門牙的克拉臘似乎像世人宣告著她對這種家庭暴力的無聲抗議。
但克拉臘對埃斯特萬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作為他的妻子,克拉臘支持他的事業,在社交上配合他。尤是當她看到競選失敗的丈夫在電視里落寞的神情后,便站在家門口等他回來,兩個老人攙扶著走入家中的場景令人動容。而埃斯特萬最后也選擇了認錯,他接受了他認為讓他蒙羞的女兒,接受了私生的外孫女且寵愛有加,埃斯特萬這一切的改變很大部分都歸功于那具有超人意志力且心存大愛的獨立女性——他的妻子克拉臘。
在巨著《白鹿原》中也有幾位母親和妻子的形象,她們分別是白嘉軒的母親—白趙氏;朱先生的妻子—朱白氏;白靈的母親—吳仙草。
她們三位在白鹿原上都可謂是成功的母親,因為她們都至少擁有一個兒子。她們對長輩尊敬,對丈夫順從,對晚輩憐愛。她們是封建禮教下最為常見也最為封建禮教所接受的女性。她們身上沒有像克拉臘一樣對男權的反抗,只有順從,例如白靈的母親吳仙草,在嫁給白嘉軒之后,就事事都順從著自己的丈夫,即便得知自己不久將死于瘟疫之后,向丈夫提出的請求也是釘口棺材足以。
她們是傳統禮教的捍衛者,了解到作為妻子的職責便是為丈夫延續后代,仙草每年一個或三年兩個的共同生育過八次,為白家留下三男一女。
這樣恪守著傳統禮教的母親與妻子們,在《白鹿原》這樣的男權社會里是被壓抑和物化了的存在。小說開篇就寫到:“白嘉軒后來引以為豪的是一生娶過七房女人”。六娶六亡帶給白嘉軒的只是無后的恐懼,而并未對前六位妻子有任何情感上的依戀,即便是面對與他相濡以沫了幾十年的最后一任妻子仙草,在去世前想要見見自己兒女的愿望,白嘉軒也是表面滿口答應,背后卻告訴鹿三:“你先到縣上轉一圈,再到城里去,明晚上你到三意社看一場戲。想吃啥你就暢暢快快吃一頓,趕天回來就說兩個海獸都沒尋見。”因為比起妻子臨終前的心愿,他更加在乎的是自己作為父親的權威,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就如同他自己對鹿三所講的:“這兩個忤逆的東西,我說過不準再踏進我的門坎兒,我再請他們回來?”在這樣的男權社會和宗法體制下,要想得以生存,像仙草這樣的女性只能完完全全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2、教會子女獨立和具有社會使命感的母親與封建包辦婚姻的守衛者
克拉臘面對子女,除了悉心照顧之外,更多的是對孩子的自由給予充分的尊重,她對女兒的戀愛從未干涉,用最大的寬容理解孩子們的愛情,同時也將她的獨立意識教授給她的女兒布蘭卡,例如克拉臘讓她參加周五的聚會,讓其與鬼魂、秘密會團的成員以及貧窮的藝術家保持親密無間的關系,帶她去看望窮人,并因此與丈夫爭得面紅耳赤。在過世之后,克拉臘仍以天使的形象出現在被生活折磨得即將失去求生意志的阿爾芭面前,鼓勵她用沉默和寫作的方式對抗。
除此之外,克拉臘的女性獨立意識也體現在她的社會責任上,她在縫紉室、雜貨店和學校之間來回忙活,給孩子們唱歌、教女人們如何煮牛奶,如何止瀉肚、漂白衣服。更重要的是,利用口號向農婦們宣講。
而面對自己的子女,《白鹿原》中的母親們似乎對子女的愛戀和婚姻干涉較多,這當然是中國傳統禮教中包辦婚姻的結果,所有的“合法”婚姻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例如白嘉軒驚異地發現,他母親為他操辦婚事這件事的干練與果斷實際上已經超過了他父親,即便是作為白鹿原上圣人朱先生的妻子,朱白氏身上承繼了幾千年來中國婦女的優秀傳統美德。但當聽到白靈要悔婚時,卻禁不住撇著嘴角鄙夷的罵著:“靈靈,你的臉皮真厚”。因為白靈反抗的是傳統禮教的包辦婚姻,這一做法讓一向賢良淑德的朱白氏不能接受,因為朱白氏是白鹿原上的母親,是傳統禮教的守衛者與執行者。
除了對子女的婚姻過多干涉,那些我們能在克拉臘身上看到的社會責任和社會意識在白鹿原上的母親這一代中幾乎是不存在的。沒有自我意識,社會意識更是無從談起了。
究其原因,《白鹿原》是一個典型的男權社會,在這個以男性為尊的時代和社會里,女性完全被籠罩在了男權之下,傳統倫理道理對于女性是絕對嚴苛的。然而《幽靈之家》的誕生正值拉美各國婦女運動的興起時期,二十世紀初期,智利的婦女運動就開始爭取婦女投票選舉權以及更好的教育條件,而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一些國家的婦女運動發展得更為迅猛,這次不僅爭取婦女投票權,而且還掀起了爭取離婚自由、墮胎自由等具有女權色彩的斗爭。隨著運動與斗爭的推進,越來越多的婦女意識到暴力來自父權,比如在智利軍人獨裁統治下一個重要口號便是:“國家民主與家庭民主”。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且受過良好教育的克拉臘當然與《白鹿原》中完全依附于男權而生活的女性全然不同,
三、結語
《幽靈之家》的時間跨度從二十世紀早期到1974年,也正好是婦女解放運動開始取得進步的時期,這段時間內拉美各國婦女都在爭取自由和解放。阿連德作為一個女性作家,從女性的角度譜寫了一部婦女解放運動的歷史。
而與《白鹿原》相比,很明顯,女性不是《白鹿原》這篇小說中的主體部分。《白鹿原》的故事線更加飽滿,除了幾個突出的女性人物,《白鹿原》以家族敘事為主線展示了中華民族從清末到新中國建立50多年的歷史畫卷,通過白鹿兩家兒女們的革命斗爭經歷和普通農民對革命態度的轉變,展現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歷程。是一部由家族經歷敘事的史詩。
這兩部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在一定程度上的差異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母親的這一代,中國封建禮教下的婦女與克拉臘這樣具有獨立意識的女性的對比異常強烈。而后來,從田小娥再到白靈,我們能看到一個女性獨立意識的萌芽、生長、成熟的完整發展過程,從最開始的身體主權的獲得與性意識的覺醒,到后來白靈身上的社會意識與責任的形成,都是一部女性自我意識成長史。
從這兩部作品當中,我們可以看見,不管是家庭、社會還是革命,女性已經可以滲入到社會的各個角落。我們也可以看見,守舊與進步的反差,落后與文明的并存,以及希望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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