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

我是一個從來都不玩手游的人,但是作為一個一直想保持年輕的中年人來說,我還是要了解一下年輕人都在玩什么。幾個月前,我才開始接觸《王者榮耀》。這里有些英雄操作簡單,即使是手殘的玩家也能打出不錯的表現,比如新手英雄亞瑟,但此類英雄的上限明顯,高手與新手玩家的差異不大;另一類英雄則上手復雜,比如擁有8個技能的元歌(正常英雄只有3個技能),然而一旦掌握,玩家往往能在場上打出天秀級別的表現,成為全場比賽的救世主。一件事的上限與它的難度有著密切的關系,挑戰更大的城市、商業模式、游戲英雄具有更大的潛力,然而決定上限的不僅僅是一件事的難度,日常生活中的許多選擇,都會決定我們的上限。
前幾天打游戲時,和隊友威震天(游戲中的網名)聊天。他參加了一家互聯網公司的面試,面試前后進行了八輪,在前七輪中,他與招聘HR、業務部門經理、技術專家、跨部門同事、公司分部主管進行了面談,并且全部通過,人事部門的同事將他的材料打包,寄送給招聘委員會審核。
招聘委員會認為威震天的能力沒有問題,十分匹配當前的崗位,但他們拋出了一個顧慮:我們不希望為了招一個懂數據分析、機器學習的同事而招了一個數據分析師,我們希望增加一輪面試考量他的潛力,看與這些技能完全不相關的領域里,他能否也有足夠好的表現。
于是威震天參加了第八輪面試,這一輪面試全部都是關于他的一般認知能力、商業感覺、領導力等方面的問題,像如何快速估算出一款短視頻產品的市場潛力、如何實現一個互聯網產品的商業化、如何說服領導提供預算支持自己想做的項目、如何面對來自其他部門同事的反對……
威震天通過了最后的面試,并且他通過這輪面試感受到了這家公司長遠的人才觀:不僅關注他在當前崗位中的表現,也關注他的上限在哪里。
聽完他這次面試經歷后,我陷入深深的反思中。我是那種非常注重專業的人,為了干好自己的工作,我考取了崗位上所需的所有職業資格證,還用了五年時間,考取了注冊會計師證。不得不說,在拿到注冊會計師證后,我的心態立馬松懈了,我認為自己在這個專業上已經無所不能了,卻從來沒有想過,再往上一步該怎么走。
回想起我身邊的小學、初中、高中的同學。上大學后,有人選擇了理科、工科類專業,應了那句老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們畢業后的年薪起點通常會高于就業市場的平均值,薪水排名第一的是計算機,其次是護理學和土木工程,排在最后的是哲學、政治學、歷史學、英語文學,這是一個讓文科生絕望的結果。
無數統計數據表明,大部分針對收入與專業的統計結果,都會出現工程類專業“屠榜”的情況。然而,這樣的結果在畢業五年后出現了反轉,如果考察各個專業里最成功的人才,他們一生的總收入,排在第一個的是政治學,第二是歷史學,第四位是哲學,這些都是畢業前五年收入排在最后的專業,文科生是典型的后起之秀。
如此不同的軌跡,是由兩類學科的特性決定的。計算機科學、電子工程這些大受互聯網公司歡迎的專業,提供給學生們的都是硬實力,學校向他們傳授了計算機基礎、數據結構、算法、編程語言,優秀的計算機專業學生應聘時有大量可供選擇的崗位,每個崗位都會提供誘人的薪酬包。
精通技術的同學們需要實現來自產品經理或是業務團隊的需求,這可能是為APP新增加一項功能,或是開發一套識別人臉的算法,然后使用技術的方式實現。雖然過程中會遇到許多困難,但他們要解決的問題往往是確定的。
文科生恰恰相反,人類學、社會學、歷史學、英美文學的學生并不會掌握軟件開發這樣的硬實力,他們在本專業中學到的往往是如何通過一幅印象派畫還原當時的歷史背景、如何從三四線居民的業余生活判斷未來娛樂行業的趨勢、如何通過《哈姆雷特》里的對白理解劇中人物的沖突。這都是一些無法馬上轉化為工作成果的軟通貨,這些通貨似乎每家公司都需要,但沒有的話短期內也不會有致命的影響。
然而當學生走入職場幾年,隨著他們慢慢進入公司的管理層,開始面對越來越多不確定的問題,這些問題并不是要求他們編寫一套程序,實現一個來自業務方需求的算法,他們需要做的更有可能是尋找合適的人才、搭建自己的團隊、思考產品未來的發展方向、推進公司間跨部門的合作,讓一件事從零到一發生。與編寫程序不同的是,在解決一個問題之前,他們需要自己定義那個要解決的問題。這時,文科生在同理心、大局觀、溝通與說服、領導團隊等方面的優勢就會慢慢體現出來。
美國的組織心理學家Adam Grant指出,學術成績并不是預測一個人未來職業成功的有效因素,在職業生涯初期,成績對職業表現的預測能力一般,如果再過幾年,這樣的影響幾乎為零,Google的研究顯示當學生畢業2-3年后,他們的工作表現與學習成績沒有關系。
在職業生涯初期,員工的工作更像學生,需要完成老板給定的任務,這是成績優等生最擅長的。然而隨著職涯的成長,員工成為管理者時,就需要自己去定義問題,然后去解決它。正如Grant教授所說,能否以正確的方式解決問題,決定了短期的職業表現,然而能否發現那個需要被解決的問題,決定了職業成功的上限。
Google的成立是一個尋找需要被解決的問題的典型案例。當時雅虎開發的AltaVista是市面上最成功的搜索引擎,但查準率仍然存在大量的提升空間,當時還在學校攻讀博士的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想在這個問題上下一點功夫。佩奇和布林本身不是研究文獻檢索的專家,沒有受制于當時的搜索引擎邏輯,用與某一網頁相關的超鏈接數量定義該網頁的準確性,開發了網頁排名算法。
早期基于網頁排名算法的搜索結果已經比當時的AltaVista準確,后來佩奇和布林注冊了Google.com的域名。雖說Google的今天是上萬名工程師共同努力的結果,然而如果沒有佩奇和布林最初想解決搜索準確度的初衷,就不會有今天一家市值千億,員工數接近十萬的科技巨頭。
我們也會思考自己職業生涯的上限。前幾天與一位前同事聊天,他是風控技術專家,善于識別那些潛在的貸款違約者。因為看到了技術路線的天花板,他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存在一些顧慮,希望在未來尋求一些突破。雖然我無法解決他的困惑,但是最近通過許多朋友、老師幫我解答這個難題,總結出以下幾點,有待親身試驗:
●學習更扎實的軟技能
硬技能擅長解決問題,然而發現問題需要更多的軟技能,后者決定了職業生涯的上限。技術路線好比游戲里的前期英雄,在職業生涯前期自己只要有能力解決一個個具體的問題,就可以進入生涯的順風局,然而當到了后期,需要自己去發現問題時,技術就沒有那些聽上去虛無縹緲的軟技能見長了,因此要想影響職業的上限,需要進一步培養自己的軟技能。
我的網友威震天在參加的八輪面試中,其中七輪都是關于軟技能的面試,包括一般認知能力、搜集和整合信息的能力、領導力、人際溝通表現、在模糊場景下的決斷力等看上去人人都有,但被這家公司認為更能決定職業生涯上限的能力,或許短期內威震天只會做一些機器學習相關的工作,然而當威震天前往其他與技術無關的崗位,或是進入公司的管理層時,這些軟技能更能決定他在崗位上的表現。
暢銷書作家丹尼爾·平克曾在《全新思維》一書中提出了在知識工作時代人們需要具備的六大能力,這些能力都是與推導公式、編寫代碼無關的軟技能。包括創造美好事物的設計感、將信息編寫為故事的故事力、整合多方資源為己所用的系統思維、與他人產生共鳴的共情力、在工作和生活中為自己和他人尋找快樂的娛樂感、探尋人生意義與追求終極幸福的意義感。
●構建更多元的知識結構
職業生涯的上限,可能來自單一的知識/技能結構。程序員、數據科學家如果固守在技術領域,隨著經驗的積累,他們有可能成為行業里一流的技術專家,然而這可能也是單一技能所定義的職業上限。如果將多個領域的知識與技能融合,他們將會發現更多可能性,甚至更高的上限。
負責企業文化的朋友告訴我,他們平日經常尋找供應商制作企業文化相關的漫畫,然而優質的供應商并不好找,原因在于企業文化漫畫不是只擁有某一項技能的人能完成的。首先他必須畫一手好漫畫,其次他必須深刻了解公司文化的內核,甚至要有一些企業文化研究的經驗,光是滿足這兩點的漫畫家就已經少之又少了。
技術與其他領域的知識同樣有著大量融合的機會,以最近兩年家喻戶曉的人工智能(AI)為例,這一輪以深度學習技術為標志的人工智能革命在近兩年趨近成熟,未來的方向傾向于AI在不同領域的落地,這留給了數據科學家們無數想象空間:AI +獵頭 = 智能招聘,AI + 游戲 = 超強人機,AI + 醫療= 自動診斷。
多元知識結構之所以能夠拓展職業的上限,是因為知識的全新組合有可能創造新的社會分工。在既有的領域里,領域的上限可能由其中最專業的人決定,然而在一個新領域中,誰都可能是這個上限的締造者,如理解企業文化的漫畫家,會寫小說的經濟學家,或是懂機器學習的獵頭顧問。
●擁有更大的欲望
欲望對于拓展職業生涯的上限也有一定幫助。當自己努力尋找更多突破上限的可能時,自然會看到更多的機會。我有一個朋友是一位管理咨詢師,他最近一段時間也在尋求職業轉型。當時經歷了許多前同事們從未嘗試的公司的面試,雖然中途充滿波折,但最終也有所收獲。如果沒有最初尋求突破的欲望,可能都沒有職業轉型的機會。
除了推動自己尋求更多機會,欲望對人們的職業生涯還成功存在一定的“額外加成”。有人對美國大學生做了研究,他們關注那些硬性成績達標(如SAT,高中成績排名),但因為一些軟條件沒有被名校(如哈佛)錄取的同學,比起那些成績達標并且進入哈佛的同學,這些同學10年后的收入是否會低一些呢?
答案是否定的,只要這些同學成績過硬,并且曾經申請了名校,他畢業10年后的收入與哈佛的同學幾乎是一樣的,問題的關鍵是他要認為自己屬于哈佛,敢申請這所學校。總之,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