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下輕絮待破土

郭春華

“老師，你竟然會寫小說！”

說話的是小軍，打架、戲弄同學全校有名，熬夜玩游戲、上課睡覺已成惡性循環，欠作業、頂撞老師樣樣有他。之前，他還因我打擾他在課堂上的好夢對我惡語相向：“別吵我，老子又沒打擾到別人。”

威信掃地，我羞憤交加。我想搭起“擂臺”，和他PK發飆的功力；也想給他一套“罰站+叫家長+寫檢討書”的組合拳；或者來場“文戲”以情動人。我舉棋不定，如果以上方法有用，他早就改邪歸正了。

頭腦風暴正在醞釀時，小軍主動和我說話了，眼神里全是崇敬。“可以給我看嗎？”他一臉熱切，眼中只有我寫的小說，忘了之前的“紛爭”。

他愛看書！我得幫他。

上《陋室銘》時，我給他們看了一段關于劉禹錫和柳宗元的比較閱讀材料，最后總結：思維方式影響命運。或許是這段閱讀材料戳中了他的傷口，課后他主動找我私聊。小軍讀三年級時，父母離婚。備受打擊的父親，沉湎于賭博潦倒度日；母親則在商海一路摸爬滾打，如今小有成就。小軍說，造成父母命運云泥之別的，是思維方式的不同——13歲就會思考人生，他的早熟讓我心疼。

我想多了解他，便和他分享了自己也是單親媽媽的秘密。我的真誠卸下了他的武裝。他說媽媽是“怪獸家長”，嚴厲、苛刻、控制欲強，總把自己未竟的心愿強加給他。他想成為媽媽引以為傲的好兒子，但那些期望就像漩渦，他在其中旋轉、撲騰、奔突，累到氣息奄奄，毫無學習熱情。

原來，小軍不是“空心人”。只是，如何引導他向上？我想起尹建莉的一條永恒建議：閱讀。

我向小軍推薦了《解憂雜貨店》。該書作者東野圭吾少年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不愛看書、成績落后。因為偶然讀了《伽利略傳》，被科學的偉大所折服，才開始埋首書海，并慢慢走上創作之路。小軍聽后似有觸動，人也變得奮進起來。閱讀經典就是與高人對話，他也許是把東野圭吾當做參照了吧？

之后，上劉慈欣《帶上他的眼睛》時，我詳細介紹了劉慈欣在中國科幻雜志艱難發展的情況下，如何由電廠工人一躍成為“雨果獎”得主的傳奇經歷。沒成想，劉慈欣在小軍心中投了影。之后，他的周記本上全是工整摘抄劉慈欣撰寫的科幻小說《三體》，偶爾還會在后面寫上自己的感悟——要知道，他以前是很少交周記的。

小軍告訴我，自從看了《三體》，他便有了學好物理的想法。他開始主動找物理老師學做電學實驗。一次，我家電路跳閘，他自告奮勇地提出要為我修電路。怕我拒絕，就拉著物理老師一起來。物理老師教，他來操作。緊張地看著他笨拙的動作，我想起龍應臺《孩子，你慢慢來》里的話：“表情緊張的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愿等上一輩子，讓這個孩子從容地把蝴蝶結扎好，用他五歲的手指。”我也像龍應臺那樣，等待著，直到他把電路修好。他欣喜若狂，我也興奮不已。這次實踐，讓他發現了自我內在潛力，學物理的興趣越來越濃厚。沒想到，物理不好的我，竟鋪就了他“課堂學習連接生活再回到課堂學習”的路。

看！閱讀功不可沒。

小軍的成績依然不好，但他有了喜歡的科目。他的亮點依然不多，但他的人生可以點亮。

不是所有的孩子天生就熠熠生輝，但總有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優點等待我們去挖掘。有人在山，擁有一脈清冷卻澄澈透凈的泉；有人在樹，被吹得漫天飄散卻懷揣希望。我能做的是用閱讀引得山泉入大海，種下輕絮待破土。

（作者單位：郴州市蘇仙區湘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