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萊塢城市電影生產與新社會階層女性認同

彭思佳

城市是國家或某個地區的經濟、文化中心，城市的發展和變遷帶動著現代人生活形態的轉變。中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從2010年的49.95%提升至2015年的56.1%，流動人口從2.21億人增加到2.47億人。城鎮人口結構的不斷發展變化，成為中國社會結構與文化轉變中的重要因素。中國在社會轉型以及經濟體制改革不斷深化的進程中，形成了逐漸龐大的新社會階層群體。新社會階層女性是新社會階層人士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國社會經濟與文化發展的重要力量[1]，她們在中國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社會生產關系模式的轉變、收入分配制度不斷變革的進程中形成并逐漸壯大，同時擁有著自身獨立、自我發展等當代女性意識。

城市不單是物質與生活空間的存在，同時也是想象與再現的空間。城市在電影中不斷以不同的表述得以再現，同時也影響著城市的發展變遷。21世紀以來，新社會階層女性成為城市影像生產中的主體，她們的職業、生活及其情感狀態都成為影像生產的現實來源。在華萊塢電影的生產中，反映新社會階層女性議題與文化的城市電影類型越來越受到電影投資公司的青睞。如《剩者為王》（2015）、《等風來》（2015）、《28歲未成年》（2016）、《夢想合伙人》（2017）、《喜歡你》（2017）等，均取得了較高的票房成績。該類型電影再現了中國新社會階層女性的風貌，契合了當今社會的文化心態，同時以新社會階層女性為受眾的城市題材電影的生產，不僅再現了當今中國新社會階層女性的多元化身份以及她們努力奮斗、積極樂觀的思想意識。另外，該類型電影通過階層文化符號的生產和女性成長敘事模式的建構，召喚了新社會階層女性的文化認同。

一、新社會階層女性及其思想意識

新社會階層是指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出現的具有較大自主性和獨立性的知識分子階層，這個階層的成員被稱為新的社會階層人士[2]。新社會階層人士是分布在民營企業、外商投資企業中的管理人員、社會組織從業人員、新媒體從業人員以及自由職業人員[3]。研究表明，私營企業及外資企業的管理人員可細分為：在私營企業、外資企業中從事管理工作，且能夠在其職能范圍內組織員工開展各項工作、實現資源配置的相關管理人員;社會組織從業人員可理解為通過勞動滿足社會組織發展需求的人員;新媒體從業人員則是指基于互聯網信息技術、移動通信技術等數字技術從事社會勞動的人員;自由職業人員是指不歸屬于任何事業單位或經濟組織，通過個人的知識與能力，為社會提供服務并獲取報酬的知識分子[4]。

2016年中國婦女兒童狀況調查表明：2015年，女性在社會團體單位成員中占比23.4%，在民辦非企業單位成員中占比38.6%。新社會階層女性群體擁有著自我發展意識，對自我的未來和發展有著強烈的追求。在社會轉型階段，市場經濟體制為女性創造了階層流動的機會，促使女性擁有更為強烈的發展意識。其中，女性受教育程度有大幅度的提高，在初等教育方面的性別差距已經基本消失。《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報告》顯示，中國女性（18歲至64歲）平均接受教育的期限為8.8年，城鎮女性為10.1年;年輕女性受教育的期限大于中老年女性，接受過大學專科及以上教育的女性為14.3%;城鎮女性受教育程度在大學專科及以上的為25.7%;有14.6%的人通過接受繼續教育的方式獲得學歷，具有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的女性中有54.3%是通過繼續教育獲得的最高學歷，女性的教育結構得到了明顯的改善[5]。從經濟狀況的調查看，中國女性（18歲至64歲）的在業率為71.1%，其中城鎮女性占60.8%;城鎮不在業的女性中，失業者為13.3%，承擔家務勞動者為69.3%，在校學習者為6.4%;在業的女性在第一、第二、第三產業中的比例分別為45.3%、14.5%、40.2%[6]。女性受教育程度以及經濟收入水平有了大幅提升，在自我發展的基礎上呈現出更為自立的意識。女性在社會實踐活動中表現出更為看重自我價值的實現，同時也體現出奮斗拼搏的競爭意識。女性在社會競爭中面臨的同樣是只有勇于爭取，才有發展和向上流動的可能。新社會階層女性在“知識改變命運”的話語下成長，呈現出的競爭意識尤為明顯。與此同時，新社會階層女性在社會轉型的社會形態中，發展出了應對經濟發展變化的創新意識。在挑戰傳統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中，也表現出對新知識和新觀念較高的接受度。

另一方面，新社會階層女性群體擁有著自身的女性獨立意識。這意味著女性能夠作為獨立的個體，不依賴外在力量作為個體的人存在。這是爭取性別平等的基本前提，是從束縛女性獨立人格的傳統觀念中掙脫出來的標志。全國婦女代表大會提出的女性“自尊、自信、自立、自強”精神，這是對女性的要求，也是對女性獨立的期待，同時也反映了女性自身的心理需求。在法律與政策的推動下，女性在社會生活與就業等方面已經取得了與男性相同的權利。在社會轉型期，國家政策層面關于女性權利方面的相關政策法規的出臺、有關特殊問題等的要求與規定，如《婦女權益保障法》《中國婦女發展綱要》的實施、2001年《婚姻法》的修改等都促進了女性對權利意識的關注。《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01—2010年）》提出：需要制定相關具有性別意識的傳媒與文化政策，強化兩性平等的基本國策宣傳，增強社會的性別意識觀念，而且要逐漸消滅社會對于女性的排斥和偏見，消除歧視女性的觀念，給女性的進展制造優良的社會氛圍。《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報告》調查顯示，認可中國兩性的社會地位較為平等的比例在59.5%，對“女性的能力不低于男性”的認可度在80%以上，并有86.7%的人表示實現男女平等需要積極推動。同時，女性表示出相信自己的能力，并且認為“能夠不依賴他人而靠自己”的觀念也在大幅增長，表明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擁有自信和自我獨立的意識。

二、華萊塢城市影像生產對新社會階層女性的召喚

城市與自我實現的關系體現為，城市結構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人內心欲望的驅動，但也是對這種驅動的制約。城市成為自我實現的空間，同時也是令人焦慮和畏懼的空間。新社會階層女性的獨立、自強以及以我發展意識已經成為現代女性主體性的體現，但政治體制的不斷改革、市場體制的深化以及多元化的文化價值觀造就了新社會階層女性在面對現實生存困境上表現出的不確定性。在市場經濟環境下，雖然女性擁有較多的發展機會，但同時也面臨著困境與挑戰。華萊塢城市影像通過再現新社會階層女性的社會與家庭身份，生產了作為階層文化的符號，同時建構了女性成長的敘事模式，作為召喚新社會階層女性認同的依據。

（一）社會身份與家庭身份的再現

新社會階層女性關注自身發展，希望在職場取得應有的成就，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實現理想與抱負，她們有較高的競爭意識、奮斗意識，希望在社會競爭中希望獲得成功，在實踐中卻也往往會表現出不確定性。研究表明，38.1%的女性對職業前途最為擔憂，其中包括50%的外資企業技術人員、47.8%的社會組織從業人員以及46.7%的新媒體從業人員。其次有34%的女性擔憂養老問題以及醫療保障的不足。這其中，41.7%的自由職業者和36.3%的民營/外資企業管理技術人員對養老問題和醫療保障不足的憂慮程度最高[7]。

華萊塢城市題材電影中的女性年齡定位大多在20歲到35歲之間，她們的生長在20世紀的八九十年代，家庭背景多來自小城鎮，因接受高等教育或因擁有職業理想選擇在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工作。其中，有剛畢業的學生，也有已經工作了的職場新人、企業管理階層或創業者。如影片《等風來》交代了女主角程羽蒙大學畢業后獨自在上海打拼，并從事著美食雜志專欄作家工作。影片呈現了女主角在面臨理想與現實的沖突時表現出的掙扎與反思。一方面，女主角懷揣著新聞專業出身的事業理想，在面對現實工作的不公正待遇時不得不選擇順從和妥協;另一方面，是追求夢想的生活形態與面對現實困境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矛盾，但她仍然期待和追求著自身的理想并努力奮斗。影片在一系列的矛盾與沖突中，呈現了新社會女性在面對工作流動性較大的焦慮和壓力，為追求理想生活不惜付出更多的奮斗與努力，但面對現實困境也不乏流露出無力和失望的情緒。

女性長久以來所擁有的社會資源依然少于男性，社會財富、社會公共權利依然是在以男性為主導的支配下運轉的。女性雖參與到政治經濟等領域中，但依然表現為小部分。如影片《夢想合伙人》中，影片開始用旁白的方式講述了女主角盧珍溪在小城鎮成長的家庭背景，描述了女主角為了努力在大城市生存所做的奮斗，并且遭遇到來自情感和生活的雙重挫折，但仍然為了實現夢想不斷努力奮斗。影片講述了女主角與另外兩名不同家庭背景的女性一起創業的過程，通過對女性在職場中遭遇男性排斥和性別歧視等情節的描述，塑造了女性獨立自強、期望沖破男性主導的職場形象與性別意識。同時，在面對以男性主導為中心的職場，也呈現了女性在事業發展中受到的歧視和打壓，表達了女性創業的困境。此外，女性無論在實踐上，還是在內心意識上，都比男性擔負了更多的家庭責任，在私領域的工作如家務勞動與生育等都瓜分了女性的時間與精力。如影片《有種你愛我》在呈現單身母親的困境方面，影片安排了大量片段，作為單身母親的女主角左小欣需要面臨上有老、下有小所引發的混亂沖突，女主角不僅需要完成家庭身份中的母親職責，同時需要承擔自己作為建筑設計師的職業身份，以保證經濟來源。如呈現女主角在安撫哭鬧的孩子、給生病的孩子檢查糞便、洗澡、哄睡以及帶孩子上親子課等一系列混亂場景中的忙碌與疲憊，另一方面又因照顧孩子完不成工作，受到上司的責備，造成家庭身份與社會身份的沖突。

新社會階層女性承擔社會身份和家庭身份的雙重職責，一方面在關注自身發展，希望在社會及職場中實現自身的理想和抱負，追求夢想的生活形態，擁有努力奮斗、獨立自強的女性意識;另一方面在面對雙重身份的沖突壓力中，往往也會流露出身份的不確定性。

（二）作為新社會階層文化符號的認知

大眾文化產品折射了社會文化心態以及文化問題，華萊塢電影對階層文化符號的生產反映了當今新社會階層女性的文化心態和需求。如《等風來》《杜拉拉升職記》《夢想合伙人》《喜歡你》等影片，不但再現了新社會階層女性的社會或家庭身份，同時也生產了女性的生活方式與文化符號。影片中的女性在物質上往往追求消費品質，在工作中秉承著努力即會成功，以自我實現的奮斗目標為信念，同時也承受著不穩定的壓力，生活成本的不斷提高也造成了身心的疲憊，同時在情感上向往美好的愛情。通過對新社會階層文化符號的認知隱喻，由此在影像生產中召喚新社會階層女性的文化與價值的認同。在影片《等風來》中，女主角雖然從事著美食雜志專欄作家的工作，在他人眼中屬于“待遇不錯的文字工作者”，但面對城市的高額消費與生活成本，職業想象實則與現實生活狀態并不相符。女主角為展現自身職業以及階層想象，仍需要偽裝自己的工作待遇與消費能力，展現符合階層身份的生活質量。《杜拉拉升職記》《夢想合伙人》等影片皆呈現了女性從職場新人到企業管理階層的蛻變。其中，通過不同階段的消費選擇以及傳達了努力即能夠實現夢想的文化符號。如《杜拉拉升職記》中呈現了女主角杜拉拉為了追求事業理想，最終一步步晉升完成自我實現的過程，其中大量呈現了女主角在不同職位級別的收入水平、消費能力以及生活形態的描述。同時，影片展現了杜拉拉為追求事業上升，不畏懼職場困難的態度。女主角最終通過努力實現職位的一層層晉升，并最終完成自我價值的實現。該類影片皆呈現了新社會階層女性為追求物質消費品質獲得理想的生活形態，秉持著不斷努力奮斗去實現自我的文化符號的認知。

同時，該類影片在表達女性積極向上追求事業成功的同時，也表達了女性在情感上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如《喜歡你》中，女主角作為五星級酒店餐廳的廚師，擁有高水平的工作能力，一心希望通過證明自己的廚藝以獲得職位的晉升，在此期間影片通過大量的美食制作、夢幻元素的情節安排貫穿了事業與愛情的關系與沖突。《28歲未成年》中，同樣運用魔幻的情節元素表達了女主角在尋找自我價值的過程中，不斷穿梭在自己不同心理年齡階段而呈現出的幽默與荒誕。該類影片選擇輕喜劇的表達，也成為受眾樂于選擇排解壓力與焦慮情緒的認知隱喻。

（三）女性成長的敘事模式生產

該類電影以女性的職業與情感關系為核心事件，相同之處都展示了女性在職場空間的活動，作為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事件、人物角色關系也都有相似的結構。從核心事件的六大功能可發現，電影的事件發展遵循了阻礙和干擾、對抗和混亂、危機和解決的順序，電影的整體敘事是以核心事件為框架。

首先，在干擾和阻礙功能部分，女性主角都在職業上遇到對原有生活形態的破壞或阻礙。有情感關系中的破壞，也有職場關系中的阻礙，但都對職業發展形成了混亂的前提。其次，隨后的混亂和對抗功能部分，女性主角開始采取下一步的行動對抗阻礙、解決困難，影片皆在此階段表現了職業與情感關系的交織與沖突。第三，在危機和解決功能階段，事業關系與情感關系的沖突達到最高峰，女性在陷入危機僵持階段，最終都以女性理想的方式化解危機使事業與情感達到平衡狀態。此類電影通過對女性在職場中遭受的挫折和困難的展演，同時運用職業與情感關系的交織與沖突來推進故事的發展。核心事件展示了沖突的形式和對象，同時包括沖突的過程和程度。沖突的形式主要是事業關系的沖突、情感關系的沖突;對象在事業層面表現為與上司或客戶，情感層面上表現為與親友或事業與情感的對象是重疊的;沖突的過程從阻礙和干擾階段出現，在混亂和對抗階段開始復雜且事業與情感相互影響，在危機和解決階段最大化，再最終化解。

綜上所述可看出，此類以職業與情感關系為核心事件建構敘事框架的電影類型，是以女主角在遭遇困擾、混亂與抗爭，最終解決危機的次序去驅動故事進展的。每個結局的不同根據女主角采取的行動和選擇的不同而定，但皆呈現了女性在職場中或與情感關系發生的各種沖突情況，在焦急中呈現出的無所適從等情緒。隨著工作的不斷進展，女主角逐漸能夠善用周邊資源、積極尋求外界幫助，在沖突中采取緊急應變措施，過程中不輕言放棄，因而不斷地克服經驗缺乏所造成的種種困境，但同時也引發了其他挑戰。電影在不斷呈現諸多不合理的工作要求以及混亂沖突的情節遞進中，體現出新社會階層女性所具有的勇于奮斗的特質以及較高的工作能力，同時擁有著自身的理想抱負。在面對事件的沖突中，出現不同性格形象的塑造，但影片的主旨都表達了女性在追求自我實現的過程中，體現表達自我的需求，在混亂和危機中不斷努力改變和解決問題，期望擁有更好的生活的理想。影片體現了新社會階層女性需求自我實現，擁有事業、愛情以及更好生活的觀念。此類電影皆強調了女性成長的主旨。電影對于女性成長的敘事模式生產，反映了社會轉型中新社會階層女性的成長以及不畏懼困難、堅忍不拔的特質。

結語

新社會階層女性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形成并不斷壯大的群體，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并且她們通過個人不斷的努力奮斗取得了自身現有的生活形態。

新社會階層女性擁有著尋求自身發展的以及獨立自主的女性意識，女性意識直接反映了社會的實際存在。民族壓迫和階級斗爭的消除，使女性獲得了相對平等的社會權利與待遇。女性能夠參與社會勞動，擁有經濟來源，擁有實現自我價值的空間，感受作為獨立的人的自立自強。但基于性別身份以及多重社會角色，女性對工作和生活有著較強的不安全感和危機意識。新社會階層人士對自身的定位和在自身領域發揮作用應該有清晰的認識。作為大眾文化產品，華萊塢城市電影的生產源自于中國新社會階層女性的現狀與思想意識，電影再現了新社會階層女性的社會與家庭身份;并通過階層文化符號的生產以及女性成長敘事模式的建構等召喚依據，實現了新社會階層女性群體的認同。本文同時指出，新社會階層女性具有較強的中國青年努力奮斗的特質，并認為當下華萊塢城市電影的生產尚需探索更為穩定持久的多元化策略以及更為多元化的人文關照與細膩的女性敘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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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武漢大學黨外知識分子統戰理論研究基地課題組.新的社會階層人士身份界定問題芻議[J].統一戰線學研究，2017（4）：17-24.

[5][6][7]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課題組.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主要數據報告[J].婦女研究論叢，20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