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改革的成效、問題及改進

王洪席 陳析

摘? ?要?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改革自啟動至今已完成了第一個3年周期，從總體上來看改革工作已取得了初步成效，但在實施過程中還存在著選擇價值弱化、考試區分效度低下、成績換算欠妥、專業化建設亟待突破等問題。為進一步鞏固改革成果，推動改革工作的深入施行，須彰顯學業水平考試的選擇價值、增強區分效度、突破成績換算困境、推進專業化建設。

關鍵詞 普通高中? 學業水平考試? 考試制度改革

2014年浙江省與上海市啟動實施了新高考改革。而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改革作為此次新高考改革的核心任務之一，到2017年7月已完成了第一個3年周期。總體而言，試點區域改革工作整體運行良好，取得了初步成效。但隨著改革的逐步深入與深化，一些問題涌現，這對推廣工作帶來了一定的阻礙和沖擊。在總結改革既得成效的基礎上，探尋改革所遭遇的困境與流弊，提出改進建議，以期促進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改革的深化發展。

一、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改革的成效

1.“選擇性”教育改革理念得到普遍認同

“當前教育中一大弊端是學生‘被教育或‘被學習。”[1]學生無法掌握學習自主權，其自身潛能自然難以發揮。為此，就要學會尊重學生的“學習選擇權”，為他們提供適合的教育。此次浙江省與上海市學業水平考試改革便遵循了“選擇性”的教育改革理念，進行了一系列具有突破性與創新性的制度設計，賦予了學生一定的“學習選擇權”。

通過調研我們發現，“選擇性”的教育改革理念逐漸得到了師生們的廣泛認可。對“在你選擇高考科目的時候，最關鍵的人是誰？”一題的回答中，浙江省有82.7%的學生選擇了“自己”選項。可以看出，當學生選擇考試科目時，其自身主觀因素起主導作用。而在被問及“為何選擇這幾門學科進行高考？”時，55.58%的學生選擇的原因是“對這幾門學科感興趣”，19.16%的學生是因為“為了選擇一個好就業的專業”，18.74%的學生是因為“這幾門學科的成績好”。選擇“父母的意見”和“老師的意見”選項的人數很少，且比例均未達到5%。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學生們對于“學習選擇權”的接受與使用。此外，筆者在上海調研時發現大多數高中校長對“選擇性”教育改革理念持擁護態度，有位校長更是發表了“選擇即公平”的教育觀點。由此可見，廣大師生已經逐漸認識到了“學習選擇權”的重要性。可以說，正是源于選擇，學生的需要與訴求才真正得到重視和關切，個性與潛能才切實得以彰顯和挖掘。

2.高中校本化課程開發與建設成效顯著

充足、多元、特色化的課程供給是確保學生“學習選擇權”得以實現的重要基礎。“學生的個性發展差異需求是課程建構的出發點。學生的需求不同，教育的供給也應該不同，作為學校教育服務的最重要的產品——課程，就應該是多樣的、可以選擇的。”[2]在此次浙江省學業水平考試改革的過程中，高中學校非常重視校本課程的開發與建設，并取得顯著成就。

浙江省嘉興一中初步形成了以“厚德、博學、力行”為核心精神，以“引領青年，就是引領未來”為基本理念，以“兩大類三板塊九領域”為基本架構的多層級的“旗幟”型課程體系。澄潭中學根據學校的培養目標與特色追求，構建了由科學類、人文類、藝術類三級課程組成的核心課程（包括國家課程和部分選修課程），“興趣特長類”“生存技能類”“社會實踐類”三個系列組成的選修課程，形成了以“火箭模型”為基本架構的學校課程框架，等等。這種特色化的學校課程開發，不僅增強了學校課程供給能力，使學生具有更多的可選擇性。同時，也讓學校的教育文化傳統得以延續與傳承，使學生具有了深度的家校認同感、歸屬感和自豪感。

3.學生學業負擔有一定程度的減輕

對于上海市，此次改革有效減輕了學生的學業負擔。首先，“3+3”選考模式緩解了學生的考試心理壓力。在原先的“3+1”模式下，學生最多只能在政史地理化生中選擇一門作為考試科目，萬一該科發揮失常，高考總分落差會很大。實行“3+3”模式后，學生則可以選擇3門，降低了單科考試風險，緩解了考試心理壓力。其次，考試次數與時間的合理安排也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學生的學業負擔。等級性考試除地理和生命科學外（安排兩次），其余各科只安排一次考試。合格性考試則遵行“隨教隨考隨清”原則，安排在相應課程學習結束后進行。由此來看，此次學業水平考試改革最大程度地避免了對高中正常教育教學工作的干擾，較好地兼顧了學業水平考試的鑒定和選拔功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適切性，減輕了學生的學業負擔。

針對浙江省而言，改革則經歷了一些波折。2017年11月浙江省人民政府公布的《關于進一步深化高考綜合改革試點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浙意見》）中規定：“學考與選考分離，實行分卷考試。考試安排在每年1月、6月舉行。學生首次進行學考不得早于高一第二學期，科目不得多于3門，須于高三第一學期結束前完成各科目學考，每科僅有1次考試機會，不合格者可申請再次考試。學生高三起參加選考科目考試，學考合格方能報考相應科目的選考。”從《浙意見》征求意見和問卷調查情況看，基層學校對這一調整的總體支持度很高[3]。可見，此次改革充分考慮到了高中的現實需求，符合教育教學規律，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學生的學業負擔。

二、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的問題

1.學業水平考試的選擇價值弱化

“選考”是此次學業水平考試改革的一大亮點。學生可以依據高校所發布的專業要求與自身興趣特長，在6～7門學業水平考試科目中自主選擇3門參與選拔性考試（以下簡稱“選拔考”），并將考試結果計入高考總成績，作為高校招生錄取的重要依據。該項舉措賦予了學生與高校更多的自主選擇權，意在提升高校人才培養和學生個性發展的匹配度，從而促進高校的特色化發展與學生的個性化成長。然就浙滬兩地來看，其選擇價值正在面臨挑戰。

學者們通過調研發現，諸多學生在進行“6選3”或“7選3”的科目選擇時，不是出于自身的興趣特長，而是通過探聽他人的選擇意向，進行選擇博弈。為何會產生這種現象？由于學生通過自由選考所產生的科目組合較多，為了處理各科之間的分數等值問題，滬浙兩地均采用了常模參照的計分方式，即各科按照預設比例對學生的原始成績進行等級排位，依據排位等級進行賦分，所得賦分即為學生所獲的最終分數。然而該計分方式存在一定的漏洞。以“上海方案”為例，它將“選拔考”科目的成績劃分為11個等級，最高級賦分為70分，最低為40分，相鄰兩級差3分。無論報考該科目的人數多少、質量高低，考試成績是否呈正態分布，只要學生所得原始分在排位中位于前5%，為最高級A+，就會被賦予滿分70分與統考成績直接相加，供高校招生所用。各科同等級同分數，“這就給考生傳遞了一個信號，就是他的最終成績除了取決于自身能力外，還取決于跟他同時報考這門科目的學生能力”[4]。“選考”制度的施行是為了給學生提供一個依據自身特色選擇考試科目的機會。但在選擇博弈現象中，學生在進行選擇時所依據的并不是自身的興趣愛好而是利益權衡的結果。這樣一來，學業水平考試的選擇價值就逐步喪失了。

2.學業水平考試的區分效度低下

按照《學考意見》，“選拔考”成績要依照規定比例，以“A、B、C、D、E”5個等級呈現。但高考為選拔性考試，目的在于區分優良，需要高區分度，顯然5個等級遠遠不夠。因此，滬浙兩地皆進行了等級細分處理。上海市試點方案將等級細分為11級，兩頭各占5%，中間各占10%，相鄰等級之間的賦分差為3分。浙江省試點方案則將其細分為21個等級，相鄰賦分差同為3分。

將原始分進行等級轉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處理了各科之間的分數等值問題，使成績具有了可比性。但等級比例劃分不當容易使區分度過低，產生考試成績“同質化”問題，影響高招的順利進行。例如，2017年上海市高考考生人數為5萬人，浙江省為29.1萬人，倘若將這兩地的等級劃分比例應用到考生人數為86.3萬的河南省或75.7萬的廣東省，就會產生大量的并列高分，難以對考生進行遴選。因此，各省要對5個等級進行細分是顯而易見的，但如何劃分才能講究科學性，兼顧可行性，這仍需我們進行積極的探索。

3.學業水平考試的成績換算困境

除了區分效度低下問題，學業水平考試還面臨著成績換算困境。我們知道，為了處理科目等值問題，試點區域均采用了等級賦分。這種成績換算方法看似合理，但其科學性仍需拷問。

以上海市的試點方案為例，它將等級分為A+、A、B+、B、B-、C+、C、C-、D+、D與E，共11級。各等級所占比例分別為5%、10%、10%、10%、10%、10%、10%、10%、10%、10%、5%。所賦分數最高為70分，最低為40分，相鄰等級賦分差為3分。首先，觀察其等級分布。從表面上看，其分布兩邊少中間多，考慮到了統考成績為正態分布的情況。但實質上，去除兩端，中間等級均為10%，呈平均分布。可見，學業水平考試的等級比例設置仍待完善，否則硬將呈現不同分布的成績進行簡單相加會有失科學性。其次，推敲其賦分標準。相鄰等級賦分差為三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淡化“分分必爭”，卻有失公允。例如，兩位考生的卷面分相差1分，卻分別處于等級劃分的關鍵點，就會生成3分的分差，后者若想彌補，其統考成績必須高于對方3分。因此，將相鄰分數級差為3分的“選拔考”成績與相鄰分數級差為1分的統考成績相加會有失高考的公平性。“高考制度本質上是一種稀缺高等教育資源的分配機制”[5]，科學性與公平性是其基本屬性，因而我們要積極探索、集思廣益，解決成績分布與賦分標準問題，突破學業水平考試的成績換算困境。

4.學業水平考試的專業化建設亟待突破

雖然經過滬浙兩試點省市的積極探索，當前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的理念與制度設計已基本確立，但作為我國的基本考試制度，其專業化水平仍有待提升。首先，命題制卷的專業化水平有待提升。我國學業水平考試的命題工作主要交由教育行政部門所臨時召集的人員進行。反觀歐美發達國家的同類測試，如PISA、TIMSS等測試則擁有專門的教育測評機構與專業的試題研發團隊，在進行試題開發工作時，來自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員在不同層面上組成梯隊，緊密配合[6]。對于一場考試，命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就像考試的根基，倘若出現一點漏洞，便會在考試結果的使用階段衍生出一系列問題。當前學業水平考試肩負“合格考”與“選拔考”的雙重功能，包含標準參照測試與常模參照測試兩種不同性質的考試，需要高水平的命題制卷水準做保障。由此，學業水平考試的高要求與我國有待提升的命題制卷水平形成了不容忽視的矛盾。

其次，管理與實施水平也有待提升。原先，學業水平考試只是評判高中生學業水平的合格性考試，得不到重視。考試管理面臨經費少、人員不到位、技術水準低等一系列問題。考試管理跟不上，考試的實施過程也就難以保證，徇私舞弊現象屢禁不止。現今，學業水平考試已經成為影響高校教育資源分配的高利害性考試，涉及每一位考生的核心利益。較高的考試管理與實施水平是考試順利實施的重要保障。因此，我國務必要加強學業水平考試管理與實施的專業化建設，健全考試管理機構，提升管理水平，積極引進域外先進管理技術，培養一支專業性強的考務人員隊伍，嚴肅考風考紀，確保高考的公信力不受損害。

三、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的改進

1.彰顯學業水平考試的選擇價值

要彰顯學業水平考試的選擇價值，首先要突破選擇博弈困境。“田忌賽馬式”的選科現象之所以會出現，歸根結底就是沒有處理好科目等值問題，學生們在選擇過程中發現有漏洞可鉆，便一發不可收拾。因此，處理好科目等值問題是走出困境的關鍵，我們可以通過以下幾個思路尋求解決辦法。

首先，依靠先進的測量技術對各科分數進行等值校準。校準依據來源于各科考試取得該等級的難度差，也就是說“最終納入高考成績的科目成績既要考慮某個學生在同考學生中的成績，也要考慮這群同考學生的整體成績”[4]。由此，學生進行選擇博弈的意義便不復存在，其選擇價值便得以體現。然而，究竟如何進行等值校準，這是一項牽涉多種測量技術的系統性工作，需要測量學專家與先進的測量技術作依托。因此，我國應當積極汲取國外先進經驗，結合本國國情，進行方法設計，以便早日實現“選拔考”科目分數的等值校準。其次，交由高校進行各科成績的權重設計。高考是為高校選拔優秀生源，因此，高校理應享有招生標準制定權。具體表現為不同高校可以依據各專業的人才培養目標，確定“選拔考”科目要求，以及各科成績所占招生錄取成績的權重。這樣一來，學生們在進行“選拔考”科目選擇時，便會依據各個高校的專業要求與自己的實力與興趣進行選擇，從而實現選考設計的初衷。

2.增強學業水平考試的區分效度

為了將“選拔考”成績與統考成績直接相加，浙滬兩試點單位皆將等級進行了賦分處理。等級賦分的計分方式雖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學生之間的分分必爭，卻導致了考試的區分度降低，干擾了高校的招生錄取工作。

如何增強學業水平考試的區分效度呢？我們可以從幾個方向進行探索：首先，從考試命題方向出發，增加試卷的區分度。優質試卷能夠有效減輕后期進行等級劃分的難度。其次，通過等級細化增加區分度。各省可依據往年考生人數與高校發放的招生指標以及試卷難度，運用測量學的知識將等級進行細化，直至符合高校的招生錄取需求。再次，以改變評價方案的方式直接提升高考的區分度。楊志明主張采用“跨欄式”多元評估方案——依據高校與專業的要求，分別設定各個指標等級標準，然后通過“跨欄”的方式逐步淘汰申請人[7]。這樣可以有效避免區分度問題，達到選拔專業人才的目的。但是該方案還不夠成熟，還需經過試點研究后方可投入使用。

3.突破學業水平考試的成績換算困境

根據上文分析，浙滬二地的等級劃分方法所產生的等第成績的分布狀態雖然符合正態分布，但分布曲線相較統考成績過于扁平。“等第成績的分布曲線應與高考成績的分布曲線形態基本一致，這樣才能保證分布曲線橫坐標的分數單位和性質基本一致，使成績科學相加，達到選拔目的。”[8]決定正態分布形態的重要統計量數是標準差，因此，改善學考等第成績的正態曲線形態，需要確定合理的標準差值。

杜習民曾對試點省份的等第成績標準差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他發現浙滬二地的平均分與標準差所描述的正態分布曲線與實際賦分的直方圖之間存在較大差別，因而產生了成績“同質化”等問題。可見，進行“選拔考”成績的標準差模擬預設工作是十分必要的。此外，他還對河南省近幾年學考和高考原始成績的標準差進行了研究，認為我們應當結合以往高考確定一個較高的標準差，作為學考“選拔考”科目成績轉換后成績分布形態的模型[10]。只要選定了合理的標準差值，結合國家規定的的賦分范圍，就可以根據正態分布表設置恰當的學考“選拔考”成績的等價劃分比例，確定合理的等級賦值，科學地進行學業水平考試的成績換算工作。

4.推進學業水平考試的專業化建設

學業水平考試的命題制卷問題與管理實施問題是當前專業化建設亟待突破的核心問題。針對我國學業水平考試命題制卷的專業化問題，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面改進：首先，國家須予以高度關注，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與制度保障。其次，要成立專業的考試命題機構。“考試命題是一項綜合性的工作，需要多方共同完成，成立專門的考試命題機構，不僅能充分協調各方關系，更可以使考試命題正規化、專業化，避免臨時組合對命題質量的影響。”[9]再次，培養一批專業素質過硬的命題人員。命題隊伍素質的高低能夠直接影響命題質量的好壞，像學業水平考試這樣高要求、大規模考試的命題制卷工作更需要一支專業化的命題隊伍。命題技術也要提高。我國進行試卷設計主要依賴于經驗判斷，技術水準較低。因此，我們要主動進行命題技術的本土研究與域外引進工作，不斷提升命題技術。最后，要建設優質題庫。“題庫建設是教育考試走向專業化、規范化的主要途徑，也是目前先進考試機構的主要工作模式”[10]，具有高效、靈活、先進等優點。

突破學業水平考試管理的實施困境，是推進其專業化建設的又一有效途徑。政府要給予支持，建立專業化的考試管理機構。這樣一來，關于考試管理與實施的一系列問題都能夠在機構內解決，工作效率大大提升。要加強考試工作人員的培養與培訓，尤其要構建一支強有力的監考隊伍，嚴整考場紀律。要完善考試管理制度，將考試管理實施工作程序化、規范化、透明化，對考試過程實施全程監督，構建科學嚴密的考試安全體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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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楊志明.高考招生多元評價的區分效度——兼論“拼盤式”和“跨欄式”多元評價方案[J].教育測量與評價，2016（05）.

[8] 杜習民.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等第轉換問題探討[J].中國考試，2017（11）.

[9] 朱玉山.高考改革“豫”論[M].鄭州：海燕出版社，2017.

[10] 褚慧玲，賈林芝，顧春梅.新高考招生制度下學業水平考試的題庫建設——基于上海市的探索與實踐[J].教育測量與評價，2016（05）.

【責任編輯? 關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