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曦林
今日地球上最廣泛、最充分的自由和民主,莫過于攝影了。
自1 9世紀法國畫家達蓋爾發布了“銀版攝影術”發明,并推出世界第一臺可攜式木箱照相機至今,人類的攝影發展已走過近200年的時間。難以想象,早年的攝影門檻有多高:攝影師外出拍照,須攜帶遮光的帳篷、笨重的支架、化學藥品、玻璃片、水等等,運載全套裝備通常需要一輛馬車。而歷史上存世最早的攝影照《窗外風景》,是利用日光蝕刻法曝光的,足足花了8小時才得以成像。時光荏苒,攝影技術不可方物,攜帶非凡攝影功能的手機稀松平常,有人的地方必有拍客。盛產視覺圖像的時代,光和影的歷史記載和自我表達,豐富至極。由攝影衍變出的圖像,則大有超出文字而主宰、認知世界呈現方式的氣勢和力量。
透過林林總總的攝影圖像,大致可以梳理出兩支脈絡。一支屬于“紀錄”或“記憶”的,對于社會生活的發展變化,這支脈絡幫助人們儲存了浩瀚的影像資料;另一支屬于“表演”或“幻想”的,攝影者不再是攝影活動的“他者”,而是“主體”,它呈現的是頭腦反映的產物。
后者的出現,與攝影應用以及所處時代的文化發展息息相關。
在曝光底片與盒式照相機剛剛推向市場的時候,由于照相機、膠片、沖印等成本不菲;最初的攝影活動,幾乎是報紙雜志的攝影師和照相館的照相師之“專享”。供職于報刊的攝影師奔赴各種新聞“現場”抓拍媒體所需的圖像;在照相館工作的師傅,將前來拍照的人們擺布于布景或景點前,留下可供紀念的影像。無論媒體攝影師還是照相館師傅,彼時運用感光膠片和暗房技術,產生的瞬間影像紀錄,被一些學者稱作是“假想的記憶”。之后,隨著小型便攜式照相機的普及,圖像“生產”日趨世俗化和市民化,這個時期,有別于報刊攝影師或照相館攝影師的第三種攝影力量得以成長和壯大,他們以個人視角,走街串巷抓拍日常所見,包括城鄉社會的場景,形形色色的人物,這些既非媒體風格也非照相館風格的平民攝影,題材豐富,氣息生動,充滿自由。再之后,越來越多“有想法”的獨立攝影師熱衷于先鋒探索,他們不愿意停留于攝影技術本身固有的對拍攝對象的“模仿”或“復制”,而渴望拍出“不一樣的攝影”。這樣的探索,有點兒類似于世界繪畫史上告別古典寫實主義的印象派、表現派、野獸派等現代化探索,雖然攝影師仍需要將鏡頭對準現實,卻不再機械地“翻拍”眼睛所見的現實,而是將光影服務于內心,表現自己理解和感受到的現實。如今,這樣的先鋒攝影也無法滿足更加自我的表達需求了,一些攝影師另辟蹊徑,不再只扮演攝影設備操控者的角色,其攝影的目的也不是主要針對記憶或遺忘,而是運用攝影技術進行“自我”表達的實驗,有的,自身跳入鏡頭做戲劇性表演,有的,將鏡頭特別地對準某個局部,還有的將攝影技術與繪畫材料、裝置物料、刺繡拼貼、VR/AR等混搭著進行視覺呈現,一切手段服務于天馬行空的思索,和對身體、身份、物質、性、再造的真實等內心“自我”的探尋。無論男性攝影師或女性攝影師,我想,與其將他們歸類為攝影師,不如說是攝影藝術家。這群人以幻想、夸張乃至荒誕的想象力和表現力,重新定義了“攝影”,呈現了新的表達。
文化的實驗性和前衛性,歷來無關乎時間,只與思想觀念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