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方潔 李勉
摘 ? ?要: 考古學是藝術史教學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考古學彌補了傳世文獻闕如的不足,以出土文物為特征的考古學具有傳統畫論不具備的諸多特點。在世界藝術史中,離開了考古學,藝術史是不完整的也是可信度不高的。因此,我們要合理地利用考古學的資料和方法,使藝術史教學走向全球化、科學化。
關鍵詞: 考古學 ? ?藝術史 ? ?傳世文獻
考古學與藝術史是兩個獨立的學科,但兩個學科之間的聯系卻十分緊密。近年來,“藝術考古”或“美術考古”一詞的出現就很好地說明了藝術史與考古學之間存在相互關聯、交叉的現象。“藝術考古學”或“美術考古學”可以說是近十年間學界的一個熱門話題。夏鼐先生在《考古學是什么》一文中既區分了考古學和藝術史兩個學科,又指明了考古學對藝術史的積極作用。他說考古學研究“不限于物質文化”“考古學通過物質遺存的研究以了解古代社會的結構和演化……和美術觀念和宗教信仰等精神文化的歷史”[1]。另外,考古學在誕生之時就與藝術史關系密切。德國美術史家溫克爾曼在完成他的名著《古代美術史》時,并非只利用傳世的文獻,而是利用古代的遺物,即保存在羅馬的許多古代美術品。介于此,有人將溫克爾曼稱為考古學之父。隨著近一百年的發展,考古學無論是在資料積累還是在學科體系方面都取得了長足發展。世界各地的各大考古新發現日益增多,不僅彌補了許多古代文明發展史的空白,還為藝術史的研究積累了豐富的研究素材。從此意義上說,藝術史的發展更離不開考古學的推動。既然考古學和藝術史之間存在這樣一種你中我、我中你的關系,那么對藝術史而言,層出不窮的考古資料既在一定程度上補充了傳世文獻的不足,又為藝術史教學提供了更加生動、真實的圖像資料。因此,需要我們在日常教學中給予足夠的重視。本文將對藝術史教學中如何運用考古發現進行探討,以求教方家。
一
19世紀以來,考古學以史前考古為先鋒確立了自己的學科地位。史前考古長期以來在考古學中占據重要地位。由于史前時期,往往缺乏文字的記載,復原歷史必須完全依靠考古學,考古學的發現為抒寫歷史新篇章、更正神話的謬誤提供了直接的物質證據。藝術史中史前時期藝術無不與考古學發生著密切的聯系。藝術史的開篇是人類藝術的起源。這里不僅要判斷人類最早的藝術形式,還要將人類藝術的起源放在人類進化的時空中揭示藝術起源的問題。人類是如何起源的,藝術的起源與人類的起源到底存在什么關系,藝術在史前人類歷史中扮演著什么角色?這些問題的解決都有賴考古學提供的新材料。
以人類的起源為例。人類起源于非洲還是亞洲的爭論是由來已久的。19世紀末,自達爾文、赫胥利提出人由猿猴進化而來的論斷以來,非洲和亞洲就成為人類最早的起源地。20世紀70年代生物分子學的研究成果表明人類與非洲大猿(黑猩猩和大猩猩)的親緣關系比與亞洲大猿(猩猩)的關系更為密切,也就是說,人類與非洲大猿有著共同的祖先。根據分子學的推算,人和非洲大猿分化的時間在600了萬年—400萬年前[2]。此后,人類完成了從能人、直立人、早期智人到晚期智人的進化過程。現代基因科學的研究表明晚期智人就是所謂的現代人,20萬年前左右起源于非洲,6萬年前走出非洲的現代人逐漸大規模地取代了當地的早期智人[3],在法國肖威巖洞、拉斯科巖洞留下了著名的巖畫。我們可以看到的人類藝術從舊石器時代晚期開始萌芽,無不與晚期智人更為發達的文化、更加精細高級的石器制作技術密切相關。無論是在歐洲大陸還是中國境內,舊石器晚期的藝術呈現出豐富多樣的形態,人類的審美意識出現萌芽。距今1.8萬年的北京山頂洞發現大量用獸牙、小礫石、小石珠、貝殼、魚骨、鴕鳥蛋皮等穿孔制作而成的裝飾品。人類已懂得把死者按照一定的葬俗進行埋葬,并且在骨骸的周圍撒上赤鐵礦粉末。歐洲還發現了精美的隨葬雕塑,如原始維納斯像(突出女性胸部、臀部)、獅頭人身像等。不難發現這些打動我們的作品并不是為藝術而制作的,而是原始宗教的產物。在陪葬品或者人骨上撒赤鐵礦粉是有意識而為之的行為,反映了他們的某種“靈魂的觀念”。紅色的赤鐵礦很容易與紅色的血液聯系在一起,人死血枯,加上同色物質,希望他們到另外的世界永生[4]。很顯然,歐洲大陸氣勢恢宏的巖畫不是為了滿足當時人們的審美需求創作的,而是源自某種精神信仰。由此可見,考古發現為解密遠古人類藝術提供了鑰匙。
二
相對于史前時期而言,歷史時期傳世文獻和作品日益增多,尤其是傳世文獻的出現,為歷史時期的藝術、藝術家及藝術活動提供了豐富的佐證資料。根據文獻的記載如何將考古發現與傳世文物、作品相印證,如何探討它們反映的歷史問題和社會意義,是我們在歷史時期藝術史教學中常常遇到的困惑和難題。
以中國美術史為例,《歷代名畫記》作為中國第一部繪畫通史,在中國繪畫史中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該書卷四至卷十記載了370余名畫家和畫際,始自傳說時代﹐終于唐代會昌元年(841)。兩晉以前多為個體人物表現的繪畫故事,兩晉以后以個體人物(畫家)為主。顧愷之是兩晉時期為數不多的畫家之一,他也是張彥遠敬重的繪畫大師。張彥遠評價道:“顧愷之之跡,緊勁連綿,循環超忽,調格逸易,風驅電馳,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所以全神氣也。”[5]顧愷之的真跡早已佚失,現存三件大致為宋代摹本,如《女史箴圖》《洛神賦圖》《列女仁智圖》。因為是宋代摹本,宋距東晉有著近千年的時間,我們很難想象顧愷之的畫作還能在宋人筆下保留原來的神氣。據《歷代名畫記》記載,顧愷之是畫“竹林七賢”和“榮啟期”的最早畫家,此后畫同類題材的還有南朝劉宋畫家陸探微。陸探微師從于顧愷之,唐人張懷瓘評價他秀骨清像,即所謂“得其(顧)骨”。說明顧愷之和陸探微都屬于秀骨清像一類畫家。顧、陸的“七賢與榮啟期”繪畫作品雖然沒有流傳下來,但在南京西善橋和丹陽胡橋寶山幾座宋齊墓出土的竹林七賢和榮啟期畫像磚中可以見到。由此,我們可以推測顧愷之與丹陽宋齊墓關系密切,或為其弟子繪制。考古發現為繪畫資料匱乏的時代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研究資料。
自魏晉南北朝以來,佛教興盛,佛教的影響出現在繪畫中。據《歷代名畫記》引述了孫暢之的《述畫記》,晉畫家衛協最初畫過楞嚴七佛,畫七佛圖時沒有點睛。《宣和畫譜》稱衛協“作道釋人物冠絕當代”。南朝著名畫家張僧繇作品多數是佛教題材,與顧、陸“秀骨清像”不同,張則畫“天女宮女,面短而艷”。衛協畫佛不點睛,張僧繇“面短而艷”的畫風很可能受到西域文化的影響。這些都是佛教進入中國兩三百年以后的事情,但這些繪畫是否受到過西域的影響,是值得探討的問題。唐《貞觀公私畫史》著錄中有晉代嵇康《獅子擊象圖》,從題材上看,明顯是西域風格。獅子是典型的外來動物,原產地在非洲,經過古埃及和兩河流域向東傳播,進入亞洲腹地主要從伊拉克進入伊朗、印度河流域。《爾雅·釋獸》“狻猊”條,郭璞注“即師子也,出西域”。漢代文獻已有明確的關于獅子傳入中原的記載,“矩象、師子……殊方異物,四面而至”[6]。此后,獅子輸入中國,史不絕書。近年來考古發現的漢代石刻藝術為獅子由西域輸入中原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證據。魏晉南北朝時期獅子為佛像開道,可見獅子與佛教關系密切。
三
綜上所述,考古學為藝術史教學實踐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支撐。首先,在傳世文獻匱乏的遠古時代,藝術史教學得完全依靠考古出土的文物資料,甚至解讀這些早期藝術品時,我們不得不運用考古學、民族學與人類學方法進行研究,用科學的方法揭開遠古時期的迷霧,擺脫過去通識藝術史教學中只著眼于美、知美不知物、論美不論物的局限。
其次,藝術史教學即使進入歷史時期,古代藝術史中的絕大部分內容需要出土的物質材料進行討論。現今世界藝術史教材無一不注意考古資料的運用,西方文藝復興以前,中國在宋代以前幾乎依靠考古學資料。考古資料的運用一方面填補了傳世作品闕如導致的認識謬誤,另一方面拓展了藝術史教學探索藝術現象的深度和廣度。
最后,藝術行為終究是人類的行為活動,它的形成、發展與人類社會息息相關。考古發現為我們探索藝術現象背后的歷史問題和社會意義提供了確切的、可信的材料,使藝術史教學不僅停留在圖像和文獻,而是透過實物資料理解各個時代藝術風貌,使學生領悟學習藝術史的真諦,切實感受不同時代的藝術在藝術歷史長河中的地位和價值。
參考文獻:
[1]夏鼐.什么是考古學[J].考古,1984(10).
[2]吳汝康.人類起源問題研究的新進展[J].歷史教學,1983(11).
[3][美]約翰·霍克斯,米爾福德·沃爾波夫,著.陳淳,譯.現代人起源六十年之爭[J].南方文物,2011(3).
[4]賈蘭坡.中國大陸上的遠古居民[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7.
[5][唐]張彥遠,肖劍華,注釋.歷代名畫記[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07:44.
[6]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3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