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潤樺 (中山大學新華學院 510000)
汪曾祺是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在短篇小說創作上頗有成就,對戲劇與民間文藝也有深入鉆研,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他的一生所經歷的事可謂是轟轟烈烈。出生于建國前期,伴隨著新中國一步一步成長,歷經過反右斗爭、改革開放、“文革”等,也畫過馬鈴薯圖譜、改編過京劇,登上過天安門。正因為他體驗過人生的酸甜苦辣,深知現代社會生活的紛亂、浮躁與緊張,所以,和陪伴他最長時間的摯友——筆,過著閑適、平凡、恬淡的生活,是他始終向往的事情,因此寫作多從“凡人小事”出發,以小見大,而非自大其小。
短篇小說《受戒》是汪曾祺散文化小說的代表作之一,文章語言清新質樸而又靈氣非凡,作者用充滿詩意的筆觸為我們描繪了一幅淳樸的民間生活圖,小說講述了一位名叫明海的小和尚與一位叫做小英子的農家女之間天真無邪的朦朧愛情故事,全文沒有激烈的沖突,沒有突出的矛盾,沒有刻意的矯揉造作,同時也沒有任何的約束,汪曾祺為讀者構建了一個至善至美的桃花源世界。小說將看似毫無關聯兩個事物巧妙的聯系在一起,用溫馨純美的筆調架起清心寡欲的佛家禮教和無欲無求的和尚之間的橋梁,筆觸清新,蘊含著對生活和人生的熱愛,洋溢著人性和人情的歡歌。
“散文”一詞大概出現在北宋時期,是一種抒發作者真情實感、寫作方式靈活的記敘類文學體裁。作為中國傳統的文學類型,散文的核心在于形散而神不散。而散文化的文體特征則指的是以小說為載體所表現的故事性不強、平淡閑適的語言形式。
汪曾祺的小說具有鮮明的散文化的結構特征,其中《受戒》是散文化小說的典型作品,連他自己說:“《受戒》是一篇充滿詩意的散文化小說”,沒有嚴謹的結構,舒展自然,像一幅徐徐鋪開的農家生活圖,多生活場景、細節,還有經驗、掌故、風俗等,以舒緩的方式零零散散地講述了多個事件,使書中的人物逐漸飽滿起來。不急不躁,沒有一般尋常小說中激烈的矛盾沖突,這使得小說的故事性、情節性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削弱,但由此帶來的自由親切感為小說蒙上了一層散文化詩意的薄紗。如明海與小英子的初戀不曾遭遇波瀾起伏的挫折與磨難,而是一順到底,水到渠成。作者在描繪這段情感時,通過含蓄節制,趣意盎然的細節描寫,著力描繪表現出一段健康明朗的初戀故事,營造詩意的狀態。自由灑脫的筆觸,對人物的動作心理的捕捉都體現出了散文化小說的文體特征。
《受戒》讀起來平易近人,觸手可及,但汪曾祺是在借著閑適的語言,平淡的故事,還原他內心中世界的本真,此外,散文化小說意境開拓,語言悠長,意蘊深厚,具有無限可能。
《受戒》全文沒有使用華麗的辭藻,反復的句式,但讀起來卻韻味悠長,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民間方言的使用,整體語言風格清新詩意,其中貫穿著民間特色。如“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車高田水,薅頭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場子。”“荸薺的筆直的小蔥一樣的圓葉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嗶嗶地響。”“薅”、“割”、“打”、“捋”等,是農家生活日常用語,對于讀者來說分外新奇,從另方面說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讀者的閱讀興趣,提高讀者對文本的理解,加之對日常生活用語、方言或者俚語的靈活運用,能使文章更加生動活潑,使作者對于情感的表達和對事物的描述更加形象。
除此之外,文中也引用很多民間歌謠,用當地的特色語言為文章加上一層民族色彩。如“姐和小郎打大麥,一轉子講得聽不得。聽不得就聽不得,打完了大麥打小麥。”農家的歌詞都源自于生活,截取生活中的片段,編曲成歌,朗朗上口,深刻的反應著這個地方的風土人情。
短句輕快、簡介,在日常生活中占據了極大的部分,短句的運用為小說賦予了生活化的色彩,而汪曾祺曾說:“要使語言生動,要把句子盡量寫得短,能切開就切開。”
通篇閱覽《受戒》,可以發現在全文的語言句式中,短句占了極大部分。如“這地方興換工。排好了日期,幾家顧一家,輪流轉。不收工錢,但是吃好的。”“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一系列短句的運用讓文章更富有層次、既生動活潑又簡潔,極大程度上貼合日常生活,拉近筆者與讀者的距離,同時,多樣的句式避免了行文一成不變的單調,使文章更更飽含活力。
作者用一系列的短句子將集中看似平常的事物列舉到一起,給人更直觀的想象,同時也使句子產生了詩意美,作者的情感和故事情節也被更好的體現。
汪曾祺曾說:“文學語言總要吧文言和口語融合起來,濃淡適度,不留痕跡,才有嚼頭。”因此他既注重從民間,口語中尋求資源,也重視從中國古典寫作中汲取營養,將日常口語與寫作語言香糅合,自然而然的產生特別的韻味。
如“這個地方的地名有點怪,叫庵趙莊。趙,是因為莊上大都姓趙。叫做莊,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這里兩三家,那里兩三家。一出門,遠遠可以看到,走起來得走一會,因為沒有大路,都是彎彎曲曲的田埂。庵,是因為有一個庵。庵叫菩提庵,可是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這是《受戒》的開頭,咋一看就是像平時爺爺奶奶“講古“的時候的語調,但仔細閱讀,會發現汪曾祺設置了不同的句式:趙,是因為…。叫做莊,可是……;庵,是因為……。句子的起承轉合,因果承接都安排得巧妙有理所當然,同時句式上錯落有致,讀起來如詩詞一般,有韻味、跌宕起伏。很明顯,文言寫作對“文氣”的講求被汪曾祺移人了白話寫作中,且安排得恰到好處,常巧妙。
不論是民間方言、短句的使用,亦或是口語與書面語的糅合,都展現了汪曾祺高超的語言藝術,以及他想傳遞到讀者心中的那個桃花源世界。
所謂寫意小說是指一批現代作家,在近現代中國知識分子追求國家民族現代化的語境中,本著通過人生藝術化以救亡圖存和繼承民族傳統美學的思路,在創作小說時,不用力塑造豐富獨特的人物性格,講述生動曲折的情節,而是力求創造具有無限張力,能傳達作家的人生理想的意蘊和意境的小說[6]。汪曾祺的老師使沈從文先生,而縱觀沈從文先生的作品,不難發現其寫意風格明顯,汪曾祺更是深受其影響,《受戒》便是汪曾祺對寫意小說最好的詮釋。
文中以寫意的筆法刻畫了許多人物,讓人物與意境高度融合,相輔相成。如在塑造人物形象時,沒有細致入微,而是像白開水一樣平淡,通過白描般的描寫,來表現人物性格。如文中寫道小英子帶著明海游覽時,沒有穿鞋的腳踩在在田埂上,行走之間留下了一串腳印,“五個小小的趾頭,腳掌平平的,腳跟細細的,腳弓缺少了一塊”,明海看到后,“覺得心里癢癢的,這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一個含蓄害羞的男孩的形象躍然紙上。這就是《受戒》與其他小說不同一點,在表現人物形象時,很少直接用一些詞語直白的表達,而是通過對動作、心理、神態,亦或是環境的描述來表現一個人的形象,這種手法是意象化寫作中一種常見的表現形式,從側面烘托和渲染人物,不加條條框框以束縛,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的活泛,也使得讀者的想象空間更加寬闊。
除此之外,《受戒》在情節的描寫,展現一個和尚的情愛故事;在表現人性上展現和諧健康的人性關系;在環境描寫上,為讀者展現了一幅高雅的水墨畫等等,都展現了讀者在意象化的語言造詣。
《受戒》作為汪曾祺小說的代表作,我對其是從散文化的文體特征,富有特色的語言風格以及和諧的意象化寫作三個方面進行淺析。平淡的故事情節、詩化的語言、清新悠揚的意境等都是《受戒》中最佳語言藝術的展現,獨辟蹊徑的寫作風格使得汪曾祺在小說上獨樹一幟,也不斷受到后來人的深入解讀和不斷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