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芳 (貴州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 550000)
據(jù)《左傳》,秦穆公任好在位時間為僖公元年(公元前659年)至文公六年(公元前621年),在位39年,在這期間,任用百里奚,蹇叔,幫助晉國公子夷吾、重耳重回晉國,晉國連年饑荒,便輸糧食于晉,《左傳》引《詩經(jīng)?召南?采蘩》《詩經(jīng)大雅?烝民》對其進行了高度的贊揚。秦穆公卒于文公六年(公元前621年),以秦國的三位賢良為陪葬,對此,《左傳》引《詩經(jīng)?秦風(fēng)?黃鳥》《詩經(jīng)?大雅?瞻卬》對其進行諷刺。基于《左傳》所引之詩,對秦穆公的形象進行分析。
據(jù)《左傳》僖公十三年記載,晉國連年失收,國民食不飽,衣不暖,向秦借糧。丕豹主張趁此討伐晉國,秦穆公回答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1隨后便輸粟于晉。僖公十五年,與晉國戰(zhàn),俘獲晉侯,隨后,將晉侯釋放回國。秦穆公在位期間,向西伐戎,向東擴張,使秦國不斷壯大。《史記?秦本紀(jì)》記載秦孝公之言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開業(yè),甚光美。”2即使是幾百年之后,秦穆公仍然是秦國國君引以為的榜樣。
《左傳》引《詩經(jīng)?采蘩》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3《詩序》曰:“采蘩,夫人不失職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則不失職矣。”《毛詩正義》曰:“夫人徃何處采此蘩菜乎?於沼池、於沚渚之傍采之也。既采之為葅,夫人徃何處用之乎?於公侯之宮祭事,夫人當(dāng)薦之也。此章言其采取,故卒章論其祭事。”4祭祀為國家大事,是權(quán)利正統(tǒng)的象征。《詩經(jīng)?采蘩》中說到,夫人采蘩,是用于公侯之事,用于祭祀之事。采蘩這件事情,是她的職責(zé),她獲得認(rèn)可,有權(quán)利去完成這個任務(wù),夫人本身便是高尚貞潔的象征。她懷著崇敬的心情,十分勤勞的為祭祀作準(zhǔn)備。她體現(xiàn)了美心,美狀的合二為一。《左傳》中引此詩贊美秦穆公,表明了秦穆公能以禮待人,勤于政事,恪守本職,任人以賢。
據(jù)《左傳》記載,僖公三十三年(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不聽蹇叔勸諫,執(zhí)意出兵攻打鄭國,經(jīng)過滑國時,孟明知鄭國有備,而還。返回途中,遭遇晉軍襲擊,失孟明,西乞術(shù),白乙丙。晉文公夫人-文嬴知道這件事之后,請釋放三帥,秦國的三位賢士才得以歸國。《左傳》文公元年記載曰:“崤之役,晉人既歸秦師,秦大夫及左右皆言於秦伯曰:‘是敗也,孟明之罪也,必殺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孤實貪以禍夫子,夫子何罪?’復(fù)使為政。”5文公三年(公元前624年),秦穆公討伐晉國,濟河焚舟,以示必死的決心,以孟明為主將,秦國大勝。
《左傳》引《大雅?烝民》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6《詩序》曰:“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毛詩正義》曰:“《烝民》詩者,尹吉甫所作,以宣王能親任賢徳,用使能人,賢能在官,職事修理。周室既衰,中道復(fù)興,故美之也。”7根據(jù)《毛詩序》與《毛詩正義》,《大雅?烝民》的主旨是贊美周宣王善用賢人,使周室復(fù)興。《左傳》引此,一方面表明秦穆公的善用賢才,能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不怪罪于孟明,西乞術(shù)等,“一人”本指周宣王,此處借以指秦穆公,意謂二人任用忠信,德行高尚。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孟明等人的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夙夜匪解”句,《毛詩正義》曰:“肅肅然甚可尊嚴(yán)而畏敬者,是王之教命。嚴(yán)敬而難行者,仲山甫則能奉行之。畿外邦國之有善惡順否,在逺而難知者,仲山甫則能顯明之。”8仲山甫是宣王時期的重臣,輔佐宣王,后封于樊。以此贊美孟明,表明其赤膽忠心,殫精竭慮。
據(jù)《左傳》文公六年記載,“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9《史記?秦本紀(jì)》的記載更加詳細(xì),“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10以三良作為陪葬,《左傳》引《秦風(fēng)?黃鳥》《大雅?瞻卬》對其進行諷刺。
《秦風(fēng)?黃鳥》云:“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詩序》云:“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毛詩正義》云:“文六年《左傳》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服?云:‘子車,秦大夫氏也。殺人以葬,璇環(huán)其左右曰殉。’”11此詩不僅記載了這一歷史事件,而且渲染出殉葬之時陰郁壓抑的氛圍,表現(xiàn)了三良及其他殉葬人員心中的惶恐與惴惴不安。《左傳》引《大雅?瞻卬》云:“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12《毛詩序》云:“瞻卬,凡伯刺幽王大壊也。”《毛詩正義》:“幽王承父宣王中興之後,以行惡政之故,而令周道廢壊,故刺之。”13此詩意在諷刺周幽王,聽信讒言,而良臣賢士亡逸。作者對于國家的未來感到深深的擔(dān)憂。《左傳》引此詩表現(xiàn)對秦穆公以三良殉葬一事的不滿和怨怒,云:“君子曰:‘秦穆之不為盟主也宜哉!死而棄民。先王違世,猶詒之法,而況奪之善人乎?…今縱無法以遺後嗣,而又收其良以死,難以在上矣。’君子是以之秦之不復(fù)東征也。”14
對此,《左傳》持批評態(tài)度,但是,殉葬這一制度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并不少見,李玉潔《先秦喪葬制度研究》中寫道:“周代,無論是周墓、東夷文化墓葬、楚墓、秦墓,都十分普遍地存在著人殉。這些殉葬者的身份復(fù)雜,有些可能是奴隸…而在一些大型墓葬的葬殉者,多為青年女性。”15那時的人民普遍相信人死后是去到了另一個世界,在另一個世界中,有同樣的戰(zhàn)爭,因此,需要殉葬者來輔佐自己,繼續(xù)爭霸。殉葬這一制度在《左傳》作者看來是不可接受的,因此,對其進行譏諷和反對。
根據(jù)《左傳》引詩對秦穆公的評述,可以看到,秦穆公重用賢人,知錯能改。對于以三良殉葬一事,當(dāng)處于春秋戰(zhàn)國的背景下加以理解。此外,證明在春秋時期,以詩評史,以詩評歷史人物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大量存在,《詩經(jīng)》活躍在春秋時期的各個地方,可以用在各個場景,《左傳》中賦詩言志的場景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如文公四年,衛(wèi)甯武子來聘,賦《小雅?湛露》《彤弓》,襄公二十七年賦《相鼠》等。表明在春秋之時,《詩經(jīng)》的大部分篇章都有著固定的內(nèi)涵,大量的引《詩經(jīng)》篇章評秦穆公,利于加深對這一人物形象的理解。
注釋:
1.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 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6,377頁.
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202頁.
3.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 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6,580頁.
4.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 毛詩正義 [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65頁.
5.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 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6,565頁.
6.同上,580頁.
7.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 毛詩正義 [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1218頁.
8.同上,1221頁.
9.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 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6,579頁.
10.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194頁.
11.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 毛詩正義 [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427頁.
12.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 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6,598頁.
13.李學(xué)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 毛詩正義 [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1256頁.
14.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 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6,600頁.
15.李玉潔.先秦喪葬制度研究[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1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