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固宮”的涅槃重生

撰文姜志燕供圖永泰縣村保辦

全縣上下都要高度重視永泰莊寨的保護和發展工作。莊寨記錄著永泰的歷史，因此，這項工作是上對祖先、下對子孫的大事。這件事到了可以抓、必須抓的時候了。這件事必須重點抓，必須有序、有組織地抓，抓出成效來。旅游發展之路要想走得長遠，必須把當地古村落、古莊寨展示出來，要有長久做這件事的人。

——永泰縣委書記 陳斌

古村落、古莊寨保護和發展工作，要形成任務清單、責任清單，加強督查和督辦。全縣各級、各部門要全力支持縣村保辦的工作。要強化莊寨周邊保護，劃出紅線，嚴防建設性破壞。要壯大專業隊伍，建設一支以鄉鎮干部為主的高素質宣傳隊伍。要保證2000萬元的資金儲備，同時多方籌集社會資金。

——永泰縣委副書記、縣長 雷連鳴

2017年10月1日，永泰縣委書記陳斌（左三）到白云鄉臥云莊指導莊寨修復工作。

2018年2月12日，永泰縣委副書記、縣長雷連鳴(右一） 到蓋洋鄉三對厝指導歷史文書整理和展示工作。

“高寨筑千年，石城護良田。燕脊送輕陰，鳳厝月無邊。”這四句小詩清晰地描述了永泰莊寨作為高山民居的防御功能。與閩南地區已登上世界遺產名錄的土樓相比，位于閩中地區的永泰莊寨，無論是形制規模、建筑特色，還是文化價值、地域特色，都難分伯仲。

作為閩中地區居住與防御功能并重的大型民居，永泰莊寨源起于唐朝，明清時期持續建造，歷史記載總量超過2000座，現存較好的有152座，其中占地面積1000平方米以上的有98座。目前，有18座列入省級文物保護單位，部分正在晉級“國保”。其中，愛荊莊榮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18年度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優秀獎。

早在2016年3月，中國城市科學研究會首席專家鮑世行就明確指出，永泰莊寨或可借已經申遺成功的閩南土樓為“渡船”，捆綁進入世遺名單。“二者都同樣建構恢宏、土夯技術成熟，也都是聚落而居。”他說。

如今，永泰莊寨的面世腳步正在加快。

2016年3月，永泰縣召開莊寨遺產保護研討會。

據介紹，永泰縣正計劃于明年做納入世界遺產預備名單的準備工作。

申遺不是為了揚名，而是為了莊寨百代長存。因為缺乏關注，永泰莊寨幾乎漸漸消散于歷史的塵埃中。

嵩口鎮蘆洋村成厚莊，占地面積2000多平方米，建于清朝咸豐年間，厚實的土墻上布滿了射擊孔，為典型的山區防匪型莊寨。

拯救莊寨三十余萬人近四年的努力

莊寨在等待，歷史也在等待。近4年時間，永泰縣委、縣政府交出了一份完滿的答卷。

永泰縣委、縣政府領導立足高處布局，關注文化遺產，將文化興縣與產業興縣并重，大力推動永泰莊寨遺產的保護和發展工作。2015年，成立永泰縣古村落古莊寨保護與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縣村保辦”）；撥款2000萬元用于修復莊寨；推動莊寨活化；全縣30多萬人共同努力推動莊寨申請福建省文物保護單位、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在永泰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永泰縣莊寨保護工作被列為近幾年的重大辦公事項。永泰縣委書記陳斌非常關注莊寨修復工作，在100余座莊寨中留下了足跡；永泰縣委副書記、縣長雷連鳴則把莊寨當成了經常回的老家……

如果給永泰莊寨寫一部志，2015年可以稱作“永泰莊寨元年”。2015年前的永泰莊寨，如同深藏于深山溪畔的一顆顆明珠，曾經熠熠閃耀，隨后黯淡百年，等待有人拭去歷史塵埃，重新煥發出奪目光彩。2015年，這些蒙塵之珠，終逢知己。

二〇一五年，永泰莊寨迎來了一些重要的人，發生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

和城寨的寨墻

2015年10月，張培奮在梧桐鎮盤洋村調研宋朝古橋。

莊寨后人在維修莊寨

莊寨維修聘請的都是當地工匠

2018年10月，民居專家、永泰縣村保辦工作人員與莊寨后人同飲老酒。

2017年5月，永泰縣村保辦工作人員征求當地群眾關于古民居保護的意見。

2015年9月，張培奮到葛嶺鎮浦邊村采訪百歲老人。

2015年，熱愛古村落的永泰縣政協副主席張培奮，利用業余時間拍攝了永泰縣所有山水村落，準備出版關于永泰古村落的畫冊。那時，他想讓更多人看到這些古民居。當數千張精美的照片被送到永泰縣委、縣政府領導手中后，當即引起了高度重視。“大家沒想到，永泰縣域內居然有數百座大型古民居。”張培奮說。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經過研究，當即決定，劃撥專款用于保護這些古建遺存。

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2015年9月，縣村保辦成立，張培奮兼任主任，縣委、縣政府下撥2000萬元專項經費。在縣政府財政資金十分緊張的前提下，如此大規模的文保投入是罕見的，張培奮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責任。然而，張培奮也十分清楚，保護莊寨，要打一場硬仗。“既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也是重建人心的過程。”張培奮說。縣村保辦梳理了全縣保護對象后發現，現存較好的莊寨有152座，但其中大部分破損嚴重，急需整修。與此同時，當時很多村民尚未意識到保護古建筑的重要性，為騰出宅基地蓋新房，樂見莊寨倒塌，有的甚至主動拆除、變賣雕花構件。

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縣村保辦一成立，張培奮就帶領工作人員四處游說，挨家挨戶做思想工作。“磨破嘴皮，跑破鞋底”，苦口婆心地與“拆寨為榮”的風氣作斗爭。經過努力，終于開創出全縣上下一心，積極探索保護、研究、活化名鎮古村，尋求鄉村復興之路的良好局面。

莊寨涅槃 三十個理事會扛鼎而行

莊寨發展與保護理事會制度在推動莊寨修繕和后期發展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雖然開局良好，但修復莊寨面對的現實問題很多。首先要面對的是產權復雜的問題。大部分莊寨都是同一宗族的后代，歷經幾百年的繁衍生息，人口遍及全國各地，產權人少則數百，多則千余。

再者，資金嚴重缺乏。2000萬元對于近200座莊寨整修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這些體量巨大、結構復雜的古民居，大都搖搖欲墜，即使只是做“保命式”修復，都要動輒花費數百萬元不止。如果做復原性修復，一座寨子至少要耗資1000萬元以上。

“修寨子，想辦法！”永泰縣委書記和縣長都下達了指示。張培奮意識到：“莊寨保護，一定要發動群眾，與群眾共生、共存、共發展。”如果只是政府“一頭熱”，單向投入，不活化民心，不讓村民參與，得不到他們的支持和響應，民智、民力不僅不能為我所用，反而會成為絆腳石。

在永泰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發動宗親力量的莊寨發展與保護理事會制度創建起來。這在全國屬首創。

所謂莊寨發展與保護理事會，即在宗族內公選有威望、有智謀、有經濟實力的人擔任理事，主持莊寨修復各項事業的組織。理事會在發動族親集資修繕方面起主導作用，政府獎補資金額度則不超過年度項目實施總投資的50%。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族人以“四個不”的做法（不設計、不招標、不外請、不外買），讓1元錢發揮了5元錢的作用。就這樣，政府以不到2000萬元的投入，帶動了上億元民間自籌資金。

莊寨發展與保護理事會在莊寨后期發展中起到非常大的推動作用。同安鎮洋尾村愛荊莊就是理事會制度的受益莊寨。

“2008年后，我們開始修繕愛荊莊。2015年，按照縣村保辦要求，鮑家成立了愛荊莊保護與發展理事會。全族人踴躍捐資400萬元，加上政府獎補修繕資金183萬元，愛荊莊保護性修繕得以順利開展。”愛荊莊理事會執行會長鮑道文說。如鮑道文一樣的宗族長者，在氏族宗親中有很高的威望，可以帶動族親們修復宗祠，活化莊寨。

“理事會既團結族親，又對接政府，這個創舉是復活永泰莊寨的關鍵，解決了莊寨后人與政府雙方‘一頭熱’的問題，產生了同頻共振，極大地推動莊寨保護與開發工作。”張培奮說，充分發揮民智、民力、民資的作用，是活化莊寨、振興鄉村的關鍵。

目前，永泰縣已有30個莊寨注冊成立了保護與發展理事會。“近4年來，政府投入不到2000萬元，卻帶動大量資金投入莊寨保護工作中，讓30多座重點莊寨基本上做到了不塌、不漏、不倒。”張培奮說。村民觀念實現了從“拆寨為榮”到“護寨為榮”的轉變。如今，縣村保辦工作人員每次下鄉，都會遇到村民爭相前來交流保護莊寨、修理莊寨的情況。

大洋鎮鳳陽村鳳形厝正堂

洋尾寨榮壽莊宗親茶話會

莊寨非遺文化活動虎尊拳表演

善待遺產讓莊寨百代長存

如今，走進白云鄉竹頭寨內，青石鋪路，飛檐輕翹，紅燈籠隱現于翠竹之間，高大威嚴的銃樓不再破敗如昔，內部活化為鄉村藏書、共享閱讀、咖啡消遣等空間，前來參觀的游人和前來調研的學者絡繹不絕。竹頭寨是永泰莊寨探索活化開發的縮影。

4年來，在永泰縣委、縣政府的推動下，張培奮帶領縣村保辦的同事們，主要集中精力做三件大事：一是打造品牌，把莊、寨、堂、廬、厝、堡等這些防御性民居的名稱統一命名為“永泰莊寨”。二是推動各主要莊寨成立保護與發展理事會，對莊寨完成了“救命式”修復。三是整合資源，吸引國內外知名專家學者深度挖掘莊寨中蘊含的傳統文化和精神基因。

近兩年，張培奮經常邀請國內外知名專家、學者一起研究開發莊寨文化。永泰縣與多所高校合作開展各類學術研究，創建大學生課外實踐基地，借助高校的力量挖掘莊寨文化。廈門大學民間歷史文獻研究中心主任鄭振滿教授發現并收集了十幾萬份珍貴的永泰莊寨歷史文書。他帶領廈大師生展開搶救、整理與解讀工作，力圖破解永泰莊寨的密碼。

扶扇

搶修

修樓

竹頭寨銃樓書吧

仁和莊喜事

永泰設立傳統名匠傳習所，利用福建省永泰城鄉建設職業中專學校平臺，設立古建學類和編織類專業，進行傳統名匠的普查、登記、培訓等，力求傳承本地木匠、泥瓦匠、石匠的傳統技能以及竹草編織等傳統工藝，為傳統建筑修繕保護籌建專業隊伍。深入挖掘村落文化內涵，如搜集整理鄉規民約、生產方式等史籍文書，修復鄉村記憶，喚起鄉愁。固定民俗文化主題展覽場所，如嵩口古鎮民俗博物館、白云鄉的農耕文化博物館、同安鎮的莊寨博物館等。

“永泰傳統古建筑結構復雜多樣，裝飾藝術精美典雅。許多莊寨等大型建筑蘊含著豐富的人文內涵，在福建傳統民居中十分罕見。”張培奮說。他認為，把鄉村古莊寨、古厝祠等傳統建筑保護與美麗鄉村建設、旅游規劃發展有機地結合起來，喚醒人們對民族傳統建筑文化的重新認識，有利于搶救文物，保護傳統村落。

與此同時，莊寨申請國保工作也在有序推進中。2019年，永泰縣愛荊莊、仁和莊、九斗莊等10余座寨堡申請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其實，無論是修復莊寨、申請國保，目的都是傳承莊寨精神，給子孫后代保留家文化的載體。”張培奮無比鄭重地說。

丹云鄉赤岸村洋中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