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儒家思想對越南文學《金云翹傳》的影響

⊙甘麗［賀州學院，廣西 賀州 542899］

中國與越南自古以來都是山水相連的友好國家，越南在各方面與中國有著深切的聯系，因此兩國傳統文學與文化的互生及融合性很強。儒家自孔子創立以來，逐漸形成完整的思想體系，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越南與中國相連，儒家文化的傳入影響著越南文化的各個方面，成為其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金云翹傳》是越南著名詩人阮攸的一部著名的傳世杰作，這一部作品在越南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其影響之深是難以估量的。阮攸的《金云翹傳》是根據中國明末清初的小說《金云翹傳》改編的，雖然在故事的結構和情節上有共同之處，但是越南《金云翹傳》融入了越南民族語言、文化特色，采用越南人所熟悉的詩體進行創作，這種詩體具有越南民族語言的特點，通俗易懂，更易于越南人接受和傳播。

一、作者阮攸的儒家思想

阮攸生長在越南一個世代為官的家庭，其家族就是18至19世紀“鴻山文派”的骨干力量，越南四大古典文學名著的作者有兩位就是出生在這個家族，因此，他從小就受到很好的文學教育和熏陶。阮攸所處的年代是封建制度面臨崩潰的時代，長期的內亂和社會動蕩，使人民飽受苦難。阮攸的家族世代效忠于黎氏家族，1787年阮惠帶領農民起義推翻西山王朝，阮攸的家族受到了牽連。雖然他們也曾反對過西山軍，企圖恢復黎氏的統治，但是在被抓捕、關押之后，他們深知力量薄弱，最后在垂釣、打獵中尋找慰藉。阮攸家族世代維護封建王朝，他們的思想深受儒家三綱五常的影響，從他反對西山軍就可以看到君臣思想對他的影響。阮攸在困境中生活了十余年，這讓他能夠了解民間的疾苦，熟悉他們的生活和民間的語言，這樣的積累為他以后的寫作打下了扎實的基礎。1802年，阮福映剿滅西山王朝之后，建立了最后一個封建王朝。朝廷數次邀請阮攸出山，1813年他奉命出使中國，其間接觸了大量的中國文學，為他創作《金云翹傳》打下了基礎。阮攸的《金云翹傳》是根據青心才人的一部章回小說《金云翹傳》改編而成的，主要是以王翠翹的人生故事為主線，講述王翠翹曲折離奇的一生。

二、《金云翹傳》體現出的儒家思想

（一）王翠翹身上的倫理道德規范

王翠翹出生在一個員外家庭，家中生活達到了小康水平，她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她的父母希望她的弟弟能夠出人頭地，而她和妹妹也是聰穎貌美、出類拔萃。在清明踏青之時，她遇到了借居在隔壁的儒雅書生金重。金重同樣家中殷實，才華出眾。相遇之時，金重對她一見鐘情。

兩人的相遇是緣分的開始，轉眼月余過去，金重在桃枝上拾到一根金釵，當翠翹原路返回尋找金釵的時候，金重表達了對她的愛慕，翠翹被深深打動了。于是，二人互贈信物，自此金石盟誓，心心相知。外家壽辰，雙親和妹妹、弟弟都前去祝壽，翠翹借這個機會和金重相見，兩人互訴衷腸。翠翹用月琴彈了《鳳求凰》《廣陵散》《昭君怨》，看到翠翹的表現，金重早已神魂顛倒，行為偶有輕佻。翠翹勸阻，認為兩人不應該貪圖一時之歡，名節是非常重要的，既然兩情相悅，也不急在一時。從翠翹的言語上看，她還是受到了傳統儒家文化的影響，認為兩個還沒有締結婚姻關系的人，就應該守住貞潔，女子應該嚴拒男子的引誘和追求。金重看到這樣的翠翹越發敬重了。

兩人正在情濃之時，金重的家中來信，說他的叔父客死他鄉，他的父要求他回去護喪。兩人才剛剛立下盟約，金重就要離開，按照當地的風俗，他必須服喪三年。翠翹認為兩個人既然已經結了同心之緣分，那么她“今生絕不再抱琵琶過別船”！翠翹立下了盟約之后，就一心等待金重歸來，這體現了翠翹忠貞的愛情觀。

但是世事無常，祝壽的父母、弟弟、妹妹回來的時候，突然被闖入的衙役抓走，原來他們遭到了絲商的誣陷。衙役為了錢財，對他們施用毒刑，不管他們如何求情都沒有用。翠翹沒有辦法，只能賣身為奴，換取錢財。一邊是父母之恩，一邊是兒女情深，“情孝二字孰應在前？為子之道，百善當以孝為先，兩相權衡，唯將盟誓放一邊”。衙門中的一位老吏見到翠翹賣身贖父，心生憐憫，就交錢三百兩幫其疏通，讓王家父子暫時回家，并要求其數日內歸還。可憐翠翹一個天真的少女，無辜遭到這樣的災難，不得不舍身救父。

她將自己的意愿告訴了冰人，很快消息就傳開了。不久，一位婦人帶著一個遠客馬監生來了。面對父親的痛苦，翠翹只能辜負金重的一片深情。她臨行前告訴妹妹翠云，讓翠云代替自己來履行約定。誰料馬監生是一個風月老手，與青樓的秀婆為一丘之貉，以買侍女之名騙良從妓。翠翹被賣到了青樓，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她想輕生，但是想到如果她出了事，必然會連累父母，便決定再選時機。百善孝為先，她將孝放在了首位。

翠翹受傷之時，一名女子在夢中告訴她，她的因果未定，不能死去，只能認命。對于愛人和親人的思念支撐著她度過青樓里的歲月。青樓里的翠翹還是保持著初心，卻只能感嘆自己命運的不幸。她想著自己的雙親，想著自己和金重的盟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和金重的情義。

來自書香門第的束生，隨父經商來到這里。他久慕花魁翠翹，與之相見，便為情所系。兩人心心相印，風月之情成為金石之盟。束生愿意為翠翹贖身，和翠翹一起度過余生。他施計為翠翹贖身，而束生的父親在看到翠翹之后，也同意兩個人在一起。兩人在一起差不多一年，善良的翠翹勸束生回去見大婦，好好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翠翹善良、識大體，隨時銘記自己的本分。沒想到束生的妻子是吏部尚書的千金，聽到丈夫添了新人，心中非常生氣。她表面上假裝大度，其實已經開始策劃詭計。她趁著束生回家，讓母親派人把翠翹擄來，在執行家法之后，令其改名為花奴，派到繡閣當一個女仆。當翠翹和束生再見面的時候，他們已經變成一主一仆了。后來，兩人在觀音閣見面，互訴衷腸，誰料被宦姐聽到。翠翹害怕她的手段，便連夜逃走。

翠翹逃到招隱庵門前，遇到了覺緣。覺緣憐憫她，在相處之中被她的聰穎所吸引，對她越來越喜歡。后來，有人認出她身上所帶的物品為尚書家里的，覺緣害怕她日后會有不測，所以介紹她到香客薄婆家居住。沒有想到，薄婆和秀婆是同門，她和自己的侄兒把翠翹賣了，翠翹再次落入青樓教坊。

一天，一個叫徐海的邊陲客人來訪，此人一副英豪的裝扮。兩人相見，四目相對，英雄美人，兩心相悅。徐海為翠翹贖身，兩人結婚。半年過去了，徐海認為“大丈夫志在四方”，想要出外闖蕩，兩人相約等徐海功成名就后再回家里。結果，徐海一去十余年，翠翹在這十余年間，日思夜想，她想到如果妹妹已經代自己履行盟約，那么一定已經有孩子了。“心系故土，他鄉游子情深，思前想后，心中五味雜陳。”同時，她又盼著徐海的歸來。十年兵戈之亂，徐海歸來，兩人重續舊情。十余年的等待，更加突出了翠翹忠貞的性格，對于丈夫她始終如一地等待。

徐海功成歸來，為她主持了公道，讓薄婆、薄幸、馬監生和秀婆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下場。但是對于束生的妻子，他看到其有悔過之心，便放過了她。

覺緣看到翠翹的恩怨已清，便與之告辭。覺緣告訴她，因為她的命中還有恩愛之情沒有結束，所以，他們之間的緣分也沒有結束，五年之后還會相見。

轉眼五年過去了，徐海成為邊陲的霸王，而朝中一位重臣胡工，借招安之意來說服翠翹。翠翹信以為真，以為夫君可以被招安，她也可以衣錦還鄉，“上為國，下為家，忠孝兩全成佳話”。聽到翠翹所言，徐公決定棄攻為降。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胡工的計謀，徐公不幸中計，死在陣前。看到徐公中計而死，翠翹才知道被騙了，可惜為時已晚。面對這樣的局面，翠翹決定投河自盡，了結痛苦的一生，只是她覺得辜負了雙親的養育之恩，無法償還。

覺緣辭別翠翹之后，四方云游，遇到三合道姑，得知翠翹之事。道姑說翠翹雖然苦難，但是其深情報大義，“賣身贖父，感動天地”，雖然害死一人，卻救了眾生，這是大德。道姑還告訴他，翠翹已經還清前世債，應該補償后生緣。道姑讓覺緣在錢塘江邊等待，幫助她完成前盟。

翠翹投河之后，夢到淡仙姑，仙姑告訴她：“你命薄德厚堪稱傳奇，如此孝義誰人能比！你心至誠，感動天地，賣身為孝，救人是義！上為國家，下為庶民。”仙姑還告訴她日后會好運久長，前緣再續，后福盡享。醒來后，她看到覺緣，兩人決定此后相依為命。

（二）儒家理想人物之金重

翠翹多災多難，而金重則一往情深。金重千里護喪半年之后回來，發現王家蒙冤，而翠翹為了救父賣身為奴。金重找到王家之后，整理花園住房，接員外夫婦入住，親自贍養，代翠翹盡孝。金重四處打探消息，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根本無法找到翠翹。金家看到金重日漸消瘦，害怕他悲極傷身，便讓他盡快與翠云成親。雖然金重婚后與翠云十分恩愛，但還是難解心中的憂愁。

金重參加科舉，金榜題名，而后平步青云，但是他仍然無法忘記和翠翹的金石之盟。后來，金重終于查明了翠翹的經歷，更加心疼不已。巧合的是，他在錢塘江祭拜翠翹之時，與覺緣相遇，最終找到了翠翹。風雨漂浮十五年，翠翹終于和家人團聚，但是翠翹也顧及覺緣，不肯歸家。家人告訴她，他們會設立庵堂，迎請覺緣，翠翹才愿意回家。

翠翹回家后，翠云讓姐姐和金重重續舊緣，但是翠翹覺得往事如煙，不愿意這樣做。金重認為二人的海誓山盟、金石之言，不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堅持要重續前緣。翠翹又說自己不貞潔，有愧于金重。金重則認為自古女子的忠貞有很多種，而她是以孝為貞。金重情深，雙親認同，翠翹只能答應。最終，翠翹一家團圓。王翠翹的一生是曲折的，但也正是因為她在困境中仍然恪守儒家思想中的“知、仁、勇”，所以得享后福。

三、結語

作者在塑造翠翹、金重等正面人物時，是按照儒家的理想來塑造的，他們具有儒家仁愛孝悌、謙和好禮、誠信知報、精忠報國、克己奉公、修己慎獨、篤實寬厚、勇毅力行的品質，是正統的儒家形象。

阮攸把儒家思想融入他的作品《金云翹傳》中，從王翠翹、金重、王翠云、徐海身上體現出了中國儒家的倫理思想。這些思想指導著他們的行為規范，成為他們根深蒂固的價值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