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新龍門客棧》的表意空間

⊙秦文佳［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1992年，《新龍門客棧》上映，本片由徐克監制，梁家輝、張曼玉、林青霞主演。在2012年的修復版本中，制片人吳思遠解釋新版本導演落款處加上了徐克，因為電影的內景是徐克在香港搭設攝影棚拍攝，外景是李慧民在內地敦煌拍攝。作為一部早期合拍片，《新龍門客棧》在場景的選擇上比同時期的香港武俠片更為寬泛，創作者不必把場景限制在攝影棚之內，他們可以來大陸尋找多樣的外景。雖然這部電影只獲得了第27屆臺灣電影金馬獎的最佳美術設計提名，但是電影中黃沙大漠、浩瀚戈壁、逼仄空間、精巧通道等場景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能指與所指的表意功能溯源

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是結構主義的主要思想來源。羅蘭·巴爾特重新解釋了索緒爾的思想，用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原理去詮釋符號學。羅蘭·巴爾特認為能指、所指及其兩者的關系可以看作是語言的結構狀態，簡而言之，符號包含著能指和所指，能指和所指構成符號形成的基礎。根據這一符號學的構思，可推導出電影也是由符號系統構成的。能指，需要鏡頭表述的物象或者現象呈現出這個物象或者現象；所指，需要鏡頭表述的物象或者現象未必可能是這個物象或者現象的呈現，可能是這個物象或者現象通過感知、認知等符號傳遞，形成某種風格符號，有的可能還會逐漸形成某種無意識符號。

麥茨的《想象的能指》引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探究電影本文與關注主體的關系。麥茨認為凝縮是依靠心理經驗結合起來的物象或者現象再現，屬于不同修飾辭格的相似性轉換；移置是敘事之外出現的某種物象和現象，屬于修辭的鄰近性補充。精神分析領域認為能指是被感覺到相似性的連接，是一種凝縮的表達；所指是被認為存在真實性的連接，是一種移置的表達。

電影中的空間構筑并非只是對道具的使用，而是通過嚴謹邏輯的思維對電影中物象或現象進行合理構筑。電影中的空間構筑要符合故事的背景時間、空間的場景再現，場景正是構建電影空間的基礎。電影中的空間構筑可以是符合心理經驗的物象或現象在電影畫面的直接再現，以一種能指的方式表達出空間的含義。一種場景的頻繁使用會使得這種場景生成一種敘事之外的意義，畫面中的物象和現象以一種所指的方式表達出空間的蘊意。

二、凝縮式的能指

《新龍門客棧》在護忠鋤奸的故事框架下，場景形成朝廷、邊關兩個部分，呼應著朝廷命官和江湖義士這兩類人物世界。兩個不同的場景有著不同的空間構筑表達，朝廷部分多為高聳城樓、寬闊甬道；邊關部分多為荒野沙漠、孤家客棧、機巧暗道。這些場景在電影中指出故事的背景，協調故事的連接。場景通過再現空間、蒙太奇空間的技術運用，對電影中城樓、甬道、沙漠、客棧、暗道等進行表達性凝縮，形成空間形態上的電影本文。

在表現朝廷勢力的場景中大多以莊嚴氣派為代表，比如高聳的城墻、寬闊的甬道等。兵部尚書楊宇軒被屈打成招的場景發生在城墻下的校場上，楊大人戴著刑具咒罵閹黨亂權，曹少欽坐在門樓里居高俯視隨意發號施令，楊大人在曹少欽的折磨下被嚴刑拷打致死，隨后被拖下校場拉到城門口示眾。在宣讀曹少欽給楊大人定罪的假圣旨時，以仰角鏡頭拍攝，宣讀人居中，背景是居高宏偉的三層城樓。這場發生在城墻下的戲是對曹少欽等人專權擅政跋扈飛揚的寫照，城墻是戍守抗敵的沖要之地，兵權陷落后，國家的軍事用地淪為權奸魚肉臣民之地。

在渺無人煙的沙漠中客棧成為“權力爭奪”的中心。大全景的畫面中一座二層平屋頂客棧坐落在茫茫戈壁之中，客棧旁邊的風車咕嚕嚕地轉著，給古樸沉靜的客棧帶來生命的朝氣。下個鏡頭切到全景，客棧外的墻上掛著燈籠、旌旗，煙囪里冒出團團白煙。在大多數電影中，客棧是多方人馬的落腳地，一個集團固守在客棧之內，必將有另一個集團打破這種固守。

客棧不是單個集團的獨屬空間，而是雙方或多方勢力的角逐場。在客棧中，不同勢力除了在公共空間中共同處事，還要在私密空間中偷偷打探，甚至依托某個秘密渠道掙脫出客棧這個“權力旋渦”的牢籠。大廳是客棧的公共空間，是所有顧客共同擁有的，在公共空間里信息相互傳遞、情緒相互感染。周淮安來到龍門客棧，上了樓看到等候多時的邱莫言，周淮安的手托著邱莫言的臉，兩人含情脈脈地相互凝視，隨后兩人離開走廊進入房間，這一切都被樓下的金鑲玉看到。場景中的公共空間給了客人活動自由，客人處理情感和事務給了有心人獲得信息的可能。

客房里同集團的成員相互溝通、共同尋找應對對策，不同集團的成員會趁著夜黑風高深入敵軍內部以便刺探軍情。有幾場經典的打戲，就是利用客房空間的逼仄，增加故事的緊張氛圍。逼仄空間的舞臺打斗多是利用蒙太奇空間制造，把狹窄空間更加完整地呈現給觀眾。邱莫言洗澡時金鑲玉從房頂偷窺，被邱莫言潑了一瓢水，兩人打斗起來，金鑲玉最終敗下陣來，邱莫言穿上了金鑲玉被迫脫下衣服。這場戲從客房外的屋頂上進入客房內，從室內的客廳爭執到室內的浴室，再從室內浴室打斗到室內一角，故事的張力逐漸加強。

三、移置式的所指

《新龍門客棧》的男主人公是周淮安，電影從周淮安的事業使命和感情生活著手，形成客棧與沙漠兩個場景。影片結尾沙漠成為邱莫言和曹少欽的埋骨之地，周淮安在這里雖然失去了愛人卻完成了自己的事業使命。除此地之外，關于周淮安的場景大多集中在客棧。客棧作為公共建筑，需要承擔多種使用功能，設計上便需要多種用途的空間。因為客棧構造的復雜性和功能的生活化，所以客棧的一些場景對電影中意圖的表達有移置的作用，根據觀眾的合理推測可以感受到創作人員的別具匠心。

電影中秘密空間是不為眾人所知的，甚至是被各方勢力所覬覦的，對于人物目的能否達成有著關鍵的作用。本片的秘密空間是通往廚房的暗道和通往關外的暗道，兩個暗道一個是對客棧內部，一個是對客棧外部。兩個密道像極了金鑲玉的雙面性，對于客棧內部她是重財重色的黑店老板娘，對于客棧外部她是重情重義的癡心人。金鑲玉的開場是她在自己房間內和一抹紅調情，為了得到更多錢財便用柳葉鏢殺了一抹紅，隨后打開密道把一抹紅扔下密道。密道的另一頭廚子刁不遇開始分解一抹紅的尸體，用來做肉包子。密道一頭的金鑲玉嬌俏可愛，另一頭的金鑲玉則喪盡天良，一條密道連接著一個兩面性的金鑲玉。

樓梯在建筑構件中承擔著疏導人流的作用，它的疏導性是單方向的，或者上或者下。電影中周淮安和金鑲玉洞房之夜，賈廷的部下想要進入房間監視，被邱莫言擋在樓梯處，邱莫言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姿態，拒絕讓賈廷的人上樓查探。周淮安和邱莫言本是眷侶，因為通關密道的原因，周淮安被金鑲玉脅迫成婚。邱莫言看著心上人和其他人“洞房”是不開心的，她站在樓梯上阻止他人靠近，是對周淮安事業使命的維護，也是對“自我主權”的脆弱宣誓。她同意周淮安假意成親的計劃，并知會周淮安不要耽擱計劃早早洞房，但是旁人的探查她是拒絕的，她拒絕接受周淮安經受不住誘惑的消息，更不允許別人刺探到這種信息。邱莫言坐在樓梯上守著周淮安，不上樓打擾也不下樓離開，是對自己愛情的堅守，是對周淮安理想的守護，也是自己愛情擱淺的寫照。

電影中廚房對于客人是一個陌生的空間，客人們雖然享受廚房帶來的美味，但是客人們沒有進出廚房的自由。廚房是由大廚刁不遇掌控，廚房給客人以陌生的感覺，使得刁不遇自帶一種神秘氣息。金鑲玉在周淮安和賈廷的互嗆中斡旋，為了緩解氣氛，金鑲玉催促小二快快上菜，由于烤羊的上菜順序不對引起賈廷部下的不滿，金鑲玉喚來刁不遇分割羊肉，刁不遇手起刀落利落庖羊，引發客人面面相覷不再造次。這是刁不遇第一次在客人面前現身，他以廚子的身份從廚房走向大廳，展示了自己的絕技，也是老板娘金鑲玉對自己才是客棧權威的宣誓。決戰曹少欽的一場戲中，刁不遇猶如少林掃地僧一樣的存在力轉乾坤，給張揚跋扈的曹少欽致命一擊，為周淮安打敗曹少欽掃平障礙。刁不遇本是韃靼人，長期的沙漠生活使他對沙漠更為熟悉，他利用遁沙的技能隱藏自己，從暗處出手拿起庖刀剔除曹少欽的肉，當曹少欽反應過來，一只手一只腳只剩骨架。多年的廚房生活練就了刁不遇驚世的刀工，雖然長期生活在隱蔽的空間，但是日積月累練就的技能讓他的每一次出場都能博得滿堂驚嘆。

電影中的能指給出了環境背景空間，所指在提供場面之外還給觀眾提供了自我解讀的空間。按照麥茨電影第二符號學觀點來看，能指是可以生成所指的。電影空間技巧的運用和電影空間構筑的呈現中，場景本身承載著電影本文的凝視，通過對電影的解讀，場景也可以解讀出更多移置的表達。

①新浪娛樂訊：《〈新龍門客棧〉發終極預告 新派武俠再亮劍》，http：//ent.sina.com.cn/m/c/2012-02-21/23423560713.shtml，2012-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