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的語音學研究

唐穎　周金梅

摘要：停頓是二語學習者口語流利程度的重要指標，不恰當的停頓會影響理解和交流。為幫助中國英語學習者正確習得停頓，從而更有效地用英語進行交流，本研究利用Cool edit pro以及Praat等聲學分析軟件，定量分析了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的頻率、時長和位置分布等特點以及出現的偏誤。研究發現，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呈現“多、短、亂”的特點，停頓頻繁，時間短促，位置混亂。同時，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偏誤存在較大個體差異，覆蓋詞內停頓、短語內停頓和其他位置停頓三個層面，其他位置停頓偏誤最為復雜，涉及并列成分、對等成分、從句、不恰當的省音等方面，反映出中國英語學習者在語法、句法、語音以及語意方面的綜合性問題。

關鍵詞：停頓;中國英語學習者;語音學;篇章朗讀

d01：10.16083/j .cnkl.1671-1580.2019.06.015

中圖分類號：H3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 2019） 06-0073-05

一、引言

停頓是判定口語流利程度的重要指標，停頓的頻率、位置以及持續時間等不僅體現了說話者的心理狀態、內心感受、對話題的熟悉程度以及參與度，更重要的是反應出二語學習者的二語水平。停頓次數較少，停頓位置恰當，停頓時長適中以及停頓節奏均勻往往意味著良好的二語表現，相反，停頓次數過多，停頓位置混亂以及不規律的停頓時長會肢解語句結構，進而影響語言的理解和交流（孟凡韶，2009）。目前，國內外有關停頓的研究主要從句法學角度出發，從語音學角度研究較少，研究內容集中在二語學習者和本族語者句法結構內部或者邊界處停頓的對比性研究，特點性和規律性研究不多，研究對象也集中在自發口語，朗讀語篇涉及較少。楊軍，陳燁（2005）指出，朗讀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受試者緊張等語用因素的干擾，使二語學習者與本族語者擁有一致的口語產出模型，進而提高兩者的可比性。所以本文旨在從語音學角度定量分析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的停頓問題，包括停頓頻率、時長以及位置的特點和偏誤，希望能為中國英語學習者正確習得停頓提供參考。

二、研究背景

（一）停頓的定義

停頓研究始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隨著實驗語音學的興起，停頓逐漸成為語篇分析的重要指標，但目前對于停頓的定義尚無定論。O'Connell D.C.&Kowal S.（1983）將停頓定義為“暫時的聲音信號缺失”，Simone（1990）認為停頓是“語言單位間各種時長的無聲間斷”，而袁蘭（2009）則認為停頓是“語流中各種時長的無聲間斷，并可能伴有呼吸聲和吞咽聲”。雖然不同的學者對于停頓有不同的定義，但大多數學者都認為時間是停頓的重要屬性，并在研究時都設定了不同的研究切點，將大于或等于某一時間切點的無聲段定義為停頓。Boomer&Dittmann（1962）研究發現，時長在200毫秒以上的停頓能被75020的聽者識別，Raupach（1980）認為停頓門檻應設為3 00毫秒，Riggenbach （1991）將等于或少于200毫秒的停頓定義為“短停頓”，300毫秒至400毫秒的停頓定義為“猶豫”，500毫秒至3000毫秒的停頓定義為“無填充停頓”。

（二）停頓的分類

停頓有不同的分類方式，可以根據停頓的形式、位置等對其進行分類。

根據形式不同，停頓可以分為無聲停頓和填充停頓。無聲停頓指語言產出過程中的無聲期，填充停頓指狹義的非詞匯填充語，如um ，uh等。

根據停頓位置不同，也可對停頓進行分類。Cruttenden（2002）提出了三類可能出現的停頓位置：

（1）位于主要語法成分的邊界處;

（2）位于實詞前面;

（3）位于語調短語內第一個詞后面。

Kenny （1996）和Cenoz（1998）也將停頓劃分為交界停頓和非交界停頓。交界停頓出現在語法單位（如短語、小句、句子）的邊界，非交界停頓為“說話者說話過程中的非正常產出”，位于非句法單位交界處，也被認為是二語習得過程中停頓的偏誤，非交界停頓包括短語內停頓、詞內停頓以及無法預測的其他位置停頓。交界停頓包括話輪間停頓、句間停頓、小句間停頓和短語間停頓。

由于篇章朗讀中不涉及話論轉換，所以本研究將句間停頓、小句間停頓和短語間停頓歸為交界停頓，將短語內停頓、詞內停頓以及篇章朗讀中出現的其他位置停頓歸為非交界停頓，即停頓偏誤。本研究將句子定義為“主謂結構完整的語言運用基本單位”，將小句定義為“含有主語和限定動詞，作為句子成分存在的一組詞”，將短語定義為“句子或小句中，不含動詞，構成一個語法單位的一組詞”，將單詞定義為“語言運用過程中音形意完整的最小單位”。由于受試者實施停頓位置隨機性極大且難以預測，本研究將不滿足已有定義的停頓類型以外的停頓統稱為其他位置停頓，如助動詞與動詞間停頓，由關系代詞、關系副詞以及連詞引導從句引起的停頓等。在標注中，結合Cruttenden（2002）對于可能出現停頓位置的預測以及Kenny（1996）和Cenoz（1998）對停頓的分類，本研究將出現在語法單位邊界的停頓判定為交界停頓，語法單位（如短語、小句、句子）要滿足上述定義，將不符合以上定義的停頓判定為非交界停頓。

根據朗讀口語不同于自發口語的特點，本文采用楊軍，陳燁（2005）的研究標準，將流暢朗讀語篇的停頓門檻定為1 00毫秒，統計并分析錄音材料中時長超過100毫秒的所有停頓。結合朗讀口語沒有話輪轉換過程且無填充停頓（如有填充停頓則不在考慮范圍之內）的特點，以及單從位置或形式出發對停頓分類缺乏系統性和全面性的事實，本研究對朗讀口語停頓進行了以下分類：

無聲停頓：交界停頓和非交界停頓。

交界停頓——句間停頓、小句間停頓、短語間停頓。

非交界停頓——短語內停頓、詞內停頓、其他位置停頓。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研究從語音學角度出發，通過比較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語篇與英語本族語者朗讀語篇，同答了以下問題。

1.與英語本族語者相比，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頻率、時長和位置分布上有何特點？

2.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有什么偏誤？

（二）實驗數據

本研究研究對象包含受試組和對照組：受試組為國內某高校16名大學生，學習英語時間1 0年以上，母語為漢語，無旅居英美國家經歷。對照組為1 6名英語本族語者，無學習中文經歷。

本族語者錄音選自AESOP-CASS語音庫，由社科院提供。中國英語學習者錄音由本研究錄制，錄音材料為灰姑娘童話故事，仝文967個音節，749個詞，74個句子，文章難度適中。在保證中國英語學習者對朗讀材料足夠熟悉的情況下，使用Cool EditPro軟件，采樣率為22 KHz，錄音文件格式為1 6位，單聲道。

（三）數據處理

獲得兩組錄音之后，結合聽辯以及停頓在語譜圖中的特彳正，利用聲音分析軟件Pratt 4.6對兩組錄音進行語音標記。停頓在語譜圖中呈現完全的空白或因呼吸聲呈現出較淺的灰色。將兩組錄音進行語音標記之后，結合錄音文本將停頓按上文所述分類標準進行分類，再利用中國社科院提供的數據提取腳本，對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口語與英語本族語者朗讀口語中停頓時長以及停頓次數等數據進行提取，用Excel 2010對數據進行統計。

四、數據分析

（一）停頓特征

1.頻率

平均停頓頻率=停頓總次數/總音節數/受試者數量×1 00

整體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非交界停頓頻率遠遠高于英語本族語者，交界停頓頻率接近，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語篇停頓存在偏誤且偏誤頻繁。首先，雖然句間停頓有句號作為明顯標志，中國英語學習者句間停頓頻率卻低于英語本族語者，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意識差，停頓節奏感弱。其次，除句間停頓外，中國英語學習者各類停頓均高于英語本族語者，其中無確定規律的其他位置停頓差距最大，這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各類停頓頻發，停頓位置散亂。最后，英語本族語者朗讀口語也存在不同的停頓偏誤，短語內停頓和詞內停頓出現頻率較高，說明停頓出現的位置并不能只依靠語法邊界進行判斷、語意群以及語調短語的判定和切分也是預測停頓位置的重要因素。

2.平均停頓時間

均停頓時間=停頓總時間/停頓次數（毫秒）

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停頓除過于頻繁外，還呈現出時長短促的特點。整體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交界停頓以及非交界停頓平均時長均短于英語本族語者。首先，中國英語學習者非交界停頓平均時長高于交界停頓，這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合理停頓處停頓時長不夠，而在不合理停頓處停頓時間較長，整體停頓節奏混亂。其次，中國英語學習者短語內停頓時間最長，而本應該時間最長的句間停頓時間卻較短，表明其朗讀過程節奏感不強，時間觀念淡薄。最后，中國英語學習者句間停頓、小句間停頓以及短語間停頓，三類停頓時間接近，再次證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意識差，節奏感弱。

3.停頓位置

各類型停頓分布比例=各類型停頓平均頻率/停頓總頻率×100

停頓位置也證實了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停頓頻繁、存在較大偏誤的特點。整體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短語內停頓、詞內停頓以及其他位置停頓均高于英語本族語者，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偏誤頻繁且三類停頓偏誤出現頻率均不低。首先，中國英語學習者非交界停頓高于交界停頓，合理停頓頻率低，不合理停頓頻率高。其次，中國英語學習者其他位置停頓是英語本族語者的兩倍，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更有可能在不可預測或者不恰當的位置實施停頓，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的位置規律性也較低，停頓位置比較隨意和混亂。

總體來說，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的停頓呈現“多、短、亂”的特點。“多”指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次數以及停頓偏誤多，中國英語學習者更有可能在不確定或者難以預期的位置出現停頓。“短”指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口語停頓時長短，無論是停頓時間應該最長的句間停頓還是停頓時間應該最短的詞內停頓，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時間都明顯低于英語本族語者，同時，中國英語學習者各類型停頓時長無規律，甚至出現朗讀過程中語言結構的隨意肢解。“亂”指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位置極難預測以及停頓節奏混亂。中國英語學習者非交界停頓比例明顯高于交界停頓，篇章朗讀節奏感不強，重點信息不突出。這都表明了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句子語法結構的把握、語調短語以及語意群的切分、多音節單詞的發音上都存在較大問題。

（二）停頓偏誤分析

數據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口語停頓存在一定程度以及不同類型的偏誤，以下是偏誤分析。

1.詞內停頓偏誤

國英語學習者出現的詞內停頓偏誤包括：

（1）多音節形容詞和名詞內出現停頓，如gor—geous，dazzling ，pumpkin等。詞內停頓出現位置未發現明顯規律，常見于第一音節后或末尾音節前。

（2）動詞過去分詞V-ed的一ed前出現明顯停頓，如listened [lis"nd]，在/d/前出現明顯停頓。值得注意的是，同一名中國英語學習者在朗讀同一個篇章中出現動詞過去分詞內隨機性較大，并不是所有的動詞過去分詞內都出現停頓。同時，不同的英語學習者朗讀同一篇章中動詞過去分詞出現停頓偏誤也存在較大個體差異，動詞過去分詞內是否出現停頓偏誤更接近于由于個體差異導致的個體現象。而不是有規律的群體現象。

（3）復數名詞N- s/es的一s/es前出現明顯停頓，如sisters[fsist3（r）s]，在/s/前出現明顯停頓。其中，以s、z、sh、th結尾的復數名詞出現停頓偏誤情況更加常見。同上，不同的受試者復數名詞停頓偏誤的情況千差萬別，難以預測且不具有規律性。

2.短語內停頓偏誤

短語停頓偏誤集中在兩種情況：

（1）動詞不定式短語to前有明顯停頓，如在句子“One day，a royal messenger came to announce aball.”中，“came”與“to”間有明顯停頓。無論to前動詞是多音節詞還是單音節詞，中國英語學習者都在to前出現不同時長的停頓。而當朗讀內容相同時，并不是所有的受試者都出現動詞不定式短語內to前停頓偏誤。這說明通過正確的訓練和引導，動詞不定式短語內to前停頓偏誤完全可以避免。

（2）動詞過去分詞加介詞構成動詞短語，介詞前有明顯停頓，如在句子“Cinders went，and found asplendid pumpkin which the fairy changed into a daz-zling carriage.”中，“changed”與“into”間有明顯停頓。動詞過去分詞+介詞短語出現停頓偏誤個體表現存在差異，但值得注意的是，此類停頓偏誤常常伴有動詞過去分詞一ed重讀情況，是否是由于動詞過去分詞一ed重讀而引起的發音能量不足而導致的停頓還需進一步研究。

（3）名詞短語內出現明顯停頓，如prince Wil—liam或者fairy godmother，prince與William，fairy與godmother之間出現停頓偏誤。受試者篇章朗讀中出現不同程度的名詞短語內停頓偏誤，但同一受試者在朗讀同一篇章中出現此類偏誤的隨機性大，停頓位置左右也無省音、弱讀或失去爆破的特殊發音。

3.其他位置停頓偏誤

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其他位置停頓與英語本族語者相比更加復雜，具體情況如下：

（1）并列成分停頓省略

多個相同成分并列時，中國英語學習者會將最后兩項停頓省略。如在句子“The girl went， andfound one，two，three， four mice.”中，中國英語學'習者習慣將“three”與“four”之間的停頓省略。多個成分并列，停頓原則應該相似，但中國英語學習者將后兩項成分之間停頓省略，發音急促且不自信。

（2）從句停頓偏誤

當that， which，where，who作關系代詞或連接詞引導從句時，中國英語學習者習慣重讀連接詞，并在其前后出現明顯停頓，如在句子“He was re—solved to find the girl who has stolen his heart”中，“who”前后均有明顯停頓。值得注意的是，無論連接詞連接的是何種從句，連接詞在從句中作何種成分，中國英語學習者均出現由于重讀連接詞而引起的停頓偏誤。主要原因可能是母語“字正腔圓”發音的負遷移作用，導致朗讀者即便在明確句法以及語法結構時仍出現停頓偏誤。

（3）對等成分停頓偏誤

句子內出現and與but連接兩個對等成分，前后均出現明顯停頓，如在句子“Cinders lived with hermother and. two stepsisters called. Lily and Rosa.”中，“and”前后均出現明顯停頓。

（4）不恰當的省音導致的停頓

流利口語產出過程往往需要連讀、弱讀以及省音等發音技巧，中國英語學習者有這些發音意識，但往往發音動作錯誤。如動詞過去分詞V-ed，一ed發音省略。例如在句子“Cinders lived with her motherand two stepsisters called Lily and Rosa”中，“lived[livd]”不該省音，但中國英語學習者常常將其省音讀成[liv]，導致“lived”與“with”之間出現明顯停頓。其次，當朗讀過程中兩個爆破音相遇失去爆破時，中國英語學習者習慣取消發聲動作而且不向下一個音過渡，從而出現明顯停頓。

五、結語

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語篇停頓偏誤情況復雜且個體差異較大，不排除其故意停頓以達到強調新信息的情況，但即便如此，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頻率、時長、位置以及偏誤都反映出中國英語學習者語法、句法、語意以及語音方面的問題。

（1）相比于英語本族語者，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呈現出“多、短、亂”的特點。中國英語學習者朗讀口語存在停頓偏誤且偏誤頻繁，交界停頓以及非交界停頓平均時長均短于英語學習者，短語內停頓、詞內停頓以及其他位置停頓比例均高于英語本族語者。整體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篇章朗讀中停頓位置的出現隨意性和不可預測性較高，規律性較低，個體差異較大。中國英語學習者更習慣“字正腔圓”地發音，導致朗讀節奏死板無變化，重點信息不突出。

（2）中國英語學習者停頓偏誤的問題出現在詞內、短語內以及其他位置三個層面。詞內停頓主要在多音節形容詞和名詞、動詞過去分詞以及復數名詞內出現。短語內停頓主要出現于動詞不定式短語、動介短話以及名詞短語內。其他位置停頓更加隨意和不確定，不恰當的省音、成分并列或對等以及連接詞連接從句都有可能出現。中國英語學習者存在一定程度的單個單詞的發音不準確，連讀、弱讀和省音等規則使用不恰當，語調短語的判斷不準確，短語內部以及復合句主從句之間句法成分的劃分不當以及語意群的判定不恰當等問題。

停頓偏誤反映出中國英語學習者在英語學習過程中語音、語意以及句法等方面的綜合性問題，了解這些問題可以輔助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英語學習。雖然朗讀口語停頓偏誤出現受母語負遷移作用，但也有傳統課堂忽視語音教學的原因。二語教師在二語課堂中應該有意識地訓練中國英語學習者流利的語篇發音，練習吞音、省音、弱讀等連續語流發音技巧，進而提高中國英語學習者自發口語的流利性，以輔助二語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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