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國靜
摘要:殘雪是新時期文學闡釋中難度最大的先鋒作家之一。在她的作品中,你很難看到清晰脫俗的文字,也很難看到人與人之間脈脈的溫情。整合在她小說中的,似乎總是丑惡與殘酷,扭曲的人格、變態的心理。她展示給我們的是“非人”的世界:人性的泯滅,親情的漠視。她著眼于社會現實,固執的堅守著這種人性。
關鍵詞:殘雪;當代小說;人性
知人論世,我們要了解一個作家先要了解的是他的生活經歷。殘雪的童年處于“文革”時期,在“文革”中她的家庭受到了巨大的沖擊,這使她經歷了一個不幸的童年。
殘雪,原名鄧小華,1953年生于長沙,1957年父親作為“新湖南報右派反黨集團”頭目被打倒。家庭由此陷入困頓。殘雪從小由外婆帶大,她的外婆是一個沾滿楚地巫風習性的人物。特殊的成長經歷,使殘雪沾染了楚巫文化的神秘因子,內化為她獨特的精神氣質。這些對殘雪作品風格影響很大。殘雪小學畢業后(即“文革”開始)即失學。在這一動亂年代,作為右派家庭不可避免的受到周圍人的歧視和白眼。特殊的生活經歷,殘雪的小說中充斥了丑惡,她的作品的一個重要內容是表現人性,“表達對人性的看法”[1],血緣關系、夫妻關系、鄰里關系展示連他們自身都無法意識到的最本質的東西。這種本色的表演,傳遞給我們的一種信號是人性的泯滅與缺失、丑惡的人格與變態的心理。“文學是一種人文現象,是一種精神活動,作為語言藝術,它是對人性故事的審美書寫”[2],這是文藝學中對文學的概括與歸納,而我們從殘雪的作品中似乎看不到“人性故事的審美書寫”,看不到文學表現人性的一面,然而殘雪正是想通過描寫變態人格、暴戾心理等反社會規范的現象,引發人的深思,通過審丑達到升華人格。
一、母愛的缺失
在中國傳統文學中,家庭本應有著最溫柔最迷人的氣息,母親常和溫馨、慈愛聯系在一起,“母親”和“土地”“家”等意象一起作為一種心靈歸宿的象征。女人需要通過扮演母親角色,把子女撫養成人,順利完成社會化來實現自身的價值;如果男人的成功在于事業,女人的成功則在于成為一位圣潔的慈愛的具有犧牲精神的好母親。從“女子無才便是德”到“母以子貴”、“男主外,女主內”、“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兒行千里母擔憂”等文化規定中,母性成為了女性人生的必需歷程。因此,在中國文學中,母親還成了圣愛、苦難的象征。在《山上的小屋》中你感受不到一絲溫馨的氣息,也感受不到母愛的偉大,有的只是變態的人格,冰冷潮濕而黑暗的小世界。屋后的山上似乎有一座小屋,有一個人囚禁于此,整夜呻吟,瘋狂地撞擊著房門。每天夜里“我”患強迫癥似的清理書桌抽屜,引起家中成員之間古怪、奇特的沖突,母親不喜女兒清理抽屜,因為從她房間發出的聲音和燈光使她發瘋,為此她甚至想弄斷女兒的胳膊。有幾次主人公出去了,父母便將抽屜翻得亂七八糟,偷走她喜愛的東西。但母親仍假裝什么也不知道,“惡狠狠地盯著我的后腦勺”[3],“每次她盯著我的后腦勺,我頭皮上被她盯得那塊地方都發麻而且腫脹起來”[4]。母親頭上沒有圣潔的光環,她陰暗、猥瑣、狠毒,具有極強的窺視癖、報復心與虐待欲。“我”與母親仿佛一對仇人,母親的敵視與話語讓“我”恐懼與驚慌。無論是小說中的“我”還是讀者都感受不到一絲的母愛,從某種意義上說殘雪是在瓦解母愛,瓦解傳統。
同時,她還在極力丑化著母愛。《阿梅在一個太陽天里的愁思》阿梅的母親是猥瑣、粗俗、卑劣的,整日與女婿鉆入廚房,在里面嘀嘀咕咕的調笑。身為母親她似乎無視和厭惡著阿梅,在女兒結婚的那天毫不忌諱地高聲對人說:“她一丁點都配不上他,他找上了她這真是她天大的運氣,我一直認為她是嫁不出去的,只有我清楚,他完全不是看上了她,而是看中了我們這個家庭。”[5]做為母親全然不顧及女兒的顏面,毫不客氣的諷刺與貶低著女兒,在詆毀女兒的同時,也是在向他人訴說著自己的崇高——女婿全然是為了如此的岳母才娶了她的女兒。這樣的母親我們仍感受不到母性的圣潔,看到的只是母親的自私與猥瑣。身為母親的阿梅又是冷漠與麻木的,文中這樣寫道:“大狗這孩子我甚至不大感覺到她的存在……大狗從來不叫我‘媽媽,而是像他父親一樣稱我‘喂,每當他這么一‘喂我總要心慌老半天,我的心臟病也許就是這樣落下的。”母親感覺不到兒子的存在,兒子的稱呼令母親心慌老半天,以致落下病,說不清是兒子摧殘了母親還是母親漠視了兒子。在這兩篇小說中母親的形象都是一個畸變的形象,她們沒有慈愛、和藹,與子女的關系只有生物意義上的生育與被生育。這些人身上都有一種變態的人格,母愛淪為自私、無情,喪失人性。
在殘雪的筆下女性不具備女性的內質,母親更不具備母親的內質,她們的精神和心理怪癖、詭詰神秘,心理偏執、精神變態。在這種母性的“關照”下,沒有人不感到窒息、壓抑、陰冷乃至絕望與痛苦。在殘雪充滿丑惡的表述中,往往將我們帶入曾經殘酷的歲月,在那樣的年代,人性泯滅,對人類生命及其價值的無視使我們不得不置身于其中而不受那個時代帶給我們的傷害。母性是人性的一個方面,在痛斥揭露母性喪失的同時也是在向人類訴說著人性的泯滅。然而,對于作者來說揭示這個世界的荒誕與陰冷,并不是要永遠的拋棄這個現存的世界,而是作者在內心深深地渴望,我們的世界不應像現在這樣,它應該是更溫暖,應該得到改善,應該有一個耀眼的彼岸的光照。殘雪堅守著這種人性又尋找著另外一種人性。
二、對親情的漠視
俗話說“嚴父慈母”。如果母愛是慈祥的、圣潔的,那么父愛是深沉的、偉大的。一提到“大愛無言”我們會毫不猶豫的想到父親,父親總是默默的為兒女付出,好不聲張卻又是那么偉大。朱自清筆下的《背影》給我們展示了一位平凡父親的形象,這篇文章之所以成為經典,是因為他把父親對兒子那種真摯的愛展示給讀者,他的父愛集天下大多是父愛于一身,是典型的,又是普遍的。然而在殘雪筆下我們再次失望的發現父愛的淪喪與扭曲。《天空里的藍光》中父親的形象雖也是寡言少語,然而他的寡言少語只讓我們體會到濃濃的寒意。阿娥不小心被尖銳的碎玻璃割破了腳板,父親知道后竟說女兒會死于破傷風,斥責女兒“死在外面沒人收尸”。本來懼怕死亡的阿娥更加感到死亡的逼近,連做夢也夢到自己死了。同時父愛在這里又是被扭曲的、丑化的。父愛在阿娥這一家中應屬于奢侈品,阿仙總認為父親偏向阿娥,以至于阿仙時時刻刻在父親面前討好,為的是爭得她應有的那份公平之愛。女兒要通過討好來獲得喜愛或關心,阿仙在家中不可為一個悲劇。在這殘雪把喜歡(父愛)丑化成了奢侈品,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殘雪在內心呼喚愛的回歸,從一個側面更說明了父愛的淪喪。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親人的溫情。在小說的結尾處作者巧妙的運用了夢境的寫作手法。阿娥的傷口又裂開了,有點紅腫,但這次不再孤獨,父親背著她,阿娥趴在父親出汗的闊背上,思緒萬千,而疼痛的腳也痊愈了。這個光明的尾巴,讓我們從黑暗、冰冷的世界中感到一絲光明,感到一股溫情。
如果說《天空里的藍光》中父愛是丑化的,那么在長篇《最后的情人》父愛則是缺失的。身為父親的喬,一直認為兒子在寄宿學校上學,實際上丹尼爾早就輟學了,一個未成年的兒子的日常生活、行為方式,父親全然不知,甚至是陌生的。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中,在兒子與母親之間我們感覺不到父親的存在,在妻子與丈夫之間我們感覺不到兒子的存在,這是一個怎樣的家庭……
參考文獻:
[1]殘雪.殘雪自選集[A].殘雪自選集[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4-2-2.
[2]魯樞元.文學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3]殘雪.傳說中的寶藏[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2.
[4]殘雪.傳說中的寶藏[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6. 13-15.
[5]王先霈.文學批評導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18.
[6]林濤.“丑學”與殘雪筆下的人性“惡”[J].零陵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