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雇傭

哈尼瑞·萊米拉

? 犯罪學家們一直在研究，這些女傭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殺死自己的雇主。她們有的是因為曾遭受過暴力，有的是因為感情糾紛，有的是出于嫉妒，還有的是長期對雇主感到不滿，甚至是看不慣雇主頤指氣使的樣子……

| 時代背景 |

從19世紀起，西班牙有很多女性為了逃離貧窮的生活，選擇離開家鄉來到大城市生活，由于缺乏學歷和技能，她們只能從事最簡單的工作——女傭。據統計，1857年，馬德里市的居民人數為281170人，其中女傭有18500人。到了1900年，西班牙全國人口約為1800萬人，女傭就有26400人。與此同時，大城市里一些女傭培訓機構和女傭公寓也應運而生。

“這些女孩大多來自于貧窮的家庭，并不具備女傭的基本工作技能，她們中有的人甚至從來都沒有見過桌布、刀具和地毯，更不懂得如何布置餐桌、給地板打蠟和清洗銀質餐具了。”犯罪學家瑪麗索爾·多尼斯在她2011年出版的書《女傭殺人事件》中如此說道。

女傭公寓同時兼具了女傭培訓機構和家政服務中介機構的功能，女傭們不再只能通過熟人介紹才能進入雇主家中工作，雇主可以親自來到女傭公寓挑選合適的女傭。1882年5月1日出臺的《家政市場規范條例》，更是要求女傭在上崗前必須先登記注冊，其中要填的信息包括家庭背景、個人信息、之前的工作經歷和離職的時間，女傭雇傭市場漸漸走向了正規化。這種現象的背后，也表現出了當時的富人對這些即將為自己貼身服務的窮人的警惕和防范心理。

? 1849年10月6日，在位于馬德里市蒙特拉大街56號的一戶人家中，女傭克拉拉·瑪麗娜伙同其兄弟殺害了這家的男主人，并將他的尸體從窗戶拋了出去。

| 永遠的頭號懷疑對象 |

人們都相信，貧窮是滋生犯罪的溫床。雖然女傭犯罪的例子并不少見，更常出現的狀況卻是，只要家中有女傭，如果出了什么案件，女傭總會被當作頭號嫌疑人來對待。

1888年7月2日晚上，在馬德里富恩卡拉爾大街109號的一棟房子中，發生了一起聳人聽聞的案件。女侯爵露西安娜·波爾希諾的家中著了火，人們在把火撲滅后發現了已經被燒焦的女侯爵，還在廚房發現了她昏迷不醒的貼身女傭伊希尼亞·巴拉格，以及被下了麻醉藥的狗。尸檢證實，女侯爵在生前曾被人用利器刺中心臟，胸口還有多處輕微傷。

警方立刻把懷疑的目標放到了女傭身上，這名28歲的女傭來自薩拉格薩，剛到女侯爵家中還不滿一周。女傭伊希尼亞一開始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但隨后又改口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朋友多羅萊絲·達維拉所為。

這起案件還存在著很多疑點，比如，警察在走訪調查后發現，女侯爵有一個名叫何塞·瓦雷拉的兒子，這個兒子是個劣跡斑斑的不孝子，他不僅經常虐待自己的母親，還有多次犯罪前科，事實上，這起火災發生時，他還被關在馬德里的默德羅監獄里。不過，據監獄的管理人員說，默德羅監獄對于像瓦雷拉這樣的貴公子管理得十分松散，晚上只要他想出去就可以出去，而案發當天夜里，瓦雷拉確實曾離開過監獄。

這起撲朔迷離的案件在當時吸引了大量的目光，有報紙甚至還為此開了一個專欄，社會大眾也在觀點上形成了兩派，一派認為女傭無罪，一派認為女侯爵的兒子無罪，支持女傭的多為社會底層人士，他們受夠了司法對于無權無勢之人的不公，而支持女侯爵兒子的多為紳士貴族，在他們看來，只有那些沒有教養的窮人，才會做出殺人放火這類可怕的事。

最后，警方在收集了近165份證物和證詞的基礎上，判定兇手為女傭伊希尼亞，她于1890年6月19日被處以公開絞刑。然而，這起案件引起的風波并未平息，民間關于到底誰是兇手的爭論仍未停止。當時的社會觀察家表示，這起案件之所以會在人群中有如此大的反響，是因為女傭和雇主，貧窮的底層人民和富有的特權階層，司法的公平公正性這些問題，剛好牽動了人們敏感的神經。

| 來自女傭的復仇 |

上文之所以列舉了女侯爵一案，并不是為了替所有的女傭開脫，那些被證實犯下了罪行的女傭的確罪有應得，但有些還存在著疑點的案件，只因為女傭這一特殊的身份和卑微的社會地位，讓別人習慣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她們，最后簡單地蓋棺定論案件就是女傭所為，這種做法對女傭來說顯然是不公平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當時，女傭犯案確實時常發生。據犯罪學家瑪麗索爾·多尼斯表示，致使女傭對雇主痛下殺手的主要原因，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仇恨。“對那些女傭來說，在心中積累了多年的委屈和不被尊重的感受后，復仇被漸漸地合理化，變成了一種正義的行為，她們認為自己有權向雇主討回公道。”多尼斯對此解釋道。

女傭對雇主的怨恨，除了來自受到過糟糕的對待，還有一種嫉妒和不平衡的心理摻雜其中。女傭大多出身貧寒，而她們服侍的雇主卻過著奢華的生活，一想到這種生活是她們永遠都無法得到的，而有些人卻天生就能擁有，很多女傭的心理漸漸扭曲。

1849年10月6日，在位于馬德里市蒙特拉大街56號的房屋中，女傭克拉拉·瑪麗娜伙同其兄弟安東尼奧殺害了這家的男主人拉富恩特先生，并將他的尸體從窗戶拋了出去。周圍鄰居聽到了男主人生前的呼救聲：“救命！有強盜，他們快把我掐死了！”據調查，克拉拉來自布爾戈斯的一個小鎮，她到馬德里后，就在拉富恩特先生家當女傭，當她發現拉富恩特先生家中存放有巨額現金后，便心生歹念。這對兄妹在案發3天后被判處公開絞刑，在臨行刑前，安東尼奧還對著圍觀的民眾大喊道：“為什么我們就該生來如此！”

| 來自男主人的暴力和騷擾 |

在大部分女傭的世界里，來自男主人的暴力和騷擾從未停止過。1878年，社會觀察家康賽普希·阿雷娜曾說過：“雇主和女傭之間除了正常雇傭關系之外的不正當關系，是整個社會的弊病，可能會誘發嚴重的社會問題。”

大多數女傭和雇主之間出現不正當關系，都是男主人通過暴力或威脅的方式逼迫女傭就范的。比如曾經在西班牙引起轟動的一個案件，女傭多瑪薩·布拉斯科斯被迫和男主人安東尼奧·埃爾南德斯發生了關系，不久后便發現自己懷孕了，悲憤交加的布拉斯科斯無奈之下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她在深夜拿著一把剃刀走進了主人的臥室，想和主人一家同歸于盡，但在剃刀還未挨到主人脖子的時候就被發現了，行兇未遂的女傭當晚就遭到了逮捕。

當時有很多人同情布拉斯科斯的遭遇，再加上她還懷有身孕，于是民眾自發地為布拉斯科斯請愿，希望法官能減輕對她的處罰。但民眾的請求沒有打動司法機關，布拉斯科斯還是于1892年5月6日被判處了死刑。

犯罪學家瑪麗索爾·多尼斯在她2011年出版的書《女傭殺人事件》中曾統計過，在1867年至1874年間，僅在馬德里一地就發生了13起女傭殺人案，到了20世紀，女傭犯案的數量才逐漸減少。

這一樁樁的女傭殺人案，之所以能在19世紀的西班牙引起這么多人關注，主要還是因為犯罪者都是女性。在當時男權主導的西班牙社會中，女性就是弱小的代名詞，人們不敢相信，這些外表柔弱的女人們竟然也敢拿刀殺人，這無疑是對男權的一種挑戰。

? 這幅19世紀的畫，展示了一名女傭在接受雇主一家面試的場景，為了得到這份工作，她必須表現得整潔、得體而有禮貌。

? 這是一起發生在1892年的女傭謀殺案，在塞哥維亞的一個小鎮上，一位名叫薩瓦多拉·吉爾的女傭已經為教區神父工作了多年，但她在63歲時不幸被解雇，于是心懷怨恨的吉爾用鑿子殺死了神父，她的同伙趁機洗劫了神父的家。

| 瓦倫西亞蛇蝎女傭 |

盡管進入20世紀后，西班牙的女傭殺人案件有減少的趨勢，但這其中還是有一起案件震驚了全國。這起案件的主人公名叫皮拉爾·普拉德斯，是瓦倫西亞人，從1954年開始來到維拉諾瓦夫婦家中做女傭，在贏得了雇主的信任后，她悄無聲息地開始了自己的投毒計劃，每天都在女主人阿黛拉的飲食中加入小劑量的老鼠藥，一段時間之后，女主人痛苦地死去了，醫生也未能診斷出她的死因，所以皮拉爾當時并沒有受到懷疑。

皮拉爾隨后就從老雇主家辭了職，盡管她每天穿著阿黛拉夫人生前的那些昂貴衣服，卻沒有任何人發現這其中有什么不妥。一次就輕易得手的皮拉爾很快故技重施，在新雇主瑪努埃爾·勃林格的家中，又開始對女主人小劑量地下毒，身為醫生的男主人很快就發現了妻子的異常反應，立刻判斷出她是中了毒，至此皮拉爾的所有罪行才終于被公之于眾。

此事一經報道，就引起了社會大眾嘩然，皮拉爾也被報紙冠上了“瓦倫西亞蛇蝎女傭”的名號。1959年，皮拉爾因謀殺罪被判處了公開絞刑，她也是西班牙最后一位被判處公開絞刑的女性。

?在19世紀的西班牙，那些犯了謀殺罪的女傭最后的下場，就是公開絞刑。如圖是1894年，畫家拉蒙·卡薩斯繪制的一幅關于公開絞刑的畫作，如今被收藏在西班牙索菲亞王后藝術博物館中。

?康賽普希·阿雷娜既是一名在監獄工作的公務人員，也是19世紀著名的社會觀察家，她尤其關注社會上的女性問題。

?蛇蝎女傭皮拉爾·普拉德斯長期在女主人的飲食中投入小劑量的老鼠藥，導致女主人最后因慢性中毒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