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亂世佳人”

翁敏華

仲夏夜，復旦大學相輝堂。作為江蘇藝術基金2019年度資助項目，江蘇省昆劇院的經典昆劇《幽閨記》，正在上演。這是他們全國巡演的第一站第一場演出。我受改編整理者王悅陽邀請，迢迢遠道地趕去一睹為快。

《幽閨記》劇照。

《幽閨記》，又名《拜月亭記》，宋元四大南戲之一，寫金元交替的戰亂時期，一位幽閨佳人突變為亂世佳人的故事。元代北雜劇也有《拜月亭》，關漢卿所作，可見這一中國式亂世佳人的故事在當時的中國廣為流傳。原劇四十出，王悅陽改編本為五出一楔子，兩個多小時演畢，符合現代觀眾的觀演習慣。劇名 “幽閨記”或“拜月亭”，背景卻絲毫不局限于亭臺幽閨，楔子“走雨歧路”，就把人物故事全拋入戰亂偏遭連夜雨的困境。王瑞蘭與母親被亂軍沖散，巧遇她天定的另一半蔣世隆。幽閨佳人是被動的，待字閨中，一切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亂世佳人則主動，“踏傘奇逢”中就是這位剛才還叫“鞋弓襪小”小腳疼的瑞蘭小姐，其時牢牢地腳踏雨傘，不讓蔣世隆獨自離去，為自己爭取到了與心上人風雨同傘的境遇。但這位亂世佳人的底里，畢竟還是幽閨佳人，一回到有屋頂圍墻的空間，哪怕它是招商店不是閨房，原有的理念又回來了：《招商諧偶》出，男主女主一個逼、一個賴，加上店主與兩人攪在一起的插科打諢，真正是一出好戲。相輝堂偌大個觀眾席，就座的多是年輕靚麗的小“昆蟲”，在校生，一陣陣會心的笑聲，外化出他們內心多少的漣漪共鳴。

是戰爭，讓王瑞蘭脫離了原來的生活環境人生軌道，她的“出軌”，是亂世造成的。而在當事人自己眼里，則是一種天之美意，天賜的緣分。就像張生和鶯鶯，若沒有普救寺，便沒有兩人的相遇而一見鐘情。對于瑞蘭世隆而言，戰亂中的曠野就是他們的“普救寺”，故“幽閨記”，記的卻多是幽閨之外的傳奇。

由于亂世，佳人的愛情表現，只得放置曠野村店;但本劇沒有忘記花前月下，把花前月下的背景用于敷演姐妹情，一樣感人至深，一樣具有詩情畫意。《幽閨拜月》出，讓劇本簡化得才出現的蔣瑞蓮，這才與義姐王瑞蘭一同點題：拜月祈禱，透露心聲。王悅陽把原劇好看好聽的都保留下來了，上一出的男女斗機鋒，這一出瑞蘭說瑞蓮的“你小鬼頭春心動也”，瑞蓮后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要告訴父親“你大鬼頭春心動也”，改原作“小”字為“大”，更合情合理，故贏得滿堂彩。

愛情婚姻劇，少不了媒妁。這出亂世才子佳人的戀愛故事，穿插其間的就有兩位媒人：店主是實際媒人，成全了一樁好姻緣;后面還有一位“官媒”，丑旦扮演，很有戲，幾番哄堂。中國戲曲中的這類媒婆形象，規定由男演員扮演，濃妝艷抹，臉上點痣，曰“點破”。表演夸張，風格詼諧，表現了國人對媒婆又愛又恨的矛盾心理，所謂“新人入洞房，媒婆扔過墻”是也。昆劇中每每有說蘇州方言、揚州方言的小丑調笑其間。這些好東西好傳統，王悅陽都保留了下來并發揚光大，值得點贊。

點贊《幽閨記》，一出名劇，煥發新彩。而更可喜的是，長三角文化建設聯盟，正在進行時。

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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