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化，一場瘋狂的賭博

尹波

中超轉會窗口打開，與以往任何一個轉會季都不同，人們關注的不再是哪些大牌外援內援會到來，而是哪些外援突然搖身一變成為本土球員，并能夠披上中國國腳戰袍。

當年從恒大轉會上港的巴西球星埃爾克森以歸化身份重返恒大，是當下炒得最熱的傳聞之一。而同為巴西人的斯威“小摩托”費爾南多以同一目的加盟恒大，同樣是輿論緊盯的焦點。此前，從巴甲回歸恒大的高拉特已經具備歸化條件、可以為中國國足效力的說法似乎板上釘釘。加上目前在恒大占用一個外援名額的布朗寧，恒大儼然變成了里皮用歸化國腳重塑國足的大本營。

數十年屢敗屢戰的中國國足，好像一夜之間找到了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捷徑。已成無解之謎的青訓和聯賽困境，看上去再也阻擋不住國足第二次躋身世界杯決賽圈的征程。然而，這是一次夢想成真的天賜機遇，還是一次娛樂至死的瘋狂賭博？

非血統國腳+恒大國足：畸形的歸化之路

歸化本身無可指摘，即便是歐洲足球強國，俱樂部和國家隊里也不乏歸化球員，日本則是亞洲最早嘗試歸化外籍球星補強國家隊陣容的國家。明年世界杯東道主卡塔爾和我們近鄰的越南、菲律賓，通過歸化球員提高國家隊競爭力之舉，亦已收到明顯成效。問題在于，中國足球的歸化之路，顯然與國際足壇的慣例有著質的差異，歸化所承載的需求和利益不堪重負，注定無法走向可持續的良性循環。

首先，是歸化動機上的南轅北轍。歐美強隊使用歸化球員，不是一種刻意的行為，而是一個自然的過程。外籍球員因循合法渠道入籍，能力達到國家隊需要，才可能被國家隊選中。比如眼下在中超蘇寧踢球的外援埃德爾，就是巴西球員加入意大利國籍，然后入選意大利國家隊的例證。亞洲的日本和卡塔爾、越南、菲律賓等吸納歸化國腳雖屬有意為之，但走的也是入籍踢聯賽，其后被選拔進國家隊的正常途徑。

而且，歐美強隊使用歸化國腳，并不涉及本國足球青訓、聯賽和人才流動等根本性問題，亞洲幾個國家也是先在青訓和聯賽上按規律循序漸進，再引進歸化球員作為補充。日本度過職業化初創期之后，刻意的歸化行為即逐漸淡出;卡塔爾的歸化球員都很年輕，與本國青訓振興計劃發掘出的本土球員一起成長起來，從民眾到足球自身都極少排斥反應。

比較之下，中國足球由于嚴重違反客觀規律，急功近利導致青訓荒蕪、聯賽慘淡，足球基礎發展失衡，國足水平每況愈下，徹底修復需要從最基本的體系重建起步，至少要有辛勤耕耘數十年的決心和毅力才能見到效果，而中國足球的體制決定了不會有人去做那么長久以后見效的事情。于是，近乎立竿見影的歸化外籍球員增強國足實力，就成了必然的選擇。從去年開始的這股歸化熱，瞄準的就是今年秋天打響的卡塔爾世界杯預選賽，天價的投入和刻意的歸化目標，就是為了畢其功于一役，賭博的目的和性質一目了然。

其次，是歸化路徑上的“標新立異”，極具“中國特色”。中國足協不僅要把在中超聯賽里證明了實力的頂級外援歸化為國腳，為提高國足默契度，還曾試圖讓國家集訓隊參加中超聯賽，遭到強烈抵制后，又變通為把“勇挑重擔”的恒大改造為“隱形國家集訓隊”，曲線達到國家集訓隊參加聯賽的目的。本賽季多達5名當打國腳以實質上的行政手段“轉會”恒大，準備歸化的幾名高水平外援亦向恒大集中，一旦歸化完成布局到位，恒大的每一場中超和亞冠都將等同于國足熱身賽。國足所缺乏的人才和集訓時間，皆可迎刃而解。

這聽起來真是一個沖擊世界杯出線權的完美計劃！可是，為什么其他國家不用？為什么整個國際足壇沒人動這個心思、打這種主意？道理非常簡單：足球不是賭博。無論輸贏，生活還要繼續。誰都期待成功時刻的極度快感，卻極少有人會選擇用吸食鴉片去實現——當然，中國足球的決策者們除外。

吸食鴉片會上癮，中國足球打算永遠吸食下去嗎？

客觀地講，假如非血統的埃爾克森、費爾南多和高拉特能夠順利歸化，加之有部分血統的李可、布朗寧等人輔助，國足沖擊卡塔爾世預賽就有了極大的把握。里皮一期國足全是本土球員，又受高洪波前四戰3負1平拖累，最終還只差一步就登上俄羅斯世界杯的末班車，如今強援在列實力大增，國足從亞洲區12強賽突圍的概率的確是極高的。里皮之所以答應吃回頭草再執國足教鞭，據說正是因為中國足協同意了意大利老帥關于歸化他當年在恒大的得意弟子埃爾克森和高拉特的要求。

但是，晉級以后怎么辦呢？以這批歸化球員的能力，打進世界杯不難做到，一旦真去了世界杯，恐怕小組出線難于登天，像17年前2002韓日世界杯那樣3場比賽灰頭土臉返程是大概率事件。也就是說，歸化行動的目標和作用，基本限于沖出亞洲，至于走向世界，大概只能等待歸化更高級別的外援才能如愿。

那么，花費如此巨大代價歸化的這批球星，實際上只能用一屆，到再下一屆世預賽，他們早就過了巔峰期，需要重新歸化同等甚至更高水平的外援才能復制這種模式。中國足球能夠承受這樣的昂貴成本嗎？

換個角度，一旦歸化見效，本來就缺少關注的青訓和聯賽就更沒人在意了，資本和權力都會極度傾向于更深層次、更大范圍的歸化，更加追求虛幻的眼前利益。國足靠歸化，俱樂部也靠歸化，不能入選國足的外援，只要能帶來利益就想法設法去改變他們的身份，中國足球基礎建設和人才體系日益空心化，陷入惡性循環不可自拔，那可就真是萬劫不復的災難了。

此外，還有另一種可能：歸化后的國足仍然未能在世預賽上出線！足球是圓的，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中國足球更是發生什么事情都不意外。雞飛蛋打，留下的只能是一地雞毛。不管出現哪種結果，中國足球都會元氣大傷，復蘇無望。

因此，歸化這把雙刃劍，必須在開鞘之時，便給它戴好緊箍咒。但我對這一點深感悲觀。中國足球的根本癥結，正在于投機心理盛行，嗜賭本色難改。你能指望一幫賭紅了眼的賭徒，一夜之間金盆洗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