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杰吉
摘 要:本文圍繞藏族譯師數據庫的構想,結合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和史學數字化的背景,通過介紹國內外的相關研究成果和實踐現狀,分析和論證該設想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以藏族譯師群體的共性和特性,歸納出具體實踐的方法及建議,最后對其現實意義作出簡要總結。
關鍵詞:史學數字化;譯師;數據庫;理論路徑;現實意義
隨著翻譯學研究的“文化轉向”,譯者主體性研究成為近年來的熱點問題。藏族歷史上的譯師群體作為文化交流的中介,對藏族語言文字、文學、宗教、科技和價值觀念的形成發展作出過重要貢獻。梳理和重塑藏族譯師群體的歷史,全面認識和評價歷史功績,符合翻譯研究文化轉向的潮流趨勢。在此背景之下,藏族譯師數據庫的構想具有重要的意義,不僅可以借助數字技術的便利,而且能延伸和拓展藏族譯師群體研究的諸多方面。
一、現狀分析
史學數字化(Digitalization of History)或數字史學(Digital History)是當今歷史學研究的新趨勢。通過借助數字工具和媒介,延伸和拓展傳統歷史學研究的內容、方法和視角,有效建立更為開放和高效的歷史學研究。作為研究藏族各個領域的綜合性學科,藏學研究的內容、方法和視角的拓寬也需要借助數字工具和媒介。西方的史學數字化發展過程中,歷史人物數據庫的建立是一項重要內容。20世紀80年代開始,西方歷史學家和經濟學家致力于建立各類數據庫,直至90年代時期,有關數據庫的建立和管理趨于完善。歷史人物數據庫的概念和實踐方法,同樣適用于藏學研究的一些重要領域。以藏族翻譯史為例,歷史上出現過龐大的譯師群體,通過歷史人物數據庫的構建,整理和研究歷代藏族譯師是一種可行而有效的途經。
第22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第四場會議圍繞“歷史學的數字化轉向”這一議題,認為“不管是歷史學家初次運用的數據庫建設和調整情況來看,還是從外部網絡環境對歷史學科的影響來說,歷史學家都必須調整傳統的研究方法?!盵1]作為藏族歷史上翻譯介紹、語法規范、著書立說和典籍匯編的人才群體,歷來備受藏族傳統學者和現代研究者的關注,涌現出一大批相關研究成果。但是,無論是從研究的廣度和深度上來看,藏族譯師群體的研究有待進一步拓展和深入。目前,有關藏族譯師群體的數字化整理和研究方面,影響力較大的主要有三個,分別是佛教數字資源中心(Buddhist Digital Resource Center)、傳記寶庫(The Treasury of Lives)和譯師之家(Lotsawa House)。
佛教數字資源中心(BDRC)是一個非營利組織,成立于1999年,由金·史密斯 (E. Gene Smith,1936-2010) 創辦,原為藏傳佛教資料信息中心(TBRC)。金·史密斯希望使用掃描系統、數據庫和互聯網等數字技術把他的畢生的熱情延伸到普通圖書館和印刷書籍的范圍之外。該中心最初將重心放在藏文文獻,后來擴展到梵語、漢語和巴利語在內的所有佛典文獻,致力于搜集、保存、組織和流通佛教文獻。通過結合數字技術與學術研究,確保佛教文獻傳承中的古老智慧和文化瑰寶不會流失,而仍能為后人所取得。在過去的十七年的發展過程中, 該中心已經搜集、編目和歸檔了近一千兩百萬頁具有重要文化價值的藏文、梵語和蒙古語文本,同時開發了用來永久保存和廣為流通這些文獻的尖端技術。佛教數字資源中心收集的不只包括哲理性和宗教性的論著,也包括傳統醫學、占星術、天文學、藝術、歷史、地理、傳記、語法、民俗文化和詩歌。目前網站數據庫有7000多條著者信息,內容包括姓名、生卒年、性別、師徒姓名、作品目錄等。佛教數字資源中心的所有文本和元數據資源都存儲在哈佛大學數字存儲庫服務的長期保存程序中,已成為一流的圖書館資源,服務世界各地的學者、宗教領袖、藏族學者,以及翻譯、出版商和感興趣的公眾,對藏學研究領域起了顯著影響。[2]
傳記寶庫是一個有關藏族地區、內亞和喜馬拉雅地區的在線傳記百科全書網站,提供各種人物的傳記,包括佛教大師、藝術家和政府官員,共收錄有1186部傳記文獻,其中,有35個女性歷史人物、47個伏藏師、49位譯師、48位王室成員、9個著名家族、31個拉薩貴族、13位印度班智達、107位轉世活佛、21位公務員、32位一時、244個宗族、9位藝術家和117位住持的傳記。這個項目成立于2007年,最初被稱為“藏族宗族計劃”(The Tibetan Lineages Project),由莫克·莫科托夫(Moke Mokotoff)、馬修·理查德(Matthieu Ricard)和薇薇安·庫爾茲(Vivian Kurz)領導,亞歷山大·加德納(Alexander Gardner)博士擔任執行董事和主編,后來經過發展形成一個由超過100位作者組成的協作資源平臺,大多數人物介紹都經過同行評審,并詳細描述相關地理信息、家族背景、家庭信息、圖像信息以及時間表等廣泛的內部信息和外部鏈接。傳記寶庫的數據庫與佛教數字資源中心密切相關,2017年成為一個獨立的非營利組織。[3]
譯師之家是一個藏傳佛教文獻翻譯數字虛擬圖書館,成立于2004年,由亞當·皮爾西(Adam Pearcey)創建,羅杰·埃斯佩爾(Roger Espel)擔任網站管理員,收錄印度佛教大師著作的藏譯本,起初只有少量佛教文本的英文譯本,后來發展成為一個大型儲存庫,無償提供包括英文、法文、意大利文和葡萄牙語在內的9種語言的佛教文獻文本,目前網站上的絕大多數文本都被藏族學者和專家學者審校,其中許多人也在翻譯過程中提供了幫助和建議,譯者與本土專家之間的這種合作模仿了藏傳佛教史上譯師和班智達之間的合作譯經模式。[4]
藏族是典籍文獻數量最多的少數民族,其數量之豐富,內容之深厚,在中華文化史上占據重要的地位。國內目前雖然出版了大量有關譯者的古籍文獻、史料、傳記文獻,但文獻資料數字化方面做的有所欠缺,網上共享的數據庫也寥寥無幾。但是,相關理論方面的研究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例如,《中國翻譯家辭典》的條目內容包括翻譯家的簡歷、突出事跡、主要譯著、翻譯活動和成就,必要時酌加翻譯家的翻譯理論、主張及其譯者特點的評述。詞條力求簡約,一部分重要條目酌增篇幅。我們可以借鑒國外關于人物數據庫構建的方式,在此基礎上構建國內權威的關于譯者的數據庫,譯者信息分類方法上采取多樣的分類方式,做到完整反映藏族譯學史的基本面貌,梳理出清晰的傳承脈絡。東噶·洛桑赤列《藏文目錄學》是現代藏文目錄學的第一步系統完整的著作,繼承和發展藏族傳統的目錄學的理論和方法,開創了現代藏文目錄學的理論體系。該論著在目錄學方面分析歸納的理論,對于藏族翻譯史的數字化方面提供了很多可以借鑒的理論和方法。徐麗華《關于藏文古籍數字化的思考》根據國內外古籍數字化的經驗,對于編制藏文古籍著錄規則和分類法,使用統一字庫和文件格式,培養古籍編目人員、利用和整合國內外現有藏文古籍數字化資源等問題進行了詳實的論述,提出建立《全國藏文古籍聯合書目錄》等建議,加快建設藏文古籍數據庫的步伐。張小燕《少數民族古籍文獻數字化初探》詳細闡述了少數民族古籍文獻數字化的意義、少數民族古籍數字化建設存在的問題、少數民族古籍數字化總體思路等。劉明《面向翻譯的術語庫建設——加拿大Termium的實踐與啟示》詳細介紹了加拿大Termium術語庫的歷史沿革、運營機制、在翻譯實踐中的應用、以及Termium對我國翻譯實踐的啟示。
二、理論路徑
西方翻譯學研究經過“文化轉向”之后,一些學者逐漸將目光從譯本轉向譯者,他們認為在以往的翻譯研究中譯者沒有得到相應的重視,因此,應該從社會學、文化及認知理論等角度探討譯者的主體性。藏族翻譯史研究同樣也存在此類情況,重視譯本的程度遠遠超過對于譯師本身的重視,導致少數歷史上著名的譯師之外,大多數譯師的生平事跡鮮有提及。據有關研究者統計,公元7世紀的圖彌·桑布札到20世紀的根敦群培為止,藏族翻譯史上共出現700多名可考的譯師。公元7世紀至13世紀是最為活躍和集中的時期,其中,藏傳佛教前弘期(7-9世紀)有102位譯師,后弘期(10-13世紀)有280位譯師,有204名藏族譯師曾前往古印度、泥婆羅和迦濕彌羅等地區求學和譯經,從古印度、吐火羅、泥婆羅、孟加拉和迦濕彌羅等地區前來藏族地區傳播佛教的學者共有95名。[5]根據藏族譯經史的傳統,一般情況下為保證譯本的質量,佛經的翻譯方式主要以合譯為主,即印度班智達與藏族譯師合作翻譯。這個龐大的譯者群體對藏族文化的方方面面產生深遠的影響,也構成了藏族譯學史的主要發展歷史,整理和研究藏族譯學史上的譯者群體具有重要的意義,應該將譯者置于譯學史研究的中心地位。
譯者為中心的翻譯史研究不僅可以提供一個新的研究視野,而且可以解決傳統研究所遇到的一些問題?!斑^往的翻譯史研究中,研究重心大多是翻譯活動的最終產品——譯文。以譯文為中心的研究帶來許多難解的爭論。而這些爭論往往可以通過對譯者的研究解決?!盵6]例如,有關翻譯原則或標準問題的討論,一直以來是古典翻譯理論的重要議題,肇始于西塞羅(Cicero,公元前106~前43)提出的“字對字”(即直譯)與圣哲羅姆(Jerome,約340~420)提出的“意對意”(即意譯)之分,形成直至今日幾乎所有重要翻譯理論的基石。[7]以譯本為中心的研究視野中,二者似乎很難進行調和。但是從譯者及其所處歷史背景、社會現實和文化狀況來看,所謂的直譯與意譯并非互相矛盾,而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特定譯者的特定策略選擇。
譯師數據庫的人物條目的編輯方面,甘南藏族自治州編譯局主編的《歷代藏族譯師譯著目錄》以內部資料的形式發行,該書的編輯體例上,以圖彌·桑布札的翻譯活動為開端,將嘉木樣·久美旺波《丹珠爾綱目》(卓尼版)、司徒班欽·曲吉迥乃《丹珠爾綱目》(德格版)和許欽崔成仁欽《丹珠爾綱目》等經卷以及散見于多篇的學者姓名和他們的譯著加以輯錄,并以先顯后密,先出后出為序進行編輯,依據《甘珠爾》和《丹珠爾》的跋文,統計出286名譯師。[8]基本上涵蓋了藏族翻譯史上作出重要貢獻的大部分譯師。在傳統的人物數據庫的檢索方法的基礎上,適應藏族譯學史的特點,細化分類和歸納的方法。例如,譯者群體的劃分上,以時間、地域、民族、家族和教派等為依據,建立譯者群體的聯系網絡。
同時,梳理譯者與譯本之間的關系網絡也是一項重要內容。大量的學者和有識之士投入到佛經翻譯事業,譯成的經典經過歷代的匯編和刊刻,形成稱為《甘珠爾》和《丹珠爾》的藏文大藏經,《甘珠爾》共108部經典,《丹珠爾》共218部經典。這些經典的翻譯和介紹并非一撮而就,大多是經過不同時期的不同譯者的翻譯和介紹最終形成如今的形態。例如,《般若八千頌》是大乘佛教最為重要的一部經典,經過不同時期的4名印度學者和4名藏族譯師,前后共進行八次翻譯和修訂,最終形成如今的譯本。因此,梳理譯師與譯本之間和不同譯師之間的關系網絡是藏族譯師數據庫構建的重要內容。
三、現實意義
西方的世界翻譯通史的書寫中,藏語的翻譯傳統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對于世界翻譯史的構建和研究來說是一個遺憾?,F今梵文研究的領域中,一些梵文研究者依靠藏文譯本成功恢復原來的已經失傳的梵文文本,可見藏文譯本的準確性和精確性。正如英國著名翻譯學家杰里米·芒迪(Jeremy Munday)在其名著《翻譯學導論》中講到,“對本書的一個合理批評就是,書中未能給某些語言文化極其豐富的翻譯傳統以應有的位置,漢語和阿拉伯語就是兩個最明顯的例子。”[9]可以說,藏語的翻譯傳統也是杰里米·芒迪等西方翻譯研究者所忽略的一個重要的部分。因此,藏族譯師數據庫的構想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首先,作為數據庫本身來講,可以很好地整理和梳理前人的研究成果,整合不同的資源,避免重復研究和資源浪費,為藏族譯師群體的研究乃至翻譯史的研究提供一個高水平的資源平臺。其次,作為翻譯學的學科本身來講,可以拓展和深化藏族翻譯史研究的內容和范式,與國外翻譯研究文化轉向接軌,進一步推動藏族翻譯學的學科建設和研究,為新時期培養相關人才提供堅實的支持。最后,大力建設“一帶一路”和“南亞大通道”的背景之下,立體展現藏族與周邊民族的文化交流史,書寫各民族文化交流與傳播的歷史敘事方面都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1]瑪麗亞塔·希耶塔拉.《歷史學的數字化轉向》[J].世界歷史,2016年第1期第31頁
[2]https://www.tbrc.org/?locale=zh#!footer/about/missionhistory.2019年6月14日
[3]https://treasuryoflives.org/about.2019年6月14日
[4]https://www.lotsawahouse.org/other/about.2019年6月14日
[5]東噶·洛桑赤列.《東噶藏學大辭典》[D].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2年第1973頁
[6][加]讓·德利爾、[加]朱迪斯·伍茲沃斯主編.《歷史上的譯者》[M].管興忠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第1頁
[7][英]杰里米·芒迪,李德風等譯.《翻譯學導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30頁
[8]甘南藏族自治州編譯局編.《歷代藏族譯師譯著目錄》(內部資料)[Z].1984年第14頁
[9][英]杰里米·芒迪,李德風等譯.《翻譯學導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