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1215年的《大憲章》是貴族限制王權的樣本,被認為是近代民主、自由的開端和自由平等的“圣經”。其中關于“正當程序”的條款更是成為普通法系國家重要的憲法原則,也成為后世有關“程序性規定”和“法治”的源流。司法的中央集權和“諾曼征服”后普通法的傳統深刻體現在《大憲章》里,而普通法則為正當程序原則的延續注入了源源不斷的血液。
關鍵詞 大憲章 正當程序 普通法 法治 自由
作者簡介:謝茗芬,中共江蘇省委黨校,研究生,研究方向:憲法與行政學法。
中圖分類號:D921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7.122
早在1215年的英國,正當法律程序原則作為“看得見的正義”在《自由大憲章》便產生萌芽。它在自由、財產、稅收、選舉等方面對民眾權利作了較為全面的架構。其實行的目的是限制王權、保護貴族階層利益。程序正當的理念促使《大憲章》被看作英國憲政之路的起點。此后,正當法律程序還活躍在美國憲法和其他國際性條款中。普通法促進了正當程序的實施,其凸顯的理性、正當性與正當程序原則是一致的。
一、《大憲章》是正當程序的源頭
800年前的英國,安茹王朝為了應對連年的征戰,橫征暴斂。尤其是“失地王”約翰在位時期,對外戰爭失敗,財政緊張,苛捐雜稅嚴重。約翰王肆意踐踏法律,導致王權與貴族、教會之間產生了激烈的沖突。1215年,在教會的主持下,約翰王被迫簽訂了《自由大憲章》。雖然《大憲章》大部分保障的是貴族的權利,但它對各個階層的國民在人身、財產、稅收、選舉四個方面都做了保護,而且還規定了臣屬的自由、權利和特權,限制了皇族和政府的權力。
在人身權利的保護上,《大憲章》明確了未經合法的同儕審判,不得擅自逮捕、拘禁和流放任何人。即在第三十九條規定:“凡自由民,如未經其同級貴族之依法裁判,或經國法判決,皆不得被逮捕,監禁,沒收財產,剝奪法律保護權,流放,或加以任何其它損害”。條款中所稱的自由民主要是享有特權的封建貴族,有學者將其解讀為包括教士、城市市民、與領主沒有人身依附關系的少數農民。隨著市民階層的擴大,“自由民”的范圍擴大到全國范圍。“同儕”是指同等級的封建貴族階層。可以說在司法制度上,通過正當的法律程序限制了王權,保護了臣屬的權利。1215年的《大憲章》也在程序上對征稅權做出了限制。比如第12條的規定,后在1297年修改為國王的征稅權遵循先例。 但如果國王是出于公共利益征稅,貴族是不可以反對的。在征稅問題上,議會最終取得完全的稅收權利。
然而,《大憲章》在頒布后不久便被國王宣布無效,在之后國王與貴族、教會的漫長斗爭中,《大憲章》的地位也在不斷變化。14世紀時,柯克在議會的法令中將同儕審判解釋為陪審團審判。他在1354年的法令中第一次提到了正當程序,通過正當程序的形式確立了同儕審判。1628年,柯克通過權利請愿書向國王重申了臣民不受逮捕的自由,以法案的形式明確提出了“正當程序”原則。柯克認為,“如果保留了國王的特權,那么就會削弱一國的法律權威,也會瓦解法律存在的基礎,進而破壞一國法律制度。因此除了法律允許的權力外,國王不應有任何特權。” 從1215年的合法裁判先于執行,到1628年“未經說明理由不得逮捕”,在程序上體現出巨大的飛躍。在愛德華三世統治期間,1354年議會立法明確闡述了《大憲章》中承諾的正當法律程序。以法令形式首次提到了“正當程序的法律”,“自由人”擴大到了“任何人”。約克王朝的亨利六世時期,于1423年,國王重新確認了《大憲章》,確立了“任何自由人都不得被拒絕正常的法律程序”這一原則。1679年,議會中的輝格黨和新貴族為了反對國王,制定了《人身保護法》。 19世紀下半葉,《大憲章》的絕大部分條款被廢除,但是正當程序條款卻保留至今。
《大憲章》萌發的正當程序原則歷經反復確認,奠定了英國普通法體系下的程序法治基石,司法程序對正當法律程序的偏好為英國提供了良好的法治氣候。正當法律程序與古老的自然正義原則有著密切聯系,都屬于自然法理論涵攝的內容。正當法律程序的深遠影響促使英國法院在個案問題上至今仍采取以程序規定來分析實體問題的方法,并采用聽證制度的方式。正當法律程序更是推動了歐洲五百多年的法治進程。
二、《大憲章》中“正當程序”的后續發展
正當程序是美國追求自由平等的工具。《權利法案》中引用的“正當程序”一詞來源于柯克的用語,在20世紀60年代發生的“正當過程革命”也深受英國自然法的影響。英國法官丹寧勛爵主張“正當法律程序可以促進司法公正、程序正當,當事人能夠獲得及時的法律救濟。” 這是正當程序在英國發展到近現代的涵義。而在美國,正當程序具有限制權力的特性被發揮的淋漓盡致,程序的公開和實質參與保障了當事人的權利。在現代的憲法條款中,正當程序規定的最低程序標準為任何其權益受到判決影響的當事人,都享有被告知、陳述、獲得聽審的權利。
在美國,《大憲章》精神最初表現在為了保衛針對國王和議會的殖民地居民的權利上。大憲章結合了自然法成為美國人捍衛自己與生俱來的權利的依據,比如,1641年《馬薩諸塞自由典則》就是基于《大憲章》的第39章。大憲章對美國的權利法案也有影響力,1776年弗吉尼亞權利法案援引洛克所言:“所有人生而同樣自由和獨立,擁有某種與生俱來的權利……”而且各州的權利法案都包含了第39章的正當程序條款,18-20世紀一直都在實施。1868年生效的《憲法》第14條修正案與1791年的第5條修正案表述相似即:“不經正當的法律程序,不得被剝奪生命、自由或財產。”但是,第14條的規定是針對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在美國,引用《大憲章》的州法院超過900個。美國憲法以正當法律程序制約公權力為基本原則,從行使、制約權力與保障公民權利兩個角度出發進行程序設計,立法、司法、行政活動都必須遵循正當的法律程序。正如學者所言:“如果說三權分立的運行為權力的行使劃定了界限,那么正當法律程序則是為權力的行使規定了底線。” 到了20世紀下半葉,以羅爾斯、馬修為代表的對程序獨立價值的法哲學探討大規模出現。
法國《人權宣言》第7條同樣與《大憲章》的規定類似。聯合國大會通過的《世界人權宣言》所確立的世界各地居民的基本權利與《大憲章》承諾給自由民享有的生命權、自由權、人身安全權是一致的。其中第九項的規定也沿用《大憲章》的表述。歐洲理事會通過的《歐洲人權公約》第五條規定,“任何人不得被剝奪自由除非根據法律程序”,仍舊是對《大憲章》的繼承和發展。
正當法律程序從起初對人身自由的保障發展為“做出不利于他人的行為要事先告知、說明理由和聽取申辯”的“自然公正”原則,再到現代法治國家推崇的程序價值;從在審判、行政、公共決策等程序中顯現的工具價值再到內在道德性的挖掘。從封建時期限制國王的權力到近代限制政府的權力,正當程序原則的內涵和適用的領域在不斷變化。
三、普通法與正當程序
愛德華一世時,《大憲章》被納入到普通法。在王座法院和地方法院的判決中,《大憲章》與普通法同等適用。在愛德華三世統治時期,國王以法令的形式規定:“無論是何種法律法規,只要其在某種程度上與《大憲章》相沖突,必然被撤銷或當無效之用。” 《大憲章》所確立的“法律至上”原則也可稱為“普通法至上”原則,“國家的法律”被指為“普通法程序”。在普通法的巡回審判、令狀、陪審制度中都可以看到《大憲章》中正當程序條款的身影。逐漸地,正當程序原則成為普通法的重要原則。
17世紀,與普通法聯系最密切的柯克復興了《大憲章》、著力推崇普通法。他認為普通法是英國司法的本質所在,普通法至上原則是限定國王權力邊界的理論基礎。他把《大憲章》解讀為“王在法下”原則的文本依據。他還認為 “國家的法律”與“正當法律程序”的含義并無區別, 前者意味著普通法,而普通法則要求后者。柯克指出普通法優于民法或者教會法,與制定法不同的是普通法強調法律是被發現而不是被創造的。而諾曼征服后形成的習慣法是最早的普通法。普通法的要求就是“自然正義”。它的主要內容是土地法和正當程序,兩者共同構成了“英格蘭人的自由”。英國的普通法蘊含明顯的程序化因素,可以說普通法的程序即“正當程序”,因為普通法的正當性和理性要求任何人都不可以在自己的案件中充當法官。
柯克在《權利請愿書》中表明“除非根據國家法律和法庭判決,不得拘捕、關押任何人或剝奪其財產”,這也是正當程序的體現。柯克認為是普通法賦予了國王的權力,通過正當的法律程序達到普通法對權力的限制,通過王國的法律達到政治上的要求。在最早涉及司法審查的“邦漢姆案”中,柯克對正當程序賦予了實質性的內容。
四、結語
《大憲章》是一個世界法治的標志,它傳達的內容體現了普通人權、公正審判、民主和個人自由。同時它所彰顯的王在法下的精神開啟了英國“憲政王權”的建構路向。然而《大憲章》的本質是封建性文件,不可能包含近代意義的民主和自由,“它是屬于過去的文件。” 在英國,正當程序是程序法與實體法的較量,發展到現代則成為“權力”與“權利”的博弈。
正當法律程序是大憲章的精神所在。柯克對《大憲章》第 39 條的解讀顯示了當時的貴族階層對正當程序的意識萌芽,而這種意識萌芽使得貴族們試圖通過正當程序來約束國王權力。后來在《權利請愿書》中也明確了正當程序原則。不管《大憲章》最終的實施效果如何,但是它確立的法律正當程序條款卻具有永恒的價值和意義,普通法宣揚的“自然正義”“程序正義”也充分體現在正當程序條款中。以此確立的“王在法下”“法律至上”的法治傳統對現代法治也具有重要的影響,不得不說《大憲章》開啟了民主和法治的先河,而正當法律程序也成為英國立憲體制的標志。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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