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韜欽
摘 要:中國傳統的鄉村政治文化一直以來深刻影響著我國鄉村基層治理結構,影響著國家治理和基層自治的治理邏輯,并且仍然影響著當代鄉村“政黨下鄉”作用的發揮和以基層黨組織為核心的鄉村基層組織力的構建。要解決這一問題,最大程度地控制其對當代鄉村振興的不利影響,必須用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倫理替代鄉村傳統宗族親緣關系倫理;加快區域均衡發展,努力轉變農村補貼城市的經濟治理思維;重視農民的主體地位,用農村社區服務文化集聚組織發展要素。
關鍵詞:中國傳統鄉村政治文化;鄉村振興;國家治理;基層自治;組織振興
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其中鄉村組織振興是根本和保障,從文化根源來看,鄉村組織振興與鄉土文化呈現出緊密聯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鄉村組織振興將是比產業振興更為重要的經濟和社會組織形態。鄉村組織振興對鄉村基于文化紐帶而形成的社會關系有著較高要求,同時,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變化,中國鄉村社會的政治文化結構和鄉村主體利益關系都在隨之調整,農民的活動空間不斷擴張,認知和思維能力也在不斷提升,并與城市居民越來越接近。與此同時,基于各地農村社會發展狀況的差異性,不同地區農民的政治文化觀念也在不斷變化,農民內部開始出現群體性和區域性分化。要厘清鄉村組織振興的思路,應當先從鄉村政治文化變遷的角度進行梳理。
關于新中國成立以來鄉村政治文化的變遷,有不少學者從文化的政治角度來分析農村治理問題,認為在農村,政治文化是政府與農村、政府與農民的關系在文化上的表現,對我國農村治理具有重要作用。孫正甲(2002)提出了“動員參與型政治文化”,即在非民主或民主制度尚不發達的社會中,民眾的政治參與是不完全的、被動的、不平等的、受其所制約的參與型政治文化。[1](P48-50)政府是主動的,農民是被動的,對政府具有政治參與的依附關系,農民沒有參與政治的主動意識,需要通過政府動員發動農民參與到政治建設當中去。向俊杰(2007)提出了“初級參與型政治文化”,[2](P132)認為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政府對農村的控制力在降低,相反,農民有了一定的表達利益訴求的機制和行動。周軍(2013)認為,隨著農村經濟市場化和農民經濟主體地位的確立,農民的物質生活得以改善,因此有了更多的時間關注收入和生活改善之外的社會問題和國家政治。經濟的發展打破了傳統熟人社會的治理方式,使得農民的民主法治意識和參與政治的熱情空前增長。[3](P53-59)經濟發展初期帶給農民一定的自治權利,然而隨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農民的權利也在這個過程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害。紀麗萍(2013)認為,在城鎮化過程中,部分地區片面追求發展速度,盲目拆毀鄉村房屋、強占農田、暴力驅趕村民,不僅毀壞了鄉村結構,而且帶來了農民保障制度方面的問題。而這個階段農村人口外流到城市謀生,農村的“空心化”現象加劇,農村社會治理混亂無序,農村民主管理、民主監督、民主自治正在逐漸虛化,應探索農村社區治理新模式??梢钥闯?,大部分研究鄉村政治文化變遷的學者都是以經濟社會背景為考量對象,鄉村政治文化并不是孤立的社會現象,而是與鄉村經濟社會發展緊密關聯的。
(一)政治文化的功能
我們可假設一個命題:鄉村政治文化能夠傳遞到鄉村基層組織系統,從而影響鄉村基層民主。政治文化的概念最早來自于古希臘思想家色諾芬、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等人的思想。18世紀末德國社會理論家約·赫爾德第一次使用“政治文化”一詞,1920年列寧也曾使用過“政治文化”這一概念。政治文化作為現代政治學的一個精確概念,則始于20世紀50年代。根據阿爾蒙德等的觀點,政治文化是一個國家或民族在特定歷史環境下形成的一套政治態度、政治信仰和感情,它由本民族的歷史和當代社會、經濟和政治活動進程所促成。[4](P5)在阿爾蒙德等觀點的基礎上,派伊進一步認為,政治文化是一種主觀政治因素,除了包括與政治相關的傳統、意識、民族精神和氣質之外,還包括政治心理、個人價值觀以及社會輿論。派伊還研究了政治文化的功能,指出其作用在于賦予政治系統價值取向,規范個人政治行為,使政治系統保持一致。[5](P62-65)王滬寧(2004)認為:“馬克思主義的社會政治意識的概念就是政治文化,主要包括有政治意識、民族氣質、民族精神、民族政治心理、政治思想、政治觀念、政治理想、政治道德等方面的內容。[6](P342)從學者們的觀點可以看出,政治文化實際上是政治行為的內在指導和規范性因素,直接影響著執政者的執政行為,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是政治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政治文化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是人們參與現實政治生活過程的經驗積累,對于社會政治生活和政治行為具有巨大的心理和精神支配作用。
同時,政治文化是否能夠落地生根,是否能夠發揮出應有功能,進而影響政府決策行為和社會治理,取決于人們的認同度。賴黎明(2007)指出,政治文化是由社會存在(主要是社會實踐)決定的,又反映和能動地反作用于社會存在的、被人民所接受的思想政治上層建筑。也就是說,在本質上,政治文化既來源于以生產社會化為主導的實踐,又必須進行被人民所接受這一社會化過程才真正成為政治文化。[7](P17-26)這就意味著不同的政治文化應匹配不同的社會環境,否則僅僅通過拿來主義引入西方式民主政治勢必出現不兼容。阿爾蒙德等將政治文化分為三種類型:一是蒙昧型政治文化,即人們不關心政府的政策和法令,也不向政府表達任何愿望和訴求;二是服從型政治文化,即人們充分認可政府的各項決策,存在一定的參與性,但仍然缺乏參與政治、向政府表達利益要求的意識;三是參與型政治文化,即適應現代民主政治要求,人們理性地參與政治,抱有不過分的參與熱情,對合法的權威亦有充分的尊重。[4](P22)不同類型的政治文化對于政治行為的指導和規范所產生的結果必然大相徑庭,如欠發達國家在民主潮之后迅速倒退,出現專制和獨裁,這就是對本國政治文化或國情不夠了解的結果。當前社會思潮中,有許多人鼓吹“民主不適合中國”,或“中國不適合民主”,其實是對民主這一概念理解不夠深入,只能說沒有找到適合本國國情的民主道路。比如,第一種蒙昧型政治文化就需要政府更多地去培育公民對于政治活動的參與熱情,對于第三種參與型政治文化則需要引導更多的公民維持理性民主。我國當前屬于多種政治文化共生的復合型政治文化,但是從農村政治文化情況來看,則是以蒙昧型和服從型政治文化為主,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基層政府應該履行更多的政治責任,更為主動地與農民對接,培養農民的政治參與認知與熱情。
(二)基于政治文化條件的鄉村組織力之形成機理
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一直在影響著鄉村組織力的形成。習近平指出,要治理好今天的中國,需要對我國的歷史和傳統文化有深入了解,也需要對我國古代治國理政的探索和智慧進行積極總結。我國自古以來就是以農業經濟為主體的社會,傳統政治文化根源于農村,并且基于我國傳統政治邏輯和習慣形成了一整套圍繞基層事務處理的內在規則,集中表現在鄉村組織力上。鄉村組織力主要是指鄉村基層組織基于國家授權、自身管理鄉村的能力以及基于被管理者的認可接受程度而形成的一整套治理和組織能力。鄉村組織力的主要評價指標包括國家治理和基層民主兩個方面:
首先,從國家治理方面來看,基層組織力的形成與傳統政治文化有密切淵源。中央權力如何傳達并落實到最基層,縱觀歷史,由于國土遼闊,人口眾多,加之鄉村宗族勢力的因素,中央權力往往通過委托或授權基層代理人來行使。鄉村組織正是基于中央政府授權而形成統管鄉鄰的正當權力,但鄉村組織大多為鄉村基于親緣關系所形成的宗族本土勢力,由于缺乏統一的規則,且在各地都以非正式的方式來治理,導致各地鄉村組織力存在差異。如在明朝,“一條鞭法”并稅制改革后,稅制統一,全國大部分鄉村賦稅維持在3%以內,而發達地區如江浙地區則為8%,這是中央政府基于各地財力的考量,同時更為重要的是基于基層組織執行能力的考量。從中央政府權力層層落實到基層的過程來看,權力的效力是在遞減的。中國傳統的政治文化就是“皇權不下縣”,朱元璋曾經在《大誥三編》中命令縣官不許下鄉,不得親自督促鄉里工作。黃健榮(2010)認為,不同層級的政府都有可能出現緩發型和激變型的合法性遞減現象,從中央到地方存在政府權力能力遞減的現象。[8](P26-40)這是由于中央政府掌控的政治、外交、軍事和經濟調控等方面的工作較為抽象和宏觀,且并沒有直接面對人民,因此受到的挑戰相對較小,而基層政府或基層組織的行政行為與公眾的經濟社會活動密切相關,直接接受公眾的評價,因此,基層政府或基層組織的權威容易受到來自基層其他力量的挑戰,越是基層的政府,這樣的挑戰越具有敏感性、直接性和突發性。而“皇權不下縣”則長期維持著較高的神秘感和權威性。同時,由于中國鄉村社會管理的紐帶是基于血緣和親緣關系所形成的宗族管理組織,這種管理以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理”來維系社會穩定,“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于天地之間?!睂鹘y倫理提高到了理學的高度,誰違背此“理”,則為天下所不容。[9](P84-90)因此,遵守鄉村長老制定的鄉規民約既是符合法治正當性的,又是符合傳統倫理觀念的,基層宗族組織一度對于鄉村具有非常強的控制能力?;鶎余l村治理依靠得更多的不是遞減的政府權威,而是這種與傳統倫理糅合在一起的政治文化,基層宗族的這種治理比中央權力有效得多。故基于同一種倫理體系,中央權力沒有必要與基層倫理爭奪控制權,而且有可能也爭奪不到這種控制權。
其次,從基層民主方面來看,鄉村基層民主的形成受多方面影響,包括經濟、政治、社會結構、文化等至少四個方面,其中傳統政治文化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谔厥獾慕洕寥?,我國形成了鄉村特有的自治文化傳統。經濟發展能夠影響民主。[10](P55-56)這是因為經濟發展使得社會集團之間有更多的資源可供分配,因此也促進了融合與妥協。利普塞特則認為:“只有在沒什么真正窮人的富裕社會中,廣大公眾才可能有效地參與政治,不受不負責任的宣傳鼓動的蠱惑,一個社會一邊是大批貧窮的農民,一邊是少數受到優待的精英,結果不是寡頭統治便是專制?!盵11](P1)中國古代鄉村社會是以分散的小農為主體的社會結構,這個群體擁有土地等生產資料,而被地主所剝削具有人身依附關系的佃農則并不是主體,這個時期的農業生產還是受市場規律支配和影響的。在這種經濟多極化力量的制衡下,鄉土宗族勢力往往成為本土自治的基礎,這種自治管理表現為以血緣親緣關系為紐帶的家族權威管理。縱觀歷史,越是在經濟繁榮的時期,由于可供分配的社會以及組織的總資源越多,這種宗族管理就越有效,鄉村社會越趨于穩定和繁榮。然而一旦遇到天災,出現經濟危機,鄉村社會揭竿而起的事件就會層出不窮,宗族管理就會失去效力。由此可見,古代中國社會這種宗族管理是以追求個體利益和宗族倫理價值均衡為目標的組織管理方式,其優點在于具有靈活性且遵循傳統倫理觀,如以明代理學作為治理基礎,能夠根據各地甚至各個宗族系統的不同特點來作出相應調整,缺點則在于由于太過于體現個體利益和領導權威,導致這種組織架構很難抵御外部經濟危機的沖擊。正如亞里士多德所稱,繁榮造就民主,巴羅也認為“民主與繁榮指標之間的正相關關系已經成為一條確鑿的經驗規律了”。[12](P61)我國古代傳統鄉村自治和民主文化同樣深受經濟本身的影響。
(三)當代新型鄉村組織力重塑的困境
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國家治理和基層自治之間的關系再次引起重視,《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以下簡稱《規劃》)指出:“以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為主線,突出政治功能,提升組織力,把農村基層黨組織建成宣傳黨的主張、貫徹黨的決定、領導基層治理、團結動員群眾、推動改革發展的堅強戰斗堡壘?!薄皥猿肿灾螢榛?、法治為本、德治為先,健全和創新村黨組織領導的充滿活力的村民自治機制?!毙碌臍v史時期,要求我們以新的指導思想與理論邏輯重構鄉村組織力。當前,我國鄉村仍然面臨基層組織力弱的問題,基層黨組織仍然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軟弱渙散等情況,示范引領和團結凝聚作用不強,一些地方以能人代替組織,黨委書記制成了家長制,黨內其他同志及村民形成了依附型的組織關系,參與基層民主決策的層次較低,同時農村組織結構也表現得十分松散,戰斗堡壘作用缺失,主要在于三個方面的原因:
其一,農村以親緣關系為基礎的宗族政治文化生態仍然殘余,并制約著當代基層鄉村組織力的重塑。當代的鄉村經歷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土地革命、農村市場化等多重變革,加之城鎮化的長期影響,傳統的鄉村組織力受到了很大削弱,但仍有殘余,基于親緣關系的宗族觀念在農村地區仍然具有很深的根基?!霸谀承┳谧辶α繌姶蟮霓r村社區,國家權威需要借助家族權威的力量建立起來,并借以貫徹執行國家的政令法規。在這些地方,上述兩種權威緊密結合在一起,而集這兩種權威于一身的人物是鄉村社會事實上的統治者。[13](P13-19)事實上,即使進入了社會主義建設的新階段,鄉村的這種問題仍然存在,國家治理時常不得不向鄉村內生政治系統妥協,這使基層很難真正與中央政府保持完全一致。《規劃》中強調,要“加強農村基層黨組織帶頭人隊伍建設”“加大從本村致富能手、外出務工經商人員、本鄉本土大學畢業生、復員退伍軍人中培養選拔力度”。強調這種鄉村人才的本土屬性反映出現階段仍然主要依靠農村內生性建設力量,而外來資本下鄉的模式已經幾乎被證明是難以實現鄉村振興的,至少不應成為主要振興手段。而這種路線存在的問題則在于“能人經濟”能否持續,或許華西村從能人經濟到家族企業式經營的過渡已經說明了“能人經濟”本身存在制度供給不足的缺陷。缺失了新時期政治文化的重塑,而將一批能人融入殘缺的鄉村親緣宗族文化和基層自治文化中,結果顯而易見。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絕不能繼續放任這些非馬克思主義政治文化在鄉村基層肆意發展,而是應以黨組織為核心,動員和發展廣大基層人民群眾,以社會主義新型生產關系為紐帶,構建全新的鄉村組織結構,重塑和提升鄉村組織力。
其二,由于城鄉二元結構尚未改變,人口加速流動沖擊了農村原有的社會結構,導致農村組織結構的松散。改革開放以來,城鄉二元結構的問題凸顯,集中表現為城市因加速擴張發展,吸引了大量的農民進城務工,部分在城市安家落戶,部分采取遷徙式的工作生活方式,導致農村空心化現象大量產生。某村一年開會上千次,而該村留守村民不到50%,會議決策卻全部通過,該村采取的辦法是逢年過節讓村民集中簽字同意,這種變通方式實際上剝奪了村民充分參與民主決策的權利,也在不斷蠶食村民的權利意識。人口流動沖擊了以親緣為基礎的宗族政治文化,使其變得殘缺不全,但仍然存在,人口流動帶走的是青壯年人口,大部分年長者還留在農村,宗族勢力滲透到基層黨支部決策層面,弱化了中央政策在基層的效力。據初步統計,××省80%以上村黨支部成員年齡在50歲以上,學歷構成和履職能力偏弱,黨管農村和民主決策程序意識普遍不強。另外,不少地區在落實鄉村振興戰略時過于強調資本下鄉的作用,導致資本要素涌入農村局部,擠出勞動力要素,不少地區通過土地流轉使農民長期讓渡生產資料,或讓農民變成股東或變成農業產業工人,進一步弱化了農民的主體地位,更嚴重的后果是隨著大部分農民間接讓渡生產資料,將喪失傳統農業中的優秀生產技能與文化,缺乏這種生產和生活的文化紐帶,將會使鄉村組織結構變得更為松散。
其三,農村強調管理和資源輸出性,缺乏社區生活服務功能,難以產生集聚能力,缺乏組織發展所需要的可持續發展能力。當前,各地政府對農村發展的問題強調管理和經濟功能,扶貧與惠農都注重提高農村GDP,提高農民收入,然而農村產業的投資回報率遠遠低于城市,無法調動農民參與的積極性,部分地區以政府兜底、幫忙跑銷路的形式來實現惠農,甚至直接指令一些政府合作公司以高價收購,農村短期內各項發展指標上來了,然而農村發展的內生動力并未產生,產品仍然不具備市場競爭力。同時,農村社區生活服務功能仍然較差,大部分農村相比城市而言并不算舒適和便利,農村缺乏基礎的教育、醫療、文化的公共產品供給,也缺乏購物、休閑的高端市場化的一般商品供給,這使得鄉村在缺乏廣泛群眾基礎的同時更難以形成強有力的組織機構和組織力。一旦政府從兜底工程中抽身而出,農村的經濟、生活聚集功能將受到更為嚴峻的考驗,可以說當前各地空心村問題的根本原因并沒有解決。
其四,組織與個體直接利益聯系的機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鄉村組織力的權威。當代鄉村組織振興在大部分地區表現為基層黨組織建設,然而黨建文化在數千年的中華歷史中尚屬新型事物,當今在城市中開展黨建工作尚有較大提升空間,在農村落地生根的難度更是可想而知。鄉村黨建文化是一種新型文化,是要用以取代傳統鄉村政治文化,而這個過程并不容易,這就要考慮一個新型文化與鄉村本土文化充分融合的問題。農民群體在傳統組織觀念中仍然保持了利益價值索求,對于黨組織而言,要凝聚大家就必須為大家謀利益。這就導致黨建的效果在各地產生了分化,在一些先進的地區,黨組織帶領村民發展產業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實現共同富裕,由于資源的充裕、能人權威的樹立以及村民內在生產能力的提升,這些地方組織力較強,如成都唐昌鎮戰旗村、婁底新化油溪橋村等。而在其他一些地方,由于產業沒有能人帶動,資源的有限性導致空心村的出現,這些地區的黨組織通常以開會、做好工作記錄作為留守村民、黨員組織生活的主要方式,上級政府不得不通過輸血方式繼續維持現狀,而一旦輸血功能停止,空心化就會愈演愈烈。這種傳統的組織與個體直接利益聯系的機制并不能適應現代農村經濟發展的需求,應該探索創新組織與個體間接利益聯系的組織機制,如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人民公社化的集體經濟,就是較好的間接利益聯系機制,在抵御外部經濟風險方面具有比直接利益聯系機制更強的優勢,只需在激發內部成員活力方面作出一些改進即可。
(一)用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倫理替代鄉村傳統宗族親緣關系倫理
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一定要堅持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前進方向,樹立高度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向著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宏偉目標闊步前進?!盵14](P121-131)文化是國家和民族發展的靈魂,是新時期促進鄉村振興和區域崛起的關鍵。當前,要大力加強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進農村,解決農村文化供給不充分的問題。一是用集體主義文化武裝農民,消除鄉村傳統親緣關系倫理的不利影響。要努力發揮集體主義文化的優勢,突出集體經濟的重要性,給予成員更多的價值獲得感。Markus和Kitayama(1991)認為,東方的集體主義文化強調集體中人與人之間的互相依存關系,個體的存在價值通過與他人的相互關聯、個體承擔和實現的社會責任來評價,這種評價越高,個體對自我的認同就越積極。[15](P224-253)只有實現了這一點,才能消除鄉村傳統親緣關系在農村的影響,畢竟一直以來成員在家族當中的存在感和價值感比在一個陌生經濟組織當中更為強烈。要通過強化集體主義文化在鄉村的根植,為“政黨下鄉”提供廣袤的土壤,實現政治文化從中央到基層的無縫對接。二是用社會主義先進生產文化武裝農民,改變農民消極務農的心理要素,為組織振興提供經濟文化基礎。馬克思曾指出:“沒有需要,就沒有生產?!盵16](P4)當前,農村生產效率低下與農民的心理有極大關系,農民對于農業生產的積極性并不強烈,惠農補貼在大部分地區成為“吃大鍋飯”和平均主義的代名詞。因此,要進一步促進農業市場化,實現農業開放的大格局,一方面,要生產高質量的農產品,讓市場有需求,使農業上升為全社會令人羨慕和向往的高端行業;另一方面,要讓農民有生產需求,使其主動參與到農業生產提質增效的過程中來,而不是坐等政府給補貼。馬克思主義理論認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進而決定政治文化。一旦農村產生了這種先進生產文化,那么農村的社會秩序也必然朝著現代化市場平等的主體文化方向發展,也將會進一步弱化鄉村傳統宗族組織的生存空間,從而為新時期政黨下鄉和組織振興提供政治文化基礎。三是要加強黨組織的基層戰斗堡壘作用,發揮好黨組織領導農村各項工作的作用?!兑巹潯分赋?,“加強基層紀委監委對村民委員會的聯系和指導”,通過這種方式能夠將中央政治意圖有效貫徹落實到最基層的組織單位,通過“政黨下鄉”,也能夠大力推行民主決策程序,完善和創新村民議事形式,形成民事民議、民事民辦、民事民管的多層次基層協商格局,從而確保群眾的知情權和決策權。
(二)加快區域均衡發展,努力轉變農村補貼城市的經濟治理思維
城鄉二元治理結構也源于“皇權不下縣”的傳統治理思維,由于長期缺乏中央政府插手治理,使農村與城市在經濟要素配置上截然對立起來,同時這種傳統的思維方式與作為“農業基礎地位”的經濟學理論相結合,使得農村補貼城市變得“理所當然”,其實這種治理思維早已不適應現代區域發展一體化的經濟大格局。要改變這種傳統治理思維需要做好三個方面工作:一是用資源的均等化配置沖破現有的人才配置框架。首先,要改變“政黨下鄉”將弱勢人才資源配置到基層的現狀。長期以來,以地區和行業為黨員組織所屬標準的組織制度使經濟、政治發展程度高的地區或優勢行業聚集了大量黨員人才,而農村農業作為區域弱勢和行業弱勢的集中區域,其黨員的能力素質和履職能力整體而言也較弱,而人才選拔實行自下而上的流動發展,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弱化了“政黨下鄉”和中央精神落實到基層的效果。因此,要努力改變黨內人才配置不均衡的現象,讓優秀黨員人才成為當代鄉村振興的核心力量,形成人才向農村基層一線流動的用人導向,造就一支懂農業、愛農村、愛農民的農村黨員工作隊伍,為改變鄉村基層的政治文化生態和組織振興注入一股全新的力量。二是要消除知識分子與農村對接的鴻溝。要改變知識分子下鄉只是為了幫扶的工作思維,讓農村成為當代知識分子創新創業的平臺。政府應在農村為知識分子提供更多的創業便利,進一步提高知識和技術在農村的轉化率,要形成優秀人才在農村就業光榮的社會導向,將其上升為國家統一行動,在自愿的基礎上形成新一輪的“知識青年鄉村創業”活動。三是要實現城鄉經濟地位平等,徹底轉變農村補貼城市的思維方式。不論是改革開放前后的農村資源流向城市,還是現階段資本下鄉,其本質都是農村補貼城市。劉易斯認為,隨著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帶來農業剩余的增加,會使工業部門的貿易條件得到改善,從而有利于阻止工業部門實際工資的上升。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會增加農民的實際收入,從而推動工業部門實際工資的上漲。[17](P47-55)因此,理論界和實務界普遍都認為農業處于國民經濟的基礎性地位,這就為農村補貼城市提供了理論依據。然而,黃泰巖、王檢貴(2001)則認為,“在工業化的中級階段,農業的產品貢獻、要素貢獻和外匯貢獻一般會逐步減少,而市場貢獻對經濟增長的作用與日俱增。必須采取措施促進我國農業基礎性地位的轉變?!盵17](P47-55)基于此,從當前資本下鄉的運作機理來看,在分配環節總是以產品貢獻、要素貢獻作為主要分配依據,農民在這個產業鏈發展中處于低端分配環節,農業產業資本將低效農業虧損的主要部分轉移給農民承受,十分不公平。因此,有必要實現以市場貢獻為分配依據的全新分配方式,改變過去農村補貼城市的思維方式,正如《規劃》所指出的,要“推動形成平等競爭、規范有序、城鄉統一的人力資源市場,建立健全城鄉勞動者平等就業、同工同酬制度”。
(三)重視農民的主體地位,用農村社區服務文化集聚組織發展要素
優化傳統政治文化,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就在于提高勞動者的地位屬性。中國古代社會是以階級和剝削為主的社會關系,國家治理和基層自治最終都落到如何維護階級統治方面,農民只有工具價值而沒有主體價值,農村依靠宗族政治文化維持著不公平的穩定,極大地限制著生產力的發展。而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要區別于以往任何時期,要把農民的主體地位充分凸顯出來。習近平在十八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堅持不懈推進農村改革和制度創新,充分發揮億萬農民主體作用和首創精神,不斷解放和發展農村社會生產力,激發農村發展活力?!盵18]農村農業如何發展,落腳點在于農村基層組織力的提升,其根本在于激發廣大農民在農村安居樂業的熱情。當前,應該探索發展農村社區生活與養老體系,實現城鄉一體化發展。只有保障和改善農村民生,解決好農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加快農村民生工程建設,不斷提高農村社區生活質量,才能在農村集聚更多符合組織振興發展的基礎性資源要素,從而形成區別于傳統政治文化的新型社會主義政治文化,為農村農業的持續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動力和群眾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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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Chinese traditional rural political culture has been deeply influencing the rural grass-roots governance structure in our country,reflecting the governance logic of national governance and grass-roots autonomy,and still affecting the role of “Party going to the countryside” in contemporary rural area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grass-roots organizational capacity with grass-roots party organizations as the core. To solve this problem and control its negative impact on the revitalization of contemporary countryside to the greatest extent,we must replace traditional kinship ethics with advanced socialist cultural ethics;speed up balanced regional development and strive to eliminate the economic governance thinking of rural subsidized cities;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main status of farmers,and use rural community service culture to gather and organize development elements.
Key Words:Chinese traditional rural political culture;rural revitalization;state governance;grass-roots autonomy;organizational revit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