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燁,王 鍵,楊洪涌,郭錦晨
(1. 廣州中醫藥大學, 廣州 510405; 2. 安徽中醫藥大學, 合肥 230038; 3.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廣州 510405)
孫一奎,字文垣,號東宿,別號生生子,安徽休寧人,生活于明嘉靖萬歷年間。孫氏自幼聰穎好學,通讀諸賢醫籍,后又挾方術游廬山、三吳等地訪名師,精研醫術,歷經30年治病多驗,名噪一時,而且在學術理論上頗有建樹[1]。《孫文垣醫案》由其子泰來、朋來及門人匯編而成,全書共5卷收載398案。除去2則不治之案,本文選其中396則為研究對象。案中多夾議論,闡發證治,提出新的見解。孫氏不僅辨證精詳,在用藥方面亦是圓機活法,配伍精當,療效顯著。數據挖掘技術是從大量數據中發現有用知識的分析方法[2]。本研究通過收集孫氏臨證醫案,采用Excel、關聯規則與聚類分析對其進行歸納總結,以探求其遣方用藥特色,啟迪后人。
本研究數據均來自《孫文垣醫案》中所載關于孫一奎臨證病案396例,共涉及處方666首,藥物261種,累計用藥6460頻次,建立相應的數據庫。納入標準:病案信息較為完整,包括患者性別、年齡、既往史、現病史、舌苔脈象、臨證處方用藥記錄齊全者。
在進行數據統計前對數據進行規范化處理,將醫案中的自然語言轉化為計算機可以識別的規范化語言。首先對中藥藥名進行規范。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3]和全國中醫藥行業高等教育“十二五”規劃教材《中藥學》[4]確定中藥正名。如將“條芩”“酒芩”改為“黃芩”,“粉草”改為“甘草”(原著中所載“甘草”者均默認為“生甘草”,所載“炙甘草”者記錄為“炙甘草”,方劑中所涉及甘草者以原方為準)等。納入處方以成方形式出現,按照全國中醫藥行業高等教育“十二五”規劃教材《方劑學》,如“二陳湯加酒連”,錄入時錄入“半夏、橘紅、茯苓、炙甘草、黃連”。藥性涉及寒、熱、溫、涼、平共5性,藥味涉及酸、苦、甘、辛、咸共5味,歸經涉及心、小腸、肝、膽、脾、胃、肺、大腸、腎、膀胱、心包、三焦共12經。
采用Microsoft Excel 2010建立數據庫,將孫一奎所用藥物與中藥藥典匹配,通過篩選排除一些無法與藥典進行匹配且使用頻率≤3的藥物,如“地動蜂”“雄豬肚”等,取現在較為常用的藥物共261種。在這261味中藥中,取用頻次為前30味的中藥。根據藥典規定,算出前30味藥物的四氣五味、性味歸經的出現頻次及出現頻率、使用頻次及使用頻率(出現頻率=某一藥性/藥味/歸經的中藥數÷涉及的藥物總數666×100%;使用頻率=某一藥性/藥味/歸經的使用頻次÷用藥頻次6460×100%)。
采用IBM SPSS Modeler 14.1中Apriori算法進行藥物關聯分析,關聯分析的目的就是要尋找事物之間的聯系和規律[5]。A priori算法是第一個關聯規則挖掘算法。置信度是關聯規則中重要概念之一,置信度較高的關聯規則才是用戶感興趣且有用的關聯規則[6]。
采用IBM SPSS Statistics 22.0對使用頻數較高的前30味藥物進行系統聚類,由合并時的距離水平可以看出樣品間的親疏程度[7]。把數據中一些相似程度較大的數據歸為一類,把一些相互疏遠的歸為不同的類[8],探索孫一奎臨證組方用藥規律。
表1顯示,通過對孫一奎396則醫案666首處方中所用藥物進行統計可以發現,其對生甘草使用頻率最高達到69.40%,其次為茯苓、陳皮均在35%以上。

表1 藥物頻次及頻率統計比較
注:使用頻率=使用頻次÷處方數(666)×100%
表2~4顯示,通過對篩選過后的261種藥物進行四氣五味、性味歸經的頻數、頻次分析可以看出,溫熱藥與寒涼藥出現頻率、使用頻率均在35%以上,苦、甘、辛味藥物出現頻率及使用頻率均在40%以上,入脾、肺經藥物使用頻率高達55%以上。

表2 藥物四氣統計
注:出現頻率=四氣中某一類出現頻次÷藥物種類總數(261)×100%

表3 藥物五味統計
注:出現頻率=五味中某一類出現頻次÷藥物種類總數(261)×100%
圖1表6顯示,根據上述統計結果,選取孫一奎用藥頻率最高的前30味藥物進行系統聚類。表5顯示,其功效相近的藥物可以進行歸類。本文將其分為11類;表6顯示,孫一奎臨證常用的藥對及配伍,如黃芩-柴胡、當歸-白芍等。
表7、8顯示,在本次分析中,以孫一奎用藥頻率最高的前30味藥物為分析對象,將規則最小的置信度設為80%,列出三項關聯表并制作藥物組合網絡圖。

表4 藥物歸經統計
注:出現頻率=十二經中某一類出現頻次÷藥物種類總數(261)×100%

圖1 聚類圖

組合數中藥主要功效C1石膏、知母、葛根清熱除煩,生津止渴C2山梔子,牡丹皮清熱解毒,涼血活血C3浙貝母、桑白皮清熱化痰C4桔梗、枳殼宣肺祛痰,升降氣機C5澤瀉、肉桂溫陽利水C6山楂、香附、川芎活血化瘀,理氣止痛C7薏苡仁、生姜溫中止嘔,健脾利濕C8柴胡、黃芩解表清里,和解少陽C9白芍、當歸補血活血C10人參、白術益氣健脾C11陳皮、半夏、茯苓健脾化痰,理氣和中
3項關聯表明,孫一奎臨證最常用的配伍為陳皮-半夏-茯苓,置信度在90%以上,其次為甘草-白芍-茯苓、甘草-白術-人參。

表7 三項關聯分析(置信度>80%)

圖2 常用前30味藥物組合網絡圖
孫一奎臨證用藥頻率最高的主要是生甘草、茯苓、陳皮。甘草性味甘平,甘緩滋膩,恐助濕生痰而增邪氣之勢,故加入陳皮等健脾化痰之品,能使藥物補而不滯,滋而不膩。茯苓味甘淡、性平,補泄兼施,不僅有良好的滲濕作用,還可以健脾寧心。四氣結果示,孫一奎對于溫熱藥與寒涼藥的使用頻率相當,擅于寒熱并調。《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云:“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治病必求于本。”本即本于陰陽。人體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在感邪后不僅可以由寒化熱,亦可由熱轉寒,臨床所見之癥多為寒熱錯雜。孫一奎辨證精詳,在藥物使用上多寒熱并用。從其所用的處方中,不僅有生姜、半夏等溫燥之品,同時還有黃芩、黃連等苦寒之味,兩類藥物相伍共奏辛開苦降、調節陰陽之效。
古徽州交通不便,人們為使食物保存更長久,多以腌制為主,其性味多咸寒易傷脾胃;其次,明代部分時醫仍多拘泥于朱丹溪學說,濫投滋陰降火之劑。多種因素使得當時脾胃病中,脾胃虛者為多。孫一奎作為新安醫學溫補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尊崇李東垣“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的觀點,用藥多入脾胃經;此外從五行來說,脾肺分屬土金而相生,故治療多肺脾同調。肺脾在生理上相互關聯,病理上相互影響,孫一奎深諳此道,治重脾胃,肺脾同調,故多奏效。
《素問·舉痛論篇》:“百病生于氣。”先賢有云:“百病皆由痰作祟”,而從筆者看來二者并不矛盾。氣的運化功能不足,或推動無力,或溫煦功能下降,都會導致水液代謝障礙,水濕停滯;另一方面,痰為水濕所聚,易損傷陽氣。同時痰飲又為有形實邪,易阻滯氣機。孫一奎遵朱丹溪之言:“治痰先理氣,氣順則痰消”,多以四君子湯為主方。其遣方用藥圓機活法,在四君子湯的基礎上靈活加減,常用六君子湯、香砂六君子湯、異功散、保元湯等化裁方收功。筆者認為,孫一奎在臨證時形成了自己獨到的辨證方法,其認為痰證病之本在于氣虛,病之標在于痰阻。因此在補氣的基礎上化痰,多用二陳湯加減。臨證理氣治痰活用四君二陳,配伍精當。
《素問·六微旨大論篇》言:“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故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矣;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無器不有。”孫一奎臨證善于通達上下,解表清里。肺主氣,為氣之本,如桔梗-枳殼二者合用、升一降,輕開肺氣,肺氣一宣氣機得通;脾胃為氣機升降樞紐,氣機暢達有賴于脾胃功能的正常發揮,如薏苡仁與姜,二者合用向上散之,向下滲之,則脾氣健旺,運化水飲正常,水精四布;腎者主水,腎臟對水液的蒸化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肉桂與澤瀉,二者相配不僅可以溫腎助陽以助腎氣蒸化,又可滲濕泄濁,通調水道。孫一奎從肺、脾、腎三臟著手,上下分消,濕無所聚,故病無由生。
病邪為患,如兵亂往往內憂外患同現。孫一奎臨證善于解表清里,表里同治。當實邪束于肌層,則肌層難以疏通致氣血運行不暢,且胃腸氣機不降,濁邪難以排出,郁而化熱。故葛根與石膏配伍,可通過作用于肌肉以散肌肉之郁熱或肺胃、脾胃之功能失常所導致的郁熱[9]。少陽在半表半里之間,邪犯少陽,膽火內郁,樞機不利,內外失和故其病變可及表里內外。柴胡氣質輕清,使少陽氣郁得達,黃芩苦寒,使少陽火郁得清,二者合用,外透內泄,少陽樞機得利,病邪得解。
孫一奎對一些小眾藥材的運用有獨到見解,如糖球子、螺螄殼。糖球子是薔薇科植物碩苞薔薇的別名,味甘性溫,具有祛風活血、通經補腎之功。在“一仆惡露不盡腹中作痛”案中,孫一奎認為此為血虛風動之候,治療時從養血活血祛風著手。糖球子集祛風與活血之功于一身,《浙江中藥資源名錄》:“祛風活血,通經補腎。”白螺螄殼最早見于《本草綱目》,有化痰散結、斂瘡止痛之功。在“見所公白濁”案中,孫一奎斷為白濁乃是濕痰下流所致;在“周芻玉白濁”案中,診其中宮多濕多痰,流于下部;在“徐熙宇文學內眷前后心痛耳鳴眩暈嘔逆吐酸四肢酸軟”一案中,認為此為上焦有痰飲,三則醫案均以螺螄殼四兩取效。由此可以看出,孫一奎對于螺螄殼的使用多以化痰為主,且用藥思路靈活多變,不拘一格。
本文通過對《孫文垣醫案》396則醫案進行數據挖掘可以發現,在辨證方面,孫一奎認為人體發病不外乎“氣”“痰”兩端,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響。治療上,以健脾化痰為主要治療原則,并針對疾病的不同機制,靈活采用不同治法,或為肺脾同調,或為上下同治,或為表里兼施,手段多樣。在用藥方面,對于藥物的性味歸經有自己的喜好但又無偏執之嫌,多用四君二陳并靈活化裁,同時對部分藥物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有規律可循又不拘流俗。作為汪機之再傳弟子,他繼承了前輩治重脾胃的衣缽,同時在前人基礎上又有所發揮且失偏頗,對后世醫家拓寬治療思路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