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
摘 要: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有許多文人受到過印度詩人、哲學家泰戈爾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常任俠是中國著名詩人、東方藝術考古專家,在他的一生中,泰戈爾對他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他的文章《懷念詩人泰戈爾與圣蒂尼克坦》中,常任俠具體談到了他記憶中的泰戈爾及泰戈爾對他的影響。文章以《懷念詩人泰戈爾與圣蒂尼克坦》等文獻為資料,主要討論了常任俠與泰戈爾的淵源,以及常任俠與泰戈爾思想上的相通之處以及不同之處。
關鍵詞:常任俠;泰戈爾;東西方文明
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因為“泰戈爾熱”,有不少文人受到過泰戈爾的影響,詩人常任俠也在此列。關于他與泰戈爾的淵源及他所受到的泰戈爾的影響,在他的文章《懷念詩人泰戈爾與圣蒂尼克坦》中具體可見,《常任俠書信集》與《常任俠文集》中也可見一二。本文以這些材料為基礎來討論常任俠與泰戈爾的淵源,兩者思想上的相通、繼承以及對東西方態度的不同之處。
一、常任俠與泰戈爾的淵源
常任俠與泰戈爾事實上并沒有過直接的交往,因此常任俠是間接受到泰戈爾的影響,雖然如此,這種間接影響對常任俠來說也是深刻而悠遠的。
1924年泰戈爾來華講學,到南京,在東南大學的體育館為聽眾講詩,這一次講詩給常任俠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在他的記憶中,泰戈爾“有一雙炯炯的深澈的目光,透露出無限的智慧,他的波紋的長發與美麗的須冉,如一古代的圣者,既瀟灑又莊嚴”。他的詩“如初生的新月,萬里清光,照徹宇宙,也如盛放的百花,異香馥郁,飄散園林”,泰戈爾用自己清越的聲音,將自己的詩篇送給每一位聽眾。常任俠聽過這場講詩之后就時常誦讀泰戈爾的著作,《飛鳥集》《園丁集》《新月集》是他常放在身邊的詩作。常任俠從泰戈爾的詩中與泰戈爾的理想產生共鳴,感受到愛與和平,要掃除一切穢惡,消滅一切壓迫,讓人間成為真正的極樂世界。被泰戈爾的哲理所教育,常任俠也學詩,在詩中歌頌他夢寐以求的新的社會。泰戈爾可以說是他青年時代學新詩的導師。
1928年,常任俠入南京大學文學院學習,探討古典的樂章,探討佛典與中國文學的關系,探討變文與戲曲,探討音韻與梵唄。在研究過程中,常任俠對印度產生向往,又想起他所師法的泰戈爾,便想去泰戈爾所創辦的印度國際大學研究中國與印度自古以來的文化關系,以及兩國在宗教與藝術上的密切聯系,深入理解東方文明的傳播歷程。
1945年,常任俠在昆明東方語專任教,印度國際大學來聘,他順利實現夢想,赴印度任國際大學中國學院教授并研究印度佛教藝術史。不幸的是,當常任俠來到圣蒂尼克坦的時候,泰戈爾已經于1941年去世。然而在泰戈爾建造的這個和平村,常任俠時刻懷念著泰戈爾,追尋著泰戈爾的蹤跡。
在《懷念詩人泰戈爾與圣蒂尼克坦》中可以看到,即便常任俠與泰戈爾只在一次講學上有交集,但是泰戈爾美麗的詩篇和他對自然的愛、對人的愛以及對祖國及民族命運的關懷深深打動了常任俠,泰戈爾的這些思想,或與常任俠有相通之處,或深刻地影響了常任俠。
二、常任俠與泰戈爾思想上的相通之處
常任俠與泰戈爾在思想上有著很多相通之處。首先就是在愛國主義思想方面。泰戈爾的許多作品,都反映了印度人民在帝國主義和封建種姓制度壓迫下要求改變自己命運的強烈愿望,描寫了印度人民不屈不撓的反抗斗爭,充滿了鮮明的愛國主義和民主主義精神。泰戈爾在青年時代到英國留學,又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返回印度后,看見在莫臥兒帝國與英帝國的統治下印度民族文化奄奄一息,深切悲痛。他既不愿為官,也不愿為英國殖民者工作,甚至后來因為英國軍隊血腥鎮壓旁遮普省阿姆利則城的群眾并實行軍事管制,憤而放棄英國政府封他的“爵士”稱號。他關心祖國命運,反對殖民主義,積極投身于印度民族運動與國際政治斗爭之中,在思想上經歷了由精神宗教救人到面對現實,走上戰斗道路的巨大轉變,寫了大量的詩歌、小說等以鼓舞印度人民,如在詩集《集外集》中寫道:“來吧,朋友,下來踩在堅實的大地上,別畏縮,別在昏暗中采集夢幻。風暴在空中醞釀,閃電在抽擊我們的睡眠。下來,下到平凡的生活里來。幻想的網撕破了,在亂石墻中棲身吧。”這是詩人決定走向現實,奮力戰斗的決心。泰戈爾對本民族、本國家的愛在開闊的眼界中上升到全世界的弱小民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爆發之前,寫下短詩“毒蛇處處吐出劇毒的氣息,講的是溫文爾雅的和平,聽起來活像是嘲弄。因此,在我去世之前,讓我對各處正在準備向惡魔作戰的人們,致以我生平最后的敬禮”,深刻表達了對戰爭的厭惡與對抗戰人民的敬意。
常任俠在國家抗戰時期積極從事抗戰宣傳工作,為《抗戰日報》編副刊《詩歌戰線》,創作了大量直接書寫抗戰,激勵民族精神的作品。如長詩《重慶廢墟的復興》,帶有通俗宣傳性質的《壯丁上前線》等。而抗戰結束之后,目睹到政府的貪污之狀,常任俠為國家的命運憂心忡忡,在給侄子常法寬的信中寫道:“吾自抗戰軍興,身列戎行,目睹政府種種貪污腐敗之狀,每為憤慨。在渝有時論列時事,據實指摘,遂為當局所忌,特務偵探,日日追隨吾后,尋隙加以陷害,但吾直言如故,以身為教授,表率群倫丈夫風骨,故如是也。”深感國家在這樣的風氣下將處于危亂,也有著這樣一份責任,所以即使處于危險中之中,常任俠也依然直言不諱,指出政府弊病。
常任俠繼承了泰戈爾的愛的哲學思想。在《懷念詩人泰戈爾與圣蒂尼克坦》中,可以看出常任俠對泰戈爾的愛的哲學思想中的人之愛、自然之愛深有體會。和平村本無樹木,待常任俠到這里時卻已然茂樹繁花,常任俠看到人與動物相處融洽,感受到了和平親善的氣息與詩情畫意的氛圍,可見泰戈爾用了多少精力與熱愛來澆灌栽培這一片土地。在圣蒂尼克坦,泰戈爾接納來自各地的退休的學者、藝術家、宗教家等,彼此合意便可永遠住下去,無條件接納他人,這便是人之愛。常任俠愛情詩、現代田園詩的創作中所體現出的對人、對大自然的感悟與泰戈爾的人之愛、自然之愛有相似之處。如詩集《毋忘草》中對愛情的描繪,也是人之愛的一種體現;以自然風景和鄉村生活為對象的田園詩《麥秋》則“把自然神圣化,以懷著皈依的心情,回憶自己兒時在‘地母的懷抱里摸爬游戲的情形,描繪‘地母博大而圣潔的收獲景象,表達了作為詩人對大地無窮的感激和熱愛”。
在愛國及對民族命運的深切關懷上,常任俠和泰戈爾是相通的,他們將這種情感寄情于文字,以表達自己的心情與決心,也激勵了群眾。常任俠在圣蒂尼克坦深刻感悟到泰戈爾對自然之愛、對人之愛的哲學思想,并繼承了這種思想,體現在他的作品中。
三、常任俠與泰戈爾對東西方的不同態度
雖然常任俠與泰戈爾在思想上有很多相通之處,但作為獨立的個體,兩者的思想必定也會有所不同,他們思想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對東西方文明的不同態度上。泰戈爾認為“東方文明是永恒的精神文明,西方文明只是曇花一現般的物質文明,東方文明的光芒最終將照亮西方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從這里不難看出,泰戈爾認為東西文明是有高下之分的,并且有著物質與精神的本質區別,西方的物質文明現在雖然輝煌,但是隨著人們對物質的追求和對精神的忽略,總有一天會被腐蝕,這種文明也將不復存在,而東方文明是一種精神文明,這種精神是會一直存在的。與泰戈爾不同,東方藝術史學家常任俠則認為,東方與西方文化甚至東方各國文化都各不相同,都是各具民族特色的藝術,各國各民族之間的文化藝術的相互交流是不可忽視的。在常任俠眼中,東西方文明沒有孰優孰劣之分,每個民族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特的文明,東西方民族國家之間不可避免的交往,只會使兩方更好地交流,不斷地促進自身文明的發展。
常任俠和泰戈爾對東西方文明的態度如此不同的最大原因是兩人所處的社會環境不一樣。泰戈爾所處的印度社會長期處于英國殖民統治中,他目睹了印度人民痛苦的被壓迫生活。他認為,印度人民在這種殖民統治下,精神也受到了金錢和物質的腐蝕,在這種物的世界中,人們為爭取低廉的東西而付出靈魂的代價,整個社會都處于失衡的狀態,西方也正是因這種貪婪而壓迫奴役他人,在這種狀況下,泰戈爾對西方文明自然帶有敵視意味。而常任俠出于對藝術的鉆研,深入了解了東西方藝術及文明的交流史,認識到雖然有西方文明的東傳,但東方文明對西方的社會變革及體制變化也起到過重要的作用。因此常任俠與泰戈爾持完全不同的態度。
雖然常任俠明確表示自己受到過泰戈爾的影響,但是在研究中國近代文人與泰戈爾時,卻鮮少有人將這兩位放在一起比較,這是研究成果上的空缺。在研究常任俠與泰戈爾時可以發現,泰戈爾對常任俠最大的影響在愛的哲學思想方面,兩者雖然在思想上有相通之處,但是亦有不同之處,研究這些相同與不同,使人感受到文化在交流中的碰撞,便是文章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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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天津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