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學者怎樣看中越關系

趙衛華

2019年7月8日?12日，越南國會主席阮氏金銀對中國進行訪問。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栗戰書、全國政協主席汪洋分別與她進行了會見。習近平在會見時指出，中越是“同志加兄弟”，也是具有戰略意義的命運共同體，雙方要在新起點上推動雙邊關系再上新臺階。栗戰書委員長說，近年來，習近平總書記同阮富仲總書記兩度實現歷史性互訪，明確了中越兩國是具有戰略意義的命運共同體，指明了兩黨兩國關系未來發展方向。汪洋主席表示，中方愿與越方攜手，推動中越關系健康穩定發展。

在與習近平主席會見時，阮氏金銀表示，越方愿與中方一道，以兩黨兩國領導人達成的戰略共識為指引，推動越中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取得更大發展。她對栗戰書委員長表示，愿與中方共同落實好兩黨兩國領導人達成的重要共識，加強各領域互利合作和人民間友好往來，推動越中友好更加深入人心。她對汪洋主席表示，越方愿與中方共同努力，加強交流互鑒，深化友好合作。

可以說，阮氏金銀對推動中越關系發展的表示，既是越南政府的立場，也反映了越南高層的主流意見。

越南許多人主張推動中越關系發展

在當前世界上近200個國家和地區中，中越兩國無論就地理、血緣、文化還是政治制度而言無疑都是最接近的。除越南外，我們幾乎找不到第二個民間節日幾乎與中國完全相同、政治制度相同甚至共享部分祖先認同的國家。2013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強調，要進一步促進中國和周邊國家關系的發展，讓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周邊國家落地生根。作為山水相連的近鄰、同屬社會主義國家，中國黨和政府高度重視中越關系。近年來，通過習近平總書記和阮富仲總書記的兩度歷史性互訪，雙方就推動中越傳統友誼和合作達成了諸多重要共識。與此同時，中方也先后多次提出建設中越命運共同體和具有戰略意義的社會主義命運共同體等具體倡議。

但是，盡管中越之間有這么多相似或相同的地方，兩國在政治文化傳統、思維方式、對外部世界的認識乃至歷史記憶方面還是有明顯差異的。隨著越南革新進程的深入發展，越南的輿論也日益多元化。在中越關系問題上，越南輿論中既有溫和理性的觀點，也有較為激進的主張。在越南高層和精英層，主張維護中越友好主張是主流。但官員和學者也不能不受到民眾中民族主義情緒的影響。

在越南，許多人對華持溫和和理性的態度，主張推動中越關系發展。例如越南翰林院（即科學院）中國研究所前所長阮輝貴教授認為，中越關系有多個層面，中越兩國在社會主義建設和意識形態領域是親密無間的同志，應該在這一領域加強協調與合作。對于南海問題，他主張不能將局部的分歧上升到整個國家關系的層面。他認為中國總體上是一個熱愛和平的國家，雖然兩國間對南海一些島礁存在領土主權爭端，但中國不會侵略越南，更不會吞并越南。

越共中央軍委機關理論刊物《全民國防》前總編阮玉茴少將在談到越南與中美兩國的關系時則認為，從制衡中國的角度，美國暫時對越南有利，但從長遠看弊大于利，越南必須維持越中關系的穩定。

“融入”戰略和與西方關系的考量

阮輝貴教授表示，對中國提出的亞洲命運共同體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越南沒有任何理由來反對。但他認為，對于中越命運共同體，可能雙方會有不同的看法。中國研究所另一位前所長杜進森教授認為，中越兩國對歷史的認知不一樣。對于中越兩國命運共同體、中越社會主義命運共同體的主張，他認為雖然越南堅持共產黨的領導，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且與中國多有合作，但越南目前實施“全面融入國際”的戰略，其目標是與世界上的所有國家都發展友好關系，如果越南和中國結成社會主義命運共同體，會給外界傳達一個錯誤的信號。在這種情況下，越南就會只有中國一個朋友，與西方的關系就會面臨問題，越南承受不起與西方國家關系惡化的后果。而一旦與西方關系出現問題，越南除了納入中國的戰略軌道外別無其他選擇。這不符合越南的基本對外戰略，也不符合越南的國家利益。越南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也指出，在目前的情況下，中美兩國都在爭取越南，但越南必須明白越南的價值在于與中美兩國同時保持友好，不宜明確偏向任何一方，而是使得中美兩國都盡力拉攏越南，以爭取越南利益的最大化。

就越南的對外戰略而言，越南的“全面融入國際”戰略實質是企圖借助淡化意識形態因素，遵守現有的秩序與規則，通過在各大國之間搞平衡戰略，利用各大國間的矛盾，左右逢源，爭取越南利益的最大化。在目前中美貿易戰和美國推行“印太戰略”的大背景下，越南更不想選邊站，以免得罪中美任何一方。

當前，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和國際地位的提高，越南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也快速上升。越南國內對中越關系的認識和歷史定位，確實與中國存在很大差異。對命運共同體的理念，越南媒體的提及給筆者印象較為深刻的有兩次：一次是2017年4月《世界與越南》對中國與拉美命運共同體的評論;另一次則是越南人民報網對于越老特殊關系的一篇報道，強調要建立更加緊密、牢不可破的越老命運共同體。

在目前情況下，主要是從其實際利益出發，越南對如何報道和評論中越關系有自己的選擇。但這并不意味著越南放棄中越友好或不愿意與中國在社會主義建設方面合作。相反，在越南，無論是主張優先與美國發展關系的觀點，還是主張中越友好的人，都不能無視中國對越南的重要性，中越之間的理論對話也已經形成了常態化的交流機制。

2019年7月10日晚，在華訪問的阮氏金銀主席出席在北京民族劇院舉辦的越南文化日活動時與越南駐華大使鄧明魁合影。

推進民心相通需探求合適的方式

由于歷史認知等原因，中越雙方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也有很大不同。中國人常常用強調雙方的相同之處來拉近彼此的距離，但越南人的思維方式卻顯然并不是這樣。在相互交往中，對于中國人表達友好的本意，對方或許有不同的感受。

筆者有一位在越南外交部工作的越南同學，長年在中國留學和工作，堪稱中國通。她在與筆者談到中越兩國人員交流時曾表示：中國人不要總對越南人強調越南與中國的相同性，你們多贊美一下獨具民族特色的越南文化，也許越南人會喜歡。有一次，一位中國學者在微信群與她交流時列舉了許多中越歷史文化的相似性，結果引發她激烈的反應：你們中國人看什么，都和你們一樣！你們想通過強調他國與你們的相同性來證明你們（統一）的合理性，我們越南人看到的是我們與你們的差異，正是這種差異才是我們越南保持獨立的理由！

作為一個中國通，她應該明白中國人這種表達方式的善意;但是作為越南人，她與中國人有不同的感受。可以推想，普通越南人會有怎樣的想法。這一場景表明了雙方思維的差異。顯然，推進民心相通還需要有合適的方式。對兩國而言，了解對方的真實想法和意圖非常重要，惟其如此，才能真正使民心相通做大做好，才能以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傳達善意和友誼，防止誤解和誤判，促進雙方關系進一步發展。

對于像越南這樣的鄰國，我們不妨換一種方式與其交往，考慮其切實關切，多講中越傳統友好，通過切實的務實合作繼續提升兩國關系的水平，切實做到民心相通，尋求彼此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達到雙方都希望的效果。

（作者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教授、廣東國際戰略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