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歇的天空之戰

魏君

6月的巴黎，陽光炙烤下的布爾歇機場，再度成為全球航空界的大秀場。

2019年6月17日，兩年一屆的巴黎航展如約在此開幕。110年前，法國人安德雷·格拉奈和羅伯特·埃斯諾-貝蒂里在巴黎大宮（Grand Palais）創辦了第一屆巴黎航展。在此之后，作為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航展之一，巴黎航展不僅見證了空客的誕生，也見證了“協和號”、波音747、空客A380等一系列經典機型的全球首秀。如今，110歲“高齡”的巴黎航展已經成為全球航空航天業最大的盛會，堪稱行業的“風向標”。

在本屆航展開始前，考慮到貿易爭端對航空業的影響以及737MAX的停飛，不少分析師預測本屆航展的飛機訂單將有所下滑。出人意料的是，由于空客在航展首日便宣布啟動A321XLR以及IAG大筆采購737MAX，使得本屆航展的訂單數好于預期。

根據主辦方提供的數據，為期7天的展會（6月17日～23日）共有140款飛機進行了飛行或靜態展示，吸引了13.9萬專業觀眾和近18萬普通觀眾前來參觀，展會期間共簽訂了價值1400億美元的訂單。

老對手的過招

航展既是業界同仁相互交流的平臺，更是制造商之間搶奪訂單的戰場。本屆航展適逢空客成立50周年。50年前，在1969年的巴黎航展上，法國交通部長Jean Chamant與德國經濟部長Karl Schiller簽署了聯合研制A300飛機的協議，50年后的今天，空客已經成為令波音“頭疼”的競爭對手。或許是為了致敬50年的發展，此次航展，空客三款寬體客機A350-1000、A330neo和A380都進行了飛行表演。當這些飛機在布爾歇的天空中留下一道道壯麗的尾跡云時，地面仰望的人群中，有歡呼，有感慨，也有更多的憧憬。

不論飛行表演有多么精彩，飛機訂單才是航展最重要的指標。考慮到737MAX事件的影響，在航展前，業界就預測波音的飛機訂單將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事實也的確如此，本屆航展，空客在訂單數上大大超越了波音，前者共獲得388架訂單，后者獲得了232架訂單。

航展上最暢銷的依舊是窄體客機，但與上屆航展波音憑借737MAX喜獲360架訂單不同，這次窄體客機訂單的贏家變成了空客。在航展首日，空客就宣布啟動A321XLR，拉開了窄體客機市場訂單戰的序幕。憑借全新設計的后部中央油箱、氣動優化后的后緣襟翼以及新一代發動機，A321XLR的最大航程可達8700公里，比A321neo的航程增加了15%。這意味著A321XLR將成為世界上航程最遠的單通道客機。

從產品戰略的角度來看，A321XLR的推出是空客完善其產品線的重要一環，它既可以替換航程內客座率不高的寬體客機，也可以用來開發新航線，對于越來越精打細算的航空公司來說非常實用。與此同時，A321XLR直指波音遲遲未啟動的NMA項目，力爭將潛在的波音新飛機項目邊緣化。

而客戶也用最實際的行動——訂單，支持了這款“跨大洲飛行利器”。航展期間，A321XLR共獲得來自全球10家客戶的48架新增確認訂單、79架承諾訂單以及99架由A321轉換為A321XLR的轉換訂單。尤為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客戶包括美國航空、捷藍航空等美國本土航空公司。

在空客手握大訂單的同時，老對手波音的處境則有些尷尬。受到737MAX停飛的影響，波音在航展首日的訂單數為0，直到IAG集團宣布購買200架737MAX，才讓波音在此次巴黎航展不至于空手而歸。事實上，這已經不是IAG第一次在關鍵時刻為波音站臺了。早在2013年4月，波音787飛機因為電池原因被迫全面停飛的時候，IAG就宣布將18架787飛機的可選訂單改成確認訂單。

業內人士表示，IAG集團在此時選擇737MAX，或是出于機隊戰略規劃的需要。作為一家大型航空運輸集團，IAG集團旗下航空公司的550多架窄體客機全部為空客系列飛機，因此早就有引進波音飛機的想法，而在這個時間點出手，或許在價格上會有不小的優惠。

本屆航展，空客在窄體客機訂單上完勝競爭對手，但是在寬體客機市場，波音依舊保持著領先優勢。波音777和波音787的確認訂單和承諾訂單總數達到37架，而空客A330neo的訂單量僅有24架。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本屆航展盡管從訂單數的絕對量上看，與上屆航展相比縮水不多，但是如果計算確認訂單，則與兩年前相差甚遠。在空客的388架總訂單里，確認訂單只有區區97架，而波音的233架總訂單里，確認訂單數為零。對此，波音CEO米倫伯格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波音本次參展并不是為了獲得大量的訂單，而是希望通過航展這一平臺向廣大客戶表明波音的態度，重新樹立市場信心。”

中國航空工業的成長

1987年，中國航空工業第一次走出國門參加的西方航展就是巴黎航展。那一年，我國僅有強5C強擊機和殲教7高教機兩種飛機進行了靜態展示。30多年后的今天，同樣是在巴黎航展上，“國際范兒”十足的多款中國航空航天產品博得了滿堂彩。

作為中國航空領域當之無愧的“明星產品”——梟龍，在巴黎的藍天映襯下，直沖云霄，精彩的飛行表演贏得了觀眾的陣陣歡呼。中國航天也當仁不讓，長征八號運載火箭外觀圖首次在國際航展上展出。

在民用航空領域，中國商飛公司展出了CBJ公務機剖開式模型。這款CBJ公務機是ARJ21飛機系列化產品之一，具有“高端、舒適”的特點，擁有超越同級機型的客艙空間，可滿足12～29座的座位布局，能夠根據客戶個性化需求，靈活布置各種相對獨立的功能區間。從2003年第一次參加巴黎航展到今天，ARJ21從模型到真機、從靜態展示到交付運營、從單一型號到系列化發展，巴黎航展見證了中國這款新支線飛機的成長歷程。

除了CBJ公務機之外，中國商飛公司還展示了C919大型客機模型和CR929中俄遠程寬體客機模型。作為一款真正意義上的“大飛機”，C919的研制正在有序推進。主制造商中國商飛計劃投入6架飛機開展試飛，其中3架試飛飛機已在上海、西安、東營、南昌等地投入飛行試驗，后續3架試飛飛機正在分別進行部裝和總裝，計劃于今年投入取證試飛工作。

對于CR929項目，中國商飛在航展期間表示，CR929的研制將采用“中俄聯合工程團隊（JET）”的工作機制，中俄雙方已經在上海、莫斯科開展了多次集中辦公，有效地推進了項目研制工作。目前，CR929遠程寬體客機項目已完成聯合概念定義階段工作。

不少外媒在航展期間表示，同時進行兩款新機型的研制對于中國商飛這樣一家年輕的制造商而言，挑戰可想而知，但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中國要發展商用飛機的決心。此次展會展出的多款機型表明，通過十余年發展，主制造商中國商飛正在逐步形成支線客機、單通道干線客機、雙通道干線客機及公務機、貨機等相關衍生機型系列化發展的產品開發與市場開拓格局。盡管在商用飛機市場并購與重組不斷發生的當下，對于這個行業的新進者來說，門檻會越來越高，競爭也會越來越激烈，但只要邁過這一道道坎，中國商用飛機的未來無疑值得期待。

航展大贏家易主

本屆航展，由于波音和空客表現平平，使得一些一級供應商一躍成為航展的“最大贏家”。其中，GE集團和賽峰集團可謂是簽單簽到“手軟”。

航展期間，GE和賽峰的平股合資公司CFM國際公司斬獲了價值400億美元的LEAP系列發動機訂單，這使得LEAP系列發動機成為本屆航展當之無愧的“人氣擔當”。其中，僅印度IndiGo航空公司就為其280架A320neo和A321neo訂購了LEAP-1A發動機，同時雙方還簽署了售后服務協議，訂單總價值超過200億美元。緊隨其后的是亞航，其訂購了200臺LEAP-1A發動機，并簽署了為期20年的按小時付費維修協議，該筆訂單的總價值高達231億美元。

在LEAP系列發動機熱賣的同時，GE也沒有忘記更大的買賣——寬體客機發動機。GE在研的全球最大的商用飛機發動機GE9X首次在巴黎航展亮相。航展期間，GE表示目前這款發動機已經獲得了來自8家用戶的超過700臺訂單。GEnx和GE90發動機在本屆航展上也獲得了新訂單，大韓航空及Air Lease聯合訂購了30架由GEnx提供動力的787飛機，卡塔爾航空則訂購了5架由GE90提供動力的777貨機。

除了發動機產品之外，GE還獲得了價值不菲的數字服務產品訂單，這也印證了GE多年來花費大量資金進行數字化轉型的正確性。如GE與Leonardo公司簽署了一份合作諒解備忘錄，將幫助Leonardo公司實施數字化轉型。

作為法國本土企業，賽峰在本屆航展上頗為惹眼。航展首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參觀了賽峰展臺，親自為開式轉子發動機、LEAP發動機、787電控碳剎車等明星產品站臺。航展期間，除了發動機的銷售之外，賽峰在航電、飛機內飾等領域都收獲了訂單。同時，賽峰還展示了最新的產品和技術，如一款3D打印部件占30%的發動機驗證機——Add+。該驗證機是賽峰集團旗下多家公司共同研制的，以便未來將這些3D打印技術應用于集團其他的發動機生產。該項目于2018年年初啟動，目前已進入到總裝階段，預計將在2020年秋天進行地面試車。

幾家歡喜幾家愁

除了空客之外，巴航工業同樣迎來了自己的50歲生日。但是，與空客50年的輝煌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巴航工業卻不得不更名易主。盡管如此，巴航工業依然借著航展的機會，設立了大型展示區域，對公司扎根航空工業五十載的發展歷程進行了回顧。同時，公司還攜第二代E系列飛機E195-E2、超中型公務機領航600、多功能運輸及空中加油機KC-390、輕型攻擊訓練機A-29超級巨嘴鳥高調亮相了本次航展。

其中，王牌捕手“工程獅”涂裝的E195-E2可謂驚艷全場。兩年前，巴航工業首次在巴黎航展上推出了“收益捕手”系列特殊涂裝——一架“金雕”噴繪的E-Jets E2系列飛機，以彰顯該系列飛機在為航空公司捕獲商機上的精準和犀利。之后，巴航工業延續此概念，又推出了“猛虎”和“大鯊魚”等涂裝。

“工程獅”的設計理念契合了E2系列飛機采用先進科技和數字化系統的特點。獅子是自然界中的王牌捕手，擁有超強的環境適應能力，這與E2系列飛機“收益捕手”的定位不謀而合。E195-E2作為E2系列飛機中最大的一款機型，無論干線飛行抑或支線飛行，無論服務傳統航空公司抑或低成本航空公司，都可憑借其卓越的經濟性和高效性，為航空公司獲得更多的收益。

而訂單也證明了E195-E2的市場潛力。航展期間，西班牙加那利航空將2018年簽署的2架E195-E2購買權轉化為確認定單，該航空公司將于2019年下半年接收首架E195-E2，成為E195-E2在歐洲的啟動用戶。此外，美國聯合航空和日本富士夢幻航空分別簽署了39架和2架E175飛機訂單，這使得巴航工業本屆航展的飛機訂單數達到43架，對于E系列飛機來說，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成績。

在此次航展之前，業界就已傳出，三菱重工或將收購龐巴迪CRJ系列飛機。航展結束后不久，這一傳聞變成了新聞。這場并購意味著，本屆巴黎航展將是龐巴迪最后一次以支線飛機制造商的身份參與國際航展。最終，CRJ系列在航展上表現平平，相比之下，已“入編”空客的A220系列收獲了85架新訂單。

很明顯，在遭遇了重大挫折后，龐巴迪決心聚焦利潤豐厚的公務航空市場。本屆航展，龐巴迪展示了其旗艦公務機——“環球”7500。這架“環球”7500公務機的系列號為70006，是第一架交付飛機，已于2018年12月交付客戶。龐巴迪表示，2019年將交付15～20架“環球”7500，2020年開始年產量預計將達到35～40架之間。

“展中展”醞釀新商機

航空航天產業從來都是處于技術創新前沿，同時也是最積極采用其他領域創新成果的工業領域之一，但之前似乎還沒有一個活動能夠像巴黎航空航天實驗室創新展（PAL）這樣，集合了行業領先企業、行業聯盟、監管機構、初創公司等如此多的產業維度創新產品和信息。

PAL首次出現是在上一屆巴黎航展，主辦方今年再度推出這項活動，并將其設置于航展的中心地帶——協和廳，占地3000平方米。這讓PAL成為了一個行業創新的大派對，包括展臺展示、會議與辯論、特別見面會、主題演講及各種沉浸式體驗活動在內的多項活動吸引了眾多企業參與，從工業4.0到環保，再到征服太空，為期一周的PAL就行業熱點問題展開了熱烈探討。

其中，電氣化和“凈潔航空”是不少與會者關注的焦點。活動期間，空客、波音、達索航空、GE、羅羅、 UTC、賽峰等六家企業的首席技術官共同發布了航空業可持續性發展聯合聲明，以確保航空業能夠履行這些積極且必要的承諾。

此外，PAL上展出的一些概念飛機突破了人們對傳統飛機的印象。例如，美國Onera公司展示了一款名為“Dragon”的分布式動力飛機，這款概念飛機通過安裝在機翼下方的管道式電動鼓風機來產生推力，電動鼓風機由位于設備后部的渦輪機供電。

新技術對于航空業的影響在PAL也得到了充分體現。為了實現更可靠、更高效、更清潔的目標，大數據、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區塊鏈、3D打印等先進技術不斷被運用到航空業的發展中。BlockAero公司通過區塊鏈和AI技術，幫助客戶管理供應鏈。SKYREAL公司的VR解決方案，可以模擬和測試原型機，還可以將工作場景保存并與他人分享。Open Airlines公司的SkyBreathe解決方案使用大數據算法并自動分析大量儲存于飛行記錄儀的數據，以此評估飛行效率，幫助航空公司降低成本。

所有這些似乎都預示著——創新或將重塑未來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