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一次引人注目的市長重選

郁紅陽

6月23日，因土耳其執政的正義與發展黨對3月31日的伊斯坦布爾市長選舉選票統計真實性的質疑而引發的重新選舉落下帷幕。此次選舉共有21名候選人參加競選。但真正的角逐仍然在正發黨與民族行動黨組成的“人民聯盟”候選人、前議長比納利·耶爾德勒姆和主要反對黨共和人民黨與好黨結成的“國家聯盟”候選人、現任伊斯坦布爾市貝利克杜祖區區長埃克雷姆·伊馬姆奧盧之間進行。選舉最終以伊馬姆奧盧以54.21%的選票當選為市長的結果而定音。

別開生面的電視辯論

這次選舉雖只涉及伊斯坦布爾，且只進行市長重選，但其意義遠超選舉本身。伊斯坦布爾作為土耳其的第一大城市，不僅在政治生活和經濟發展中占有重要地位，在文化、藝術、體育方面以及生活方式和消費習慣上幾乎都是土耳其國內潮流的引領者。伊斯坦布爾還是一個橫跨歐亞的國際大都市，這次選舉自然引起土耳其國內外的廣泛關注。

執政黨和反對派均高度重視此次選舉。正發黨全力以赴決心奪回伊斯坦布爾，繼續維持其對該市的控制，以免反對派掌控后揭露市府的腐敗等問題，給正發黨帶來諸多麻煩，使其執政基礎受到削弱。同時，正發黨還力求通過重選加大對伊馬姆奧盧上升勢頭的遏制，避免其成為埃爾多安總統未來的政治競爭對手。共和人民黨也誓言要再次贏回伊斯坦布爾，討回公道、維護民主，給予正發黨毀滅性的打擊。

6月16日，兩位候選人舉行了電視辯論。這是土耳其17年來首場直播的電視選舉辯論會。上次辯論是在2002年11月大選前，在正發黨領導人、現任總統埃爾多安與共和人民黨前主席德尼茲·巴伊卡之間進行。此后，由于土國內日益嚴重的兩極分化而中斷。因此，這次辯論引起各方關注，土耳其主要電視頻道都進行了轉播。

主持人向兩位提出了大約20個相同問題和三個各自不同的問題，其中包括有關3月31日的選舉、經濟、就業和城市綠化等廣泛問題。全場辯論共持續了三個小時。各方對兩位候選人的表現褒貶不一，總體而言，伊馬姆奧盧更具進攻性，其效果在選舉結果中也得到了體現。

正發黨失敗的主要原因

在3月31日的選舉中，伊馬姆奧盧僅以13000多張選票的微弱優勢領先，而此次卻以80多萬張的巨大優勢勝出，這是正發黨始料未及的。正發黨此次失敗除原有的經濟問題和人心思變等因素外，主要有以下原因：

第一，民眾對取消選舉結果不滿。正發黨在上次失利后，以選舉中出現欺詐和違規行為為由，要求取消選舉結果，進行重新選舉。在其強大壓力下，最高選舉委員會召開會議并進行表決，最終以七票同意、四票反對而決定取消伊斯坦布爾市長選舉結果并進行重新選舉，選舉委員會給出的理由是一些選舉站的工作人員并不是法律規定的公務員。這一決定引起各方強烈反應，因為這種情況在去年的總統和議會選舉中同樣存在。反對派強烈譴責最高選舉委員會破壞民主基本原則，并要求以同樣的理由取消總統和議會選舉結果，取消與市長選舉同時舉行的正發黨占據優勢的伊斯坦布爾市政委員會和各區長的選舉結果。伊馬姆奧盧以受害者身份，呼吁民眾維護社會良知，支持正義公道，保障民主法治。他的呼吁引起了共鳴，贏得了選民廣泛的同情和支持。

第二，反對派競選策略得當。共和人民黨繼續與好黨結成“國家聯盟”，并與其他黨派加強合作，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競選中，針對共和人民黨多年來未能擺脫的激進世俗主義和堅定民族主義的名聲，伊馬姆奧盧盡量淡化該黨的傳統立場，參加有關宗教活動，重視庫爾德選民的關切，爭取虔誠宗教選民和庫爾德人的支持;針對市民對失業率高企的普遍抱怨，承諾要建立就業辦公室，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把失業率降至一位數;針對市民在經濟困難的背景下對腐敗和浪費更加痛恨的心態，根據其執掌市府18天里掌握的情況，揭露市府存在的浪費和腐敗問題，承諾要加強預算管理，防止浪費和腐敗，更好地利用城市資源，為貧困家庭提供免費水、牛奶和面包。此外，他還與不同的政治和社會團體以及不同政治和文化背景的人進行廣泛接觸，了解他們的訴求。上述競選策略和承諾有效地贏得了選民的好感和支持。

第三，正發黨舉措未能如愿。伊斯坦布爾是土耳其除了東南部以外最大的庫爾德人聚居區，庫爾德人有數百萬之多，是競選雙方爭奪的重要對象。為此，正發黨一改上次競選策略，采用安撫的立場，使用溫和的語言，爭取庫爾德選民的支持。耶爾德勒姆專程前往東南部與庫爾德人一起過開齋節，用庫爾德語向歡迎人群致意，并在演講中稱庫爾德人聚居區為“庫爾德斯坦”。正發黨還從東南部邀請一些年長的庫爾德領導人出席在伊斯坦布爾庫爾德人聚居區舉行的集會活動，利用他們的影響拉票。選舉前一個多月，司法部取消了對在押的庫爾德工人黨領導人阿卜杜·厄賈蘭的探視禁令，允許其與律師會面，這是八年來首次。同時，司法部還允許厄賈蘭的弟弟奧斯曼·厄賈蘭探監。在選舉前一周，土耳其媒體公布了厄賈蘭簽署的信件，呼吁親庫爾德人的人民民主黨在選舉中保持公正。在選舉即將舉行之前，官方媒體用庫爾德語播放了對奧斯曼的采訪，奧斯曼重申了其哥哥要求人民民主黨保持公正的呼吁，強調共和人民黨沒有提出針對庫爾德人的解決方案，伊馬姆奧盧也沒有向庫爾德人做出任何承諾。正發黨的舉措受到反對派的廣泛批評。在押的前人民民主黨主席德米爾塔什發表一系列推文，要求人民民主黨繼續支持伊馬姆奧盧。該黨現任聯合主席也發表聲明，呼吁其選民不要被正發黨的詭計所蒙騙，要繼續支持共和人民黨候選人。正發黨的上述做法不僅更堅定了人民民主黨對共和人民黨的支持，而且還引起其盟友民族行動黨的反感，導致一些民族主義者放棄投票或轉投反對派。

2019年4月3日，土耳其共和人民黨的伊斯坦布爾市長候選人伊馬姆奧盧出席記者會。在6月的重新選舉中，伊馬姆奧盧當選為伊斯坦布爾市長。

未來政局走向

此次選舉結束了正發黨自2002年執政以來對伊斯坦布爾市的統治，對正發黨是一次沉重打擊，但是否如西方媒體估計的是埃爾多安統治結束的開始尚有待觀察。這次選舉畢竟是一個市的地方選舉，正發黨仍牢牢掌控著國家的行政、立法、司法、軍隊和強力部門等國家機器。因此，這一結果并不會影響政府對國家的決策和管理，不會影響土耳其當前政局的穩定。埃爾多安目前仍是土耳其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即使在伊斯坦布爾，正發黨雖然丟失了市長這一重要位置，但仍掌控著市政委員會，而且在全市39個城區贏得了24個區長職位，而共和人民黨只有14個。更何況，政府有許多手段可以左右地方政府的施政。據報道，最近政府已出臺了新的規定，將削弱市長在城市改造項目和市政公司官員任命等方面的部分權力。

然而，此次選舉給土耳其政局未來走向帶來了許多不確定因素。此次選舉結果極大地提振了反對派聯盟的士氣，他們有可能將繼續加強合作，合力抗衡正發黨。他們將盡力經營好已經贏得的伊斯坦布爾和安卡拉等大城市和地方政府，創造政績，積聚實力，培育人才，爭取民心，為贏得未來大選創造條件。此次選舉也使正發黨內部出現了一些不同聲音，有消息說黨內一些元老有可能另立新黨。此外，據土耳其媒體報道，雖然各黨派目前并沒有提前大選的打算，但首都安卡拉有許多人認為，政府要維持到2023年將非常困難，事態發展有可能會導致提前舉行總統和議會選舉。

面對嚴峻的現實和挑戰，正發黨將不得不進行反思和改革。埃爾多安在選舉后召開的正發黨議會黨團會議上，要求正發黨高度重視選民在此次選舉中傳遞的信息，研提有效的解決辦法。誓言要吸取教訓，進行必要的改革。埃爾多安有可能對政府和黨內進行調整，更穩妥地處理打擊恐怖主義和庫爾德問題，集中精力發展經濟，著重解決民眾最關心的就業和物價等具體民生問題。對外方面，在繼續維護與俄羅斯和其他大國關系的同時，著力緩和與美國和北約因購買S-400導彈防空系統而引發的緊張關系，加強與歐盟和西方國家的合作，以免影響土耳其經濟發展，從而引發民眾的進一步不滿，動搖正發黨的執政地位，影響未來大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