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民旺
印度總理莫迪第二任期開啟后不久,這個國家的對美關系就陷入了新麻煩,主要是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取消印度享有的普惠制待遇。但6月下旬,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對印度進行了訪問,隨后,莫迪在二十國集團大阪峰會期間同特朗普再次會晤,兩國關系一度看似濃厚的“火藥味”又緩了下來。
莫迪第二任期,印度政府對美國既充滿加強戰略合作的期待,又對兩國摩擦和分歧的繼續擴大而感擔憂。就在蓬佩奧訪印前夕,美國國務院6月21日發布的《2018年國際宗教自由年度報告》公開指責莫迪政府,稱2017年印度教團體對穆斯林和低種姓達利特人使用了“暴力、恐嚇和騷擾手段”。印度外交部立即公開拒絕了這一批評,稱“外國實體和政府無權對我國公民受憲法保護的權利狀況發表意見”,“印度為自己的世俗身份和作為最大民主國家的地位以及長期致力于寬容和包容的多元化社會所做的努力而感自豪”。
如果說在人權問題上的分歧只是小問題的話,那么印美在其它方面的分歧就大得多了。首先是伊朗問題。盡管印度已經按照美國的要求暫停了從伊朗的原油進口,但卻并不樂見美國對伊朗實施“戰爭邊緣政策”,畢竟伊朗是印度的第三大能源合作伙伴國,也是印度將自身影響投放到中亞和阿富汗的重要“通道”。其次是軍購問題。美國不斷放寬對印度出口高技術武器的限制,期待能取代俄羅斯在印度軍購中的傳統首要地位,印度卻在2018年同俄羅斯簽署了購買S-400導彈防御系統的大單。美國隨后各種手段并用,希望迫使印度放棄這一大單,但卻奈何印度不得。其三是貿易問題。特朗普政府早就對印度生產的鋼鋁加征了關稅,近來又取消了印度的普惠制待遇。在印度對28種美國輸印產品采取加征關稅的報復性措施后,特朗普揚言要予以進一步的反擊。另一個新近凸顯出來的矛盾是,美國在全球封殺中國華為公司的同時,并沒有忘記印度這一大市場,要求印度在2019年9月試用5G網絡時不采用華為的技術。盡管華為印度公司已經做出可以同印方簽訂“后門安全協議”的承諾,印度政府至今仍猶豫不決。
蓬佩奧訪印前,美國一方面擺出“非此即彼”的姿態,要求印度必須服從美國的要求,另一方面不忘高調贊美兩國之間的合作。美國國防部6月1日發布的《印太戰略報告》對印度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寄予高度“期待”。在6月12日舉行的印度思想峰會和第44屆美印工商理事會年會上,親臨現場的蓬佩奧宣稱,“美印兩國擁有獨一無二的良機來推進彼此關系”,“雙方擁有共同的價值基礎,在防務、能源、太空等領域的利益明確重疊”。
莫迪政府期待發展良好的對美關系,同時避免完全倒向美國,這是由印度的戰略環境決定的。正如印度新任外長蘇杰生所說,印度的外交奉行多方聯盟的政策,同各個大國的合作是根據議題設定的,而不會從整體上選擇倒向哪一方。由此看,印度外交的實質仍是“不結盟”,力圖保持自己外交行動的最大自由。然而,“多方聯盟”的外交能夠運用自如的前提是,大國之間的戰略競爭保持在良性可控范圍內。隨著特朗普政府“無所不用其極”導致了中美關系滑向戰略競爭,印度要維持“多方聯盟”的政策面臨很大難度。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2019年香格里拉對話會上的主旨演講凸顯東南亞中小國家面對中美戰略競爭的“選擇尷尬”,印度又何嘗不是如此。
印度的“尷尬”在于:一方面,需要依靠美國來平衡中國,而其傳統上最友好的伙伴俄羅斯同中國的戰略關系日益緊密又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印俄在對方外交中的戰略價值。作為俄羅斯的替代,能夠幫印度平衡中國的只有美國了。另一方面,需要同中國維持良好的合作關系,不論是基于發展經濟的實際需要,還是出于山水相連的地緣現實。
因此,我們看到的印度目前所能做出的選擇是:不放棄推進“印太戰略”,印外交部設立“印太司”、莫迪在日本出席美日印三國首腦會晤,對美國有所呼應;同時也積極參與中俄印三方合作機制,除年度三國外長會,還將設立三國防長會晤機制,莫迪在日本也參加了中俄印三國領導人會晤。印度顯然對自己在國際上的“八面玲瓏”感覺良好。然而,這種“玲瓏”能否延續,仍是難以預測的,主要取決于美國能在多大程度上容忍印度的“戰略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