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警世通言》的水上空間敘事藝術

賴曉君 唐小甜

摘要：本文以《警世通言》為例，旨在探討其所收錄小說文本中所體現的水上空間敘事藝術。《警世通言》所收故事涉及水上空間地域的篇目占其總數的3/4，江船作為水上空間敘事的特定場景成為小說構建的重要敘事元素。此外，通過對船商等水上空間敘事特有的人物群體與小說敘寫的水上節日、風俗等敘事符號的文本分析，揭示水上空間敘事在小說文本建構上的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馮夢龍;《警世通言》;水上空間;空間敘事

小說故事中的空間形式是情節得以展開的重要維度，無論是文本中明確出現的實體靜態地理空間，還是故事中的人或物流動所經歷的動態空間，都是故事得以成型的敘事元素。近年來，研究者們熱切關注“三言”“二拍”中所展現的各類地域空間意識，具體如“西湖”“江南”“城市”“運河”，以及“蘇州”“杭州”“吳越”等等，結合人類學、社會學、民俗學、語言學等跨學科知識，進行了多方位的細致解讀。作為明代話本小說的代表作，“三言”“二拍”所收故事涉及的題材范圍廣，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各個階層，尤其是市井細民的生活。因此，這些故事不僅在其結集出版后暢銷一時，即使到今天也仍然是為大眾所熟知的古代小說文本，它無疑是值得我們深挖細掘的經典作品。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小說中原本對于讀者來說理所當然又指向性十分明確的一些敘事符號和元素，其意義也相應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水路交通原本是古代重要的出行方式之一，現今卻更多的被陸路交通和航空運輸所取代。今天的讀者在閱讀“三言”“二拍”時，對于其中豐富的水上故事元素所構建的敘事空間，以及關聯性體驗的場景還原，也受限于生活經驗和個人知識的差異所引發的閱讀空洞。因此，本文以“三言”中的《警世通言》為例，就其所選取故事的水上空間敘事性作具體的分析和探討。

一、《警世通言》水上空間敘事的主要地域分布

本文所指的《警世通言》水上空間的地域分布，是指小說故事所發生的江河湖海等水上空間以及相應水系分布的主要相關地域。據統計，《警世通言》中所寫水上空間地域如表1所示：

《警世通言》共40卷，其中故事情節涉及水上空間地域的有32卷，可見水上空間敘事在小說敘事當中的重要性。《警世通言》中所寫的涉水地域中，寫及西湖20次，金明池14次，錢塘江8次，黃河7次。由表1可知，《警世通言》中故事所發生的水上空間多是長江中下游流域，其中以江浙地區最多，尤其是京杭大運河附近流域;其次是黃河流域。在小說描寫的各種城市中，杭州、揚州、蘇州、無錫最多，其次是京城繁華地帶。對于小說中的城市、運河等空間敘事內容，前人已有較多關注，因此，本文主要選取小說有代表性的水上空間敘事元素做主要分析。

二、《警世通言》中水上空間敘事的江船敘寫

《警世通言》中提到“船”的次數高達389次，船只是水路交通特有的運輸工具，也是水上空間敘事最重要的發生場景。小說中以船只作為出行方式來構建小說故事的情形往往與古代男子的仕途追尋有著密切的關系，如行船原因為赴任的有《俞伯牙摔琴謝知音》《蘇知縣羅衫再合》，為歸隱的有《拗相公飲恨半山堂》《李謫仙醉草嚇蠻書》，為貶謫的有《王安石三難蘇學士》等。

科舉考試進京趕考是古代社會不可避免的話題，文人才子的趕考路途難免要經過水路，因此這類故事情節往往發生在水上江船這一個微觀空間。而江上盜賊的存在則是故事橫生枝節的重要原因，也使得江船上所發生故事情節扣人心弦。如第十一卷《蘇知縣羅衫再合》，家在北直隸涿州的蘇云，在科考中一舉登科，被授予浙江金華府蘭溪縣大尹的官職。身為北方人的蘇知縣對于水路可謂“一竅不通”，毫無水路經驗的蘇知縣卻碰上了赴任途中必經水路上的江上盜賊——徐能。盜賊徐能巧妙借用天氣狀況，“卻說徐能撐開船頭，見風已不順，正中其意，拽起滿篷，倒使轉向黃天蕩去”，將蘇知縣的船行至極野處的黃天蕩，把鐵錨給拋了，殺害了仆人蘇勝，舉起斧頭想要砍下蘇知縣。故事情節步步地展開，均是發生在江船這一水上空間。徐能想要借航行條件殺害蘇知縣一家并搶奪錢財，依靠天公“作美”，借勢將船只開往了行兇的好去處。相較于陸地空間的穩固性而言，江船空間往往處于移動和行走之中，有著較大的不確定性和移動性，且受水上風浪以及出行天氣狀況影響較大，正是這種不確定性為情節的走向提供了契機。而船只所帶有的移動性也為水盜行兇準備了充分的條件，使故事的發展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除科舉、仕宦等原因以江船出行構建故事情節外，故事主人公以船只出行尋人也是敘事的重要題材之一，如《呂大郎還金完骨肉》中呂玉乘船尋子，《金令史美婢酬秀童》乘船尋取盜賊，《玉堂春落難逢夫》中王景隆坐船進京尋玉堂春，《唐解元一笑姻緣》中唐解元乘船尋秋香，《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白娘子乘船尋許宣，《王嬌鸞百年長恨》入話中張乙帶婦人乘船往饒州尋仇家報仇等。小說故事主要發生在沿海江浙城市之中，小說中人物的出行也往往是在江浙主要城市間的流動，因此，尋找故事中目標人物的出行工具就免不了要通過船只，免不了要發生在水上空間之上。不論是尋愛人、尋親人、尋仇人，船只都是主人公尋得目標人物的助推劑。水上空間的出現也為這些尋人的故事情節增添了色彩，使得這一段路途不會過于單一化。

由于天氣狀況對于水路交通的重要影響，這些江船中發生的故事，其戲劇性展開往往也是以天氣狀況的異常作為情節轉變的重要節點。如第一卷《俞伯牙摔琴謝知音》因天氣的轉變，機遇巧合之下俞伯牙遇到了他一輩子的知音。第十七卷《鈍秀才一朝交泰》中，時運不濟的鈍秀才馬德本想乘船投靠在南京衙門做官的親戚，天氣的驟變迫使他一路步行而去。第三十二卷《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覬覦杜十娘的美色想要接近李甲的孫富正在不知如何下手之際，天公作美讓孫富計謀得逞。第三十三卷《喬彥杰一妾破家》中，喬彥杰因風阻擋了行船而遇見美婦，這一遇見使得最后喬家家破人亡。這些情節的突變都與江船行駛天氣狀況不佳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都具有水上空間敘事所獨有的敘事因素和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