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一扇天窗

梁彩鳳

本來想跟小胖好好聊聊，但每次見到他如花般的笑臉，我所有的疑問又好像都有了答案。那天，我拿著試卷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們什么都沒有說。

“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這曾經是陪伴我度過生活困境的座右銘。但想不到，一個孩子，卻對它做了最確切的詮釋。

五年前，我剛走上工作崗位，就做了“后媽”——帶其他老師的班，從二年級接起。在適應三尺講臺以及師生磨合的最初階段，來自家長和學生的壓力讓我每天都疲憊不堪。但就在所有人還在觀望的時候，一個從頭到腳都肉嘟嘟的小男孩走進了辦公室，他說：“您是新老師，但我喜歡您！”

第二天，他又蹦到我跟前，說：“媽媽說您好溫柔！”

就這樣，他每天變著花樣，像春風一般，把溫暖一點一點吹拂在我身畔。

有一天，我發現同學們沖他“小胖”“小胖”地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我叫他們喊的，我就是小胖啊！”還沒等我替他打抱不平，他又樂呵呵地把真相告訴我。

從此，小胖成了我跟前的開心果，有他在的地方總充滿了歡樂。我享受每一天工作的樂趣，甚至是放學了把孩子們送到路口，我還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們雀躍的背影。

這種時候，小胖總喜歡和我走在后頭。在轉角處，他會掙開我的手，跟我道別：“梁老師，我媽媽來了，再見！”然后，一眨眼，他就扎進了媽媽的懷抱里！

“我是靈活的胖子！”耳畔回蕩起他常說的這句話，我總會心一笑，把一天工作的疲憊一掃而光。

那時候小胖才七歲，在我眼里就是一個如雪般純凈的孩子，事實上，他的確也就是個孩子。但我忽略了孩子細膩的心思，我忘記了他們也有煩惱。如果不是考卷上的那道附加題，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小胖的秘密。

我特別喜歡改開放性的題目，因為會看到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童言稚語，讓簡單的工作充滿了樂趣。那天的題目是——你有沒有藏在心里最想做的事，動筆來寫一寫你的愿望吧！

“我第一個愿望是希望以前的媽媽回來，第二個愿望是帶我現在的媽媽去旅行。”

中途帶班，我還沒能了解全部孩子的家庭狀況。考卷上的這個答案，著實讓我心里一“咯噔”。我怎么也想不到平時樂不可支的小胖，小心翼翼地藏著這樣的心事。“梁老師，媽媽來接我了！”一想到他道別時的高興和滿足，此時考卷上的答案，令我難以置信。

帶著困惑，我聯系了原來的班主任，得知小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很難得，孩子和新媽媽相處融洽，他一直是班級的開心果。”說起小胖，她也贊不絕口。

本來想跟小胖好好聊聊，但每次見到他如花般的笑臉，我所有的疑問又好像都有了答案。那天，我拿著試卷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們什么都沒有說。

從此，這幾乎成了我們師生共守的秘密。他，還是那個不識愁滋味的小胖。

小胖就好像是上帝的寵兒，他身上有取之不盡的歡樂細胞，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我也想不到他會哭，而且是在一個快樂的日子里，他當著大家的面哭，那時候已經升至六年級了。

那天我們去春游，剛剛在車上坐好，大家都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我站在學生后邊，神經繃得很緊，視線總離不開那幾個最活躍的孩子，生怕他們惹事。

這時，姝萌從車頭慢慢走過來，伏在我耳邊說：“梁老師，小胖哭了。”

“他怎么了？”

“不知道，問了他也不說。”

我趕緊跟過去，一看，小胖坐在位置上，雙手掩面，身體彎曲著像一只蝦，頭幾乎貼在膝蓋上。我把手搭在他肩頭，輕輕搖了一下。小胖把手松開一些，我看到他眼角全是淚，幾乎打濕了整張臉。他果然在哭。

但任憑我怎么問，他只是搖頭。小胖的雙肩輕微聳動著，靠近一些，我還聽到了他斷斷續續的啜泣聲。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壓制自己，他可能不想在同學們面前哭吧！

我想起四年級時，有一次我剛踏進校門，一群學生就驚慌地沖我大喊：“小胖受傷了！”當我跑進醫務室時，看到他滿臉是血。

就是那時候，他也沒有哭。校醫在進行了簡單的止血和包扎后，他伸出右手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我“砰砰砰”跳著的心才稍微恢復平靜。

等進手術室之前，他還安慰我：“梁老師，別擔心，縫幾針就好了。”

那天不小心摔下來那么疼，他都沒有哭。如果不是我怕他笑著傷口會裂開，強力制止了他，保不準這孩子還會跟平時一樣沖我呵呵呵地傻笑呢！

就是這樣勇敢的小胖，卻在春游的路上毫無預兆地哭了，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胖，老師會和你保守秘密，如果你什么也不說，我很擔心你。”

“我想媽媽了，嗚嗚嗚！”小胖說得很輕，但我卻聽得真真切切。我沒有安慰他，我就站在他身旁，給他靠著，然后輕輕拍著他的背，任由他哭了一路。

后來，我們坐在青秀山一塊空曠的草坪中央，小胖終于告訴我關于媽媽的秘密。

“媽媽說，我要自己努力，才能通過成長的一扇扇門，最后直達成功。而媽媽，就是一扇窗，她會給我方向。”他頓了頓，繼續說：“還有天上的媽媽，她是一扇天窗，她會給我力量。”

“那你會不會經常想天上的媽媽？”

“會！但我想完就更快樂，因為媽媽也需要我給她力量。”

而小胖給我的力量，就像一束光，照亮我的生活，讓我知道感受愛、施予愛;讓我學會用孩童般澄澈的心靈，帶上每一個遇到的學生，一起攜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