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制交付”交易在司法實踐中的認定

李榮華

摘要：在經濟活動中，買賣雙方出于多種原因的考慮，會采取“擬制交付”的方式交付貨物，即賣方將標的物的權利憑證，如倉單、提單交給買方，以代替物的現實交付。則：在此種買賣糾紛中，法院能否僅以貨權憑證的交付認定貨物交貨完成是司法實踐中的難點。

關鍵詞：買賣合同;擬制交付;虛假交易

引言

在動產買賣交易中，最常見的標的物交付方式為現實交付，即賣方將標的物置于買方的實際控制之下，轉移標的物的直接占有，從而完成物權轉移，此種情形下，賣方可依據送貨單、運單、簽收單、貨物檢驗單等材料直接或間接地證明交付完成，即可以從整個送貨流程尋找交貨的痕跡;當采取“擬制交付”的方式交易，由于買賣雙方并沒有實物的交付，對于是否交貨的證明就存在一定困難。

1.司法觀點

1.1在廣東德潤投資有限公司、中色公司（天津）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一案中【案號：（2017）粵民終654號】，中色公司（賣方）向德潤公司（買方）供應鋁錠，雙方簽訂了《鋁錠購銷合同》，為證明貨物已實際交付，中色公司向法院提交了其與第三方德誠公司購買鋁錠的《鋁錠銷售合同》，《鋁錠價格確認單》《收據》《提貨通知單》、銀行承兌匯票和增值稅專用發票等，其中《提貨通知單》（貨權憑證）為復印件。德潤公司質證稱未收到該《提貨通知單》，對該《提貨通知單》的三性均不予確認。法院認為：中色公司提交的《鋁錠銷售合同》，付款《收據》、提貨通知單、銀行承兌匯票和增值稅專用發票能夠形成較為完整的證據鏈條，《提貨通知單》雖為復印件，但中色公司作為出賣方，將提取貨物的權利憑證原件交付實際提貨人，而己方不持有提貨通知單原件亦屬正常。據此綜合認定貨物已實際交付完成。

1.2在另一起案情及雙方提交的證均與前案類似的案件中【廣東云峰能源有限公司、華大石化（南通）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一案，案號：（2017）粵民終383號】，法院則認為：雖然云峰公司（賣方）也向法院提交了購銷合同、《貨權證明》、付款的銀行承兌匯票和增值稅專用發票等，但《貨權證明》（貨權憑證）并非原件，華大公司（買方）對其真實性不予認可，云峰公司也未能提供確鑿證據證實華大公司曾收取該《貨權證明》原件，故對該《貨權證明》的證據效力不予確認，對貨物已交付的主張不予采納。

2.對于交付的證明

2.1對于上述兩案涉案貨物是否交付的問題，舉證責任一方均持貨權憑證的復印件和其他交易手續，但最終法院作出不同的裁判。筆者認為對于貨物是否交付的證據，應主要圍繞整個交付過程中形成的證據來判斷，比如查證是否有貨物倉儲單據、進出倉單據、運送單據、簽收驗貨單據等一系列的憑證。

2.2結合筆者辦理過的買賣合同糾紛案件的經驗分析，在大多數買賣交易中，送貨單大多是一式多聯，賣方、承運方及買方各自保留一聯原件，在貨物倉儲環節發生的進出倉票據也多是一式多聯的形式，極少有單方保留原件另一方只保留復印件的情形。因此，筆者并不認可（2017）粵民終654號案件中法院認為“貨物的權利憑證原件交付實際提貨人，而己方不持有提貨通知單原件亦屬正?！钡呐袛?。筆者認為，對于貨物的交付環節，如果賣方僅以單一貨權憑證予以證明，則即便該貨權憑證系原件，也很難認定貨物已實際交付。

2.3在“擬制交付”的交易當中往往涉及“走單不走貨”的融資性貿易問題，即所有交易主體之間雖有完備的交易手續，但各方之間實際上僅有資金的流動而沒有貨物的轉移，其目的就是為了實現獲得短期融資或增持信用，一旦該種交易發生糾紛，首先法院對雙方交易是否為虛假貿易的問題存在一定的甄別困難，如果沒有充足的證據和理由認定涉案交易的真實性，則只能以買賣合同糾紛為基礎法律關系審理;其次，法院對于貨物是否交付的認定難以查明。筆者認為，如在不考慮買賣是否為虛假交易的前提下，審查貨物是否交付的認定問題時，不能僅僅局限于就買賣雙方陳述的事實和提交的證據進行調查，可以考慮依職權或依當事人申請追加參與交易的第三方即上游供貨方或倉儲方作為第三人參與庭審，就是否供貨的問題發表意見，再結合一般交易常識來推理認定貨物是否實際交付，如此查明的事實可能才更接近真相，有助于形成公平合理，且讓人信服的判決。

3.結語

由于庭審調查本身的局限性，辦案人員不可能完全查明案件真相，則不得不以局部事實來作出判決。因此，在針對某個證據不充分、真假難辨具體事實問題上，我們除了運用證據規則判定法律責任，事實真假上如何甄別？這是每個承辦法官時常需要面臨的難題。經驗豐富的法官往往能夠較好地洞察真相，但對于新類型案件糾紛的處理則需要運用更多的智慧。筆者認為，十四世紀英格蘭的邏輯學家奧卡姆的威廉提出的奧卡姆剃刀定律：“如無必要，勿增實體”——可以對類似的問題的判斷提供思路，即對于現象最簡單的解釋往往比較復雜的解釋更正確。具體到上述案例中交付的問題，在買賣雙方之間采取“擬制交付”的方式完成貨物交付須第三方介入，相較于“現實交付”的方式往往交易成本更高、關系更為復雜，而如果一宗交易本來以現實交付的方式更為方便合理，卻偏偏采取“擬制交付”的方式交易，按照奧卡姆剃刀定律，這種解釋就更不值得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