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筷子

龔房芳

早餐準備完畢，秋在廚房抓起竹筷，突然看到其中一根筷子頭上長出了薄薄的綠毛，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起來，哭聲是逐漸變大的。

她想起在精品店里拿起很多次又放下的精致不銹鋼筷子，想起多年前就動心想買又不舍得，現在每年更換竹筷的錢也夠買不銹鋼筷子了吧。她想起韓劇還是日劇里那個女主角因為看到起球的內衣褲而悲憤不愿再繼續眼下的生活。

她又想起昨晚洗澡時熱水器突然水流變細，細到她無法沖洗頭發上的泡沫。當她把門打開一條縫沖著客廳喊男人的名字時，男人很不悅有人打擾他的游戲，不耐煩地吼著：“拍拍就好了！”秋看看濕手，還是壯著膽子拍了拍，無果。她又使勁兒拍了拍，不知是拍疼了手還是真的被電麻了一下，她嚇得趕緊縮回手，水流卻增大許多，她顧不上多想，匆匆完成了洗浴。

現在，男人從等待的飯桌邊走過來，莫名其妙地看看哭泣的她，連聲問：“怎么了，怎么了？”這問話，更讓秋心冷。男人早已不耐煩了，一把從她的手里拿過筷子，隨手放到切菜板上，然后伸手去拉秋：“到底咋了？肚子疼？我扶你到床上躺一會兒吧。”

秋甩開了他的手，他就轉身去拿那兩雙筷子：“不行就請假吧，你好好休息一天，我得趕快吃飯了，要不就遲到了?！闭f著，男人準備返身去餐桌旁吃飯了，粗心的他可沒有看到筷子上的一點點綠毛。

“筷子霉了?！鼻锩銖姅D出這幾個字。男人愣了一下：“怎么？沒了？只有這兩雙了嗎？再買就是了。”

秋再次擠出一句：“不是沒了，是霉了?！蹦腥似婀值赝送?，準備坐下就餐了：“你在說繞口令嗎？”

“是發霉了！”秋歇斯底里地喊道，喉嚨有撕破的感覺，她的眼淚又涌了出來。男人立刻起身把四根筷子扔進了洗菜池里，又去筷籠里找筷子，仔細看了看筷子頭，索性把全部的筷子都拿出來，在水底下沖起來。之后又拿出一雙來，回到桌邊，吃起來。

秋還在地上蹲著，他邊吃邊說了一句：“你這是更年期提前了吧？”五分鐘之內，男人就推開碗筷，出門上班去了。

等從地上站起來時，秋的腿已經麻了，她晃動一下麻得厲害的左腿，重心放在右腿上。淚痕未干，她不打算上班去了，飯也不想吃了，那筷子她是死活不會用的。

瞥一眼男人用過餐的飯桌，她徑直走回臥室，和衣而臥在剛離開沒一個小時的床上，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請假是必須的，飯碗不能丟，現在的飯碗不是鐵的銅的金的銀的，而是泥的，不小心就破了碎了。

雖然主任很不情愿，可秋那哭腔不像裝出來的，人家最后無奈地讓她好好休息，盡快恢復身體，最好明天就去上班。秋連連答應著，心里是滿滿的反抗。

“明天？”秋明天也不想去上那個破班了，她想起發小瑛，此刻也躺在床上吧？同樣是躺著，秋是滿腹惆悵，瑛卻在溫柔鄉里。嫁得好就是不一樣??！秋嘆口氣，翻了個身，臉朝著陽臺。

太陽還沒有太多刺眼的光芒，光線仍是柔和的，說明秋和男人每天起床很早。沒辦法，上班都早，只好這樣了。好在下班不太晚，還能收拾一下家里，放松一下身體。

肚子開始叫喚了，秋想起飯，想起筷子，想起筷子上的那層綠毛。她忽地坐起來，已經有了主意，她要出去吃一頓早飯，像樣的。她還要去精品店買一套筷子，不銹鋼的。

攏攏頭發，整整衣服，秋照照鏡子準備出發時，電話響了，正是瑛，說請她吃飯，然后一起逛街。秋笑了笑，真是想誰誰就來??！她認真地收拾打扮了一番，不著急，反正瑛會來接她的。

瑛的車載著秋不去繁華的地方，卻在僻靜的街道里穿行。她還隨手塞給秋一些點心零食，讓她先吃著。秋不好意思說自己沒吃早飯，只是象征性地嘗了嘗點心。瑛好像沒有介意她吃不吃，只是眼睛不停地掃視道路兩邊。

秋終于注意到瑛的心不在焉，這樣逛蕩一個上午，她們也沒有去一家服裝店，反而是瑛對路邊的賓館酒店關注頗多。直到中午在一家有些情調的飯店坐定后，瑛才苦著臉承認是在跟蹤自己的男人，尋找他背叛她的蛛絲馬跡。秋整個上午早已猜出八九分，只是不愿挑明，現在卻擺出一臉的不相信，說她心里長毛了：“怎么可能？你可別冤枉好人??！”

瑛有意擺出種種理由，極力讓秋相信。秋違心破除種種假設，盡力消除瑛的疑慮。吃了飯又喝茶，午后時光，她們都在說啊說。直到太陽收起光芒，再次柔和起來，瑛把秋送到小區門口，她們的心情都有所改變。

已經進了小區的秋腳步輕快，又返身回到小區門口的小超市，買了一把竹筷子，不刷漆的那種，反而便宜。

男人正在廚房里忙碌著，一把新的竹筷被熱水泡著，也是沒有刷漆的那種。男人沒轉身，也沒問她去了哪里，只是問她舒服點兒了嗎。

秋蹲在地上低頭擇菜，那是男人剛買回的她最喜歡的上海青，看到垃圾桶里那把長毛的筷子，秋吸了一下鼻子。

生活，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