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勤

老張想,這世界人老多了,人多了鞋子就多,鞋子多了,擦鞋修鞋的人就多。于是,老張就在開元酒店的墻角下擺了個地攤。那里連著東西南北四條街,忙忙碌碌的鞋子壞了臟了,跟著腳踏在老張的攤子前,片刻煥然一新。盡管如此,老張的生意還是不好,究其原因是修鞋擦鞋的人太多,是個人都會擦鞋修鞋。
生意不好,老張又想,這世界除了鞋多怕就是門多了,是門都有鎖,鎖東鎖西鎖人鎖物,鎖著鎖著鎖就壞了,鎖壞了就要人修。而修鎖又是技術活兒,不是誰都會的。老張又弄了個第二職業——修鎖。
老張啥鎖都會修,掛鎖、抽斗鎖、彈子門鎖、插芯門鎖、花色鎖,什么鎖都懂。老張手藝也好,那些壞了的鎖經他一修,好像汽車進了4S店做了一回保養,好用得不得了。
可是,找老張修鎖的人還是少。
好在老張不著急,他坐在那里使勁兒等。
小城的冬天很冷,四條街的風對著老張的攤子吹。修鞋擦鞋的生意不好,修鎖的人也不見來,老張又把四處收集的舊鎖拿來練手藝。那些鎖稀奇古怪銹跡斑斑,老張很認真地對付它們。可惜鎖子太沒難度了,老張鼻尖上的鼻涕掉下來又吸回去,一把鎖就修好了。偶爾也有難對付的,也只需老張的鼻涕吸溜五六次。修好了鎖,老張會停下來休息一下,也有了多余的精力擤去上下辛苦的鼻涕。這時的老張好像卸去身上的擔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舒到來年的春天,老張的好生意真的來了。
轉機是開元酒店的保安。酒店的一個客人把房卡丟了,服務臺的房卡怎么也打不開客房的房門了,客人氣急敗壞地在大廳里罵人,蠻橫的老板氣得要炒了無辜的保安。保安慌忙去找修鞋的老張,請老張看看能不能把門給弄開。老張說了一個“好”,拿了工具信心滿滿地走了。
看老張信心滿滿的樣子,保安松了一口氣,偷空想在老張的攤子前抽支煙。誰知道保安一支煙還沒有抽完,老張就回來了。保安緊張地問:“咋樣?”老張說:“打開了。”保安說:“那是電子鎖,你也會搗弄?”老張淡淡地說:“我用手電筒一照,唰的一聲門就開了。”保安高興地一笑,說:“你牛!”
保安不僅當面吹老張“牛”,而且天天都在酒店門口吹老張“牛”。吹得多了,老張的名氣就傳開了。
老張的名聲傳開后,丟了鑰匙或者鎖壞了的人都找老張。鎖子五花八門,有簡單的,也有復雜的,可在老張的眼里都一樣,對付鎖的工具是一拃長的一截鐵絲,三下五除二,唰,門開了。老張收費也不高,開一次30塊錢,真是方便省事。要不是老張開鎖必須要居委會的證明,有的人出門都不想拿鑰匙,要開門了就去喊老張。
富有挑戰性的鎖在他手里也很簡單,最多也就吸溜三五次鼻涕的工夫。他最喜歡的是開保險柜,費用高,抵得上他好幾天的修鞋錢。手里攥著那錢,老張抿著嘴巴傻乎乎地笑。
也有不收錢的。比如那次監獄失火,火勢兇猛,狂風怒吼,眼看就要燒到犯人居住的牢房而釀成大禍,嚇蒙了的看守人員竟然找不到開門的鑰匙。撬、砸、鋸,怎么都弄不開。有警察趕快去把老張拉來。那是一把德國蘇伯帝洛全新鎖,防撬、防鉆、防撞、防技術性開啟,一把鎖等于幾把鎖。可老張的鼻涕只辛苦了兩個來回,鎖開了,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監獄領導問老張有啥要求時,老張要了一面監獄授予的“開鎖大王”的錦旗,掛在修鞋的攤子后面當廣告。
得了“開鎖大王”的名頭,很多同行并不服氣,他們拿來各種各樣的名鎖讓老張開。有國內的,有國外的,有門鎖,有特殊鎖,老張不費吹灰之力都打開了。人們越發不服氣了,有人專門買了一把融電子、機械多功能于一體的鎖讓他開,還賭上一輛電動車。這次,老張費了一點兒勁兒,擤了五次鼻涕,折騰了小半天,還是把鎖打開了。第二天老張再去開鎖修鎖,就騎著贏來的電動車,帶著“開鎖大王”的錦旗,沖上沖下地跑得歡。
老張不但會開如今的鎖,還能開古代的鎖。記得去年考古隊開挖一座古墓發現一座石門,石門與墻壁渾然一體,不知道如何打開。考古隊請老張查看。老張看了看墻壁,又看了看門,說:“是門就有鎖,是鎖就能打得開。”他東看看,西瞧瞧,后來在門的下方鼓搗一番,石門訇然洞開。
老張真是厲害,有人鼓動老張挑戰吉尼斯紀錄呢,沒想到老張卻讓鎖耍了。
有人在冷庫放了一個保險柜,放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了,保險柜真成了保險柜,怎么也打不開了。那人找到老張,把老張領到冷庫去開鎖。老張進了冷庫,那人有點急事要去辦,留下老張干活兒,帶上冷庫內門就走了。冷庫很冷,到處都是白花花的冰,好在活兒卻很簡單,老張融了冰很快打開鎖,然后準備離開。可是,老張找不著內門上的鎖了。是門就有鎖,鎖在哪兒?老張找不到鎖,門如何得開呢……
冷庫很冷,待到那人回來時,發現老張在內門前凍成一塊冰了。內門是沒鎖的,修鎖的老張怎么會凍成冰呢?那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家也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