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你，沒有驚濤駭浪

青崖未見鹿

小說里的少年，有風也有雨，走在天空之下，也會被一場大雨淋濕，長滿青春的憂傷。更何況，我并不是小說里的少年。

以前并不明白高中那段生活對于我的人生是怎樣的意義，等到這段時光慢慢變成光陰里的幾縷細沙時，我大概才有些明白：那段當時我覺得滿是憂愁、悲傷、迷茫的生活，為何后來會在我不得意時，成為吹拂我雜亂人生的微風。

我的高中生活從一開始就呈現頹勢，原本中考成績還不錯的我進入了基礎班。只是因為一場夏天下午讓人昏昏欲睡的考試，然后我就像溺了水的動物，在接下來的一年半里，每日都在恐慌、迷茫、不甘中掙扎。

這一年半，我的腦袋像是被人灌滿了鉛，又用一把鎖鎖了起來，上課昏昏欲睡。無論是老師講的，還是輔導書上寫的知識點，想要進入我的腦袋，都無一不是無功而返。當我重新回到學習狀態時，成績卻差到難以入目。

在失去希望的前夕，我掙扎著撲上了岸。可能也是在一個陽光溫和的夏日，也是一場考試，我推開了重點班的門。這一掙扎的余力可能有點強，我不僅是爬上了岸，而且還往前撲棱著爬了一大步。我高中生活的高光時刻，在進入重點班的第一次考試時出現了。

我的語文本就是強項，而那次考試竟然出乎意料地成為全班第一名。再加上那段時間看書無比認真，以至于晚上脖子都會疼，硬是把那階段的知識咽下了肚子，其他科目的成績也算讓人驚嘆。所以突然之間，我的成績到達了一年半前所難以企及的高度。

而我也頭一次僅僅因為幾個數字，突然就體驗到了青春的美好。看到老師同學眼中的光，自認為那光是為我而生。于是我成為了小說里那種沐浴在夏日陽光之下，身穿白襯衫，對未來有著美好期待的少年。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時而憂郁時而陽光。毋庸置疑的是，那段時間的我應該是不怎么憂郁的，甚至想象起高考之后那些對遠方的猜想，一切似乎看起來都美好而可愛。

可是小說里的少年，有風也有雨，走在天空之下，也會被一場大雨淋濕，長滿青春的憂傷。更何況，我并不是小說里的少年。

我從沒想過，那次考試會成為我高中時期最后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成為高三生之后，我開始一路潰敗，高密度的周考月考，沒有成為引路的明燈，反而成了接連揮舞而來的大棒，將我的信心迎頭敲碎。

那是高中第一次班主任找我談話。我不是壞學生，也不是好學生，或許相比于壞學生和好學生更加默默無聞，所以從未有過被班主任談話的經歷。我明白原因，如果你在高三的月考中數學只拿了27分，來的恐怕就不止是班主任了，而且也不會那么云淡風輕。

因為上次成績的影響，所以當班主任坐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沒有那么驚慌失措。在她的詢問之下，我只是平靜地向她闡述了原因。也或許是因為上次成績比較奪目，班主任并沒有想太多，而我的父母也并沒有了解此事。

但是高三，陰雨連綿。

一次次的考試讓我穩定成為班級里成績倒數的幾個人，雖然沒有被重新踢回基礎班的風險，但足夠讓我焦躁不安。我考取一本的信念開始崩潰，因為我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彌補上來，一年半時間遺漏的知識太多，而我越著急就越不得要領。高三的疾風驟雨，讓我無法靜下心去慢慢彌補短板。

除了語文，剩下的科目都亮起了紅燈，生活似乎突然變得滿目瘡痍。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或是坐在漆黑的操場，抑或是下課之后的路上，我都想過無數種可能，落榜的可能。

我不知道父母那會兒是如何想的，最起碼他們沒有向我表現出多么失望，多么傷心的態度。他們有他們的局限，在我上了高中之后，關于學習就很少能幫助我了。而處于青春期的我，也十分抗拒跟父母談論這些，所以他們甚至無法判斷我學習的好壞。

也許前9年的學生生涯我足夠優秀，他們從未對我放棄過期望，也從未猜過我成績有多差，更沒想過我會上不了大學。

我時常覺得父母理解不了我，而有時候父母自己也會這么覺得。所以除了物質生活的關心，少年心事無人解，只能獨上高樓，在心底堆積如山。

成績逐漸下滑的同時，我的身體也迅速變差，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對。在最需要休息的時候，我卻整夜整夜不能入睡，一絲聲響都會讓我驚醒，毫無經驗的我只能向父母求助。

當我看到臉上滿是皺紋和細汗的母親時，突然詫異：什么時候母親變得這么老了？母親是做工中午休息時抽空出來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烈日下穿過車流找尋藥店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向藥店店員憂愁地詢問她的兒子得了什么病，需要買什么藥，更不知道她是不是沒有吃過飯就騎著不穩當的電瓶車為她的兒子買藥送藥。

這些母親當然不會說，她只是遞給我一袋藥，仔細叮囑了藥該怎么吃，然后望著我輕輕地說了句“進去吧，記得按時吃藥”就騎著車離開了。

母親應該說些什么，但她沒說。我應該說些什么，我也沒說。那之后似乎日子也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不好不壞，睡覺的問題不再困擾我，直至高考結束。

高考沒有想象的那么理想，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壞。我想起那些艱難的似乎難以度過的日子，悵然若失，那些似乎一分一秒都堅持不下去的時光，就這么結束了。父母仍在那座小城生活，而我就要去遠方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十七八歲的我們，常會因為人生經驗的淺薄而覺得，一場考試的失利、老師的失望、父母的不理解、朋友的疏遠和未來的迷茫就已是人生難以抵抗的驚濤駭浪，可是后來你會慢慢明白，這些年少時的煩惱和苦難，與一個人一生所要經歷的痛苦相比，只是夏天微燥的一陣和風罷了，溫和且可愛，并不會在你的人生停留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