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日本人“沒費一槍一彈”占領了東北,當時日本國內沸騰了,覺得日本關東軍天下無敵,中國人不堪一擊。但當他們企圖繼續南下進犯時,卻碰到了中國軍隊最慘烈的抵抗。
死戰懷柔
1933年初,已侵占中國東北三省的日軍又向華北進犯,中國軍隊在熱河、長城一線奮起反擊。除了非嫡系的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等部隊外,部分中央軍部隊亦開赴長城關口御敵,予日軍以很大殺傷。但長城抗戰進行至5月中旬時,一心忙于內戰和消滅紅軍的南京國民政府決定妥協,急派時任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的黃郛與日軍談判。
1933年5月23日,時任綏遠省主席、華北軍第七軍團總指揮、第五十九軍軍長的傅作義率部在京北懷柔牛欄山與日軍進行了長城抗戰最后一場血戰。
戰斗從凌晨4時開始。戰士們冒著敵人飛機的偵察轟炸,趕筑陣地,在堅硬的巖石中掘成戰壕,與敵軍展開激戰。將士們抱著誓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以血肉之軀構筑了一道堅固防線,敵軍屢屢進攻,傷亡慘重,卻始終未能有效突破防線。
堅守到了下午,前線收到通知,中日停戰協定(即后來的《塘沽停戰協定》)即將簽訂,上級命令他們撤退。正在酣戰中的將士們,聽到那喪權辱國的停戰消息,不愿放棄這難得的抗敵機會,一直堅持戰斗到下午7時方才撤下陣地。在這次戰役中,有367位將士壯烈殉國。
慨然立碑
1933年10月12日,傅作義決定在歸綏(今呼和浩特市)城北大青山下修建“華北軍第五十九軍抗日陣亡將士公墓”,并派人備棺木將從懷柔戰地尋回的203位將士遺骸運回,安葬于此。
1934年春,公墓即將竣工之際,傅作義寫信給當時的北大文學院院長、蜚聲中外的大學者胡適:“我以最虔誠的敬意和悲痛的情懷請先生為犧牲在抗日戰役的壯士們作一篇紀念碑文。”他還介紹了全軍將士在懷柔浴血殺敵的英雄事跡。信中最后說:“先生文章久已欽仰,如蒙惠撰,刻之于石,一定能激發國民的愛國心。”
胡適接到來信,為將士們的壯烈事跡所震撼,也為愛兵如子的傅作義的赤誠之心所感動,“極端敬仰那些為祖國冒死拼命作戰的英雄”。隨即,他提筆寫了一篇白話碑文,由著名文學家錢玄同書丹(用朱砂將文字書寫在碑石上),刻石建碑在大青山麓,這就是大青山“抗日戰死將士公墓碑”。碑文中憤怒譴責《塘沽停戰協定》是一個恥辱的“城下之盟”,是“國恥”,熱烈歌頌抗敵將士的壯烈血戰和英勇殉國的精神,說“一千多個中國健兒用他們的血洗去了那天的‘城下之盟’的一部分恥辱”“用他們的血染紅中華民族歷史的一頁”。最后的銘文寫道:這里長眠的是203個中國好男子!他們把他們的生命獻給了他們的祖國。我們和我們的子孫來這里憑吊敬禮時,要想想我們應該用什么報答他們的血。
封閉與重見天日
讓人激憤的是,1935年日本侵略者陰謀吞并華北五省。國民黨政府屈服于日軍的壓力,6月初,由中央政治會議特別事務委員會委員、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出馬,與駐華北日軍司令梅津美治郎秘密談判,簽訂賣國的《何梅協定》,斷送了華北的大部分主權;又取締反日運動,“一切抗日的紀念物都應掩藏”,大青山“抗日戰死將士公墓碑”也在“取締”之列。
何應欽打了幾個電報給傅作義,叫他消除一切抗日的標幟,尤其是這里的陣亡將士公墓。傅作義不得已,把塔上“抗日戰死將士公墓碑”的“抗日”二字挖改成了“長城”二字,碑文也蒙上了一層砂石,另刻上了“精靈在茲”四個大字。全國送來的匾、聯、銘、贊,凡有刺激性的,都設法遷移或銷毀,只剩時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題寫的“氣壯山河”一個匾。
7月5日,胡適曾隨同傅作義同去綏遠看大青山“抗日戰死將士公墓”。墓地離車站不遠,在車上可望見墓碑塔。胡適原來曾說,“這碑不久會被日本毀滅的”,但沒有想到日本人還不曾占據綏遠,這“抗日戰死將士公墓碑”竟被國民黨政府自己先“埋葬”了!
胡適站在這203個烈士的墓前,不勝感慨,悲憤交集,援筆寫下了《大青山公墓碑》一詩:霧散云開自有時,暫時埋沒不須悲。青山待我重來日,大寫青山第二碑。
1936年11月,傅作義在“百靈廟戰役”中全殲日本守敵,為懷柔戰役中犧牲的367個兄弟報了血仇。得勝之師回來之后,傅作義下令把覆蓋碑文的砂石鑿開,并把字重新用黑漆描過,埋藏已久的碑文重見天日。埋葬著幾百個愛國英魂的墓碑,終于又巍然屹立在大青山前。
抗戰爆發后,這座由胡適、錢玄同兩位新文化運動名人珠聯璧合而作的白話文第一碑,借著抗日名將傅作義的威名,名揚海內外,成為荒涼僻遠的塞外一處清新的人文景觀。這里留下了諸多名人的足跡,吸引了無數仁人志士奔赴瞻仰憑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