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山的安逸都在老街里

林青

樂山對于愛好游山玩水的朋友來說，是放松身心的好地方。因為它毗鄰峨眉山、坐擁青衣江、岷江、大渡河，坐擁凌云山、烏尤山……來者既可以爬山徒步又可以拜佛燒香，除此之外還能探訪神秘的黑竹溝。對于吃貨來說樂山更是大快朵頤的天堂。樂山的美食數不勝數，甜皮鴨、豆腐腦、豆腐干、燒烤、烤魚……在廣大吃貨們之間流傳著一句話：“每至樂山胖三斤。”

每每驅車于樂山的老街，穿梭在那被枝繁葉茂的小葉榕掩映的陰涼處，內心都會感到無比安寧。那街邊的路人，或拎著菜籃子，或牽著稚童，慢步走過，歲月靜好大抵不過如此。人力三輪車的手搖鈴叮叮當當將人的思緒帶到那老街的深處去。

外地人到樂山大多都到張公橋美食街探尋地方美味，而對于本地人來說，家的味道卻在老街小巷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尋覓一處安身之所，那個地方我們稱之為“家”。家是什么？法國哲學家加斯東·巴什拉在其著作《空間的詩學》里如此說道：“家宅是我們在世界中的一角，它是我們最初的宇宙……家宅，就像火和水，讓我們能夠在接下來的篇章中談起夢想的微光，它照亮了回憶與無法憶起之物的結合。”這位哲人，用極其詩意的語言讓我們體味到家的精神內核所在。家是每個人最后的避難所，在這里一切傷痛都能被治愈。

當家人都離開故土，當個體不再久居于此處，何以為家？于我而言，家的感覺便隱藏在深刻的回憶里等待被喚醒。可能是一種味道，也可能是一種感覺，當有朝一日你再走進故土那些安靜的老街里，坐在偏安一隅的小店之中，那一蔬一飯中的味道，那一茶一盞中的香氣瞬間能將你記憶里有關家的回憶激活，帶你走進回憶深處去探尋過往的苦與樂。

最近回樂山小住了幾天，由于老房子久不住人也就不在家做飯了。某一日到了飯點兒不知吃什么，便決定去以前常去的一家家常小店。這家小店位于樂山市中區上河街，說是小店，但實際上多年以來它都沒有招牌，它是很多本地人心中的“深夜食堂”。小店在一棟居民樓底層，由民宅改建。樓道小院前幾張桌子，幾把椅子構成了這家小店的堂食區域。小店的特色有二，首先是菜品不多，但味道家常。蒜泥白肉是招牌菜，薄切的五花肉上面淋著紅彤彤的油辣椒和蒜泥，夾起一片肥瘦相間的白肉再裹上碟中的辣醬，一口吃下，辣中回甜，香而不膩。蒜泥白肉打開胃口之后，緊接著就需要配上芹菜牛肉絲下飯了，老板娘選用的都是本地小芹菜，香味濃郁，口感也很脆甜，牛肉絲與芹菜一起爆炒之后再撤上辣椒面和花椒面，麻辣鮮香的味道就著米飯怎么都吃不膩。小店每日會準備三四種燉湯和燒菜，前面已有兩份香辣口味的主菜，這時再配上一盆清淡的蓮藕排骨湯一解口中的辣味是最好不過了。

其次，老板娘是本店最大特色，不管誰來，老板娘的招呼都一樣。到店的客人需要自己到廚房點菜，看有什么，想吃什么點什么。菜上桌后，老板娘會熱情地告訴你：“米飯自己打，隨意一點，吃多少打多少。”老板娘是個性情中人，如果太過浪費，老板娘會明明白白把不高興寫在臉上給你看。

我不知道這家店從何年開始營業，至今已是多少年頭。但我每一次回到樂山，來到這家店，看到老板娘和熟客們你來我往地寒喧都會覺得很親切。有很多熟客來到店里會直接省略點菜的過程。他們的對話通常如下：

老板娘：“來了哦？”

客人：“是的。”

老板娘：“吃點啥子呢？”

客人：“你看安排嘛。”

每每此時，老板娘便會答道： “那就還是老樣子嘛！”

是啊，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人來說，在斗轉星移之中老街是這座城市中變化慢的地方，縱然上河街已經逐漸有了時髦的氣息，縱然這小飯店也掛上了“時運飯店”的簡易招牌，但這里的飯菜和老板娘待人接物的方式在這么多年后仍然保留著那份熟悉的感覺。老板與客人在一餐一飯中建立起某種默契。年年歲歲之中，有人留下也有人離開，但老街和老店依然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這一趟回樂山注定要讓老街里的小店牽扯出我對過往生活的回憶。某一日清晨，我于家附近的老街巷子里尋找電器維修店未果，正欲掉頭離開卻在轉角發現那家昔日常去的咖啡店。這家咖啡店最初并不在此處，我也不知它何時搬來這里，因為我一度以為它已經關門。驚喜之余，我推門進入，清秀的店員小哥告訴我咖啡機還沒有準備好，所以需要稍等片刻。放下包，我開始打量這家咖啡館，我記得以前的老店裝修采用的是工業風，如今的店換成了溫馨美式風格。溫暖的燈光，裝滿書的書架，格子印花的桌布，每一處都讓人感到溫馨。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早上九點半便會來到店里，點一杯店里的特色手沖，然后在這里呆一整天看書寫論文。休息時間，我便坐在吧臺一邊和老板楊姐聊天，一邊看她沖咖啡。楊姐同樣是一位性情女子，她告訴我，她過去并不是做這一行的，她在外面漂泊了很多年，最終和弟弟一起開了這家店，到今年已經是第五個年頭。楊姐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在她的咖啡館里，非吸煙區一定不能吸煙，室內也一定不能大聲喧嘩，店內只賣咖啡，而且楊姐一直以來都堅持每天自己烘焙咖啡豆。在與楊姐的聊天中，我能感受到一個女人的柔軟和細膩，開這家店對于她來說不僅是謀生的技能，更是她對自己人生的追求，那是一種對簡單生活的追求。在她向我介紹烘焙咖啡豆、沖泡咖啡的方法時，我能感受到她傾注于其中的情感。正是因為這種情感，令我感到老街咖啡的每一粒咖啡豆，每一杯咖啡都飽含溫情。

楊姐說，每一杯咖啡，即便是同樣的豆子，同一個人沖泡，手法、水溫、咖啡豆的研磨度不同，口感也會不同。她每年會從南北緯25度地帶精選80分以上經過3次手選的咖啡豆。生豆到店后，楊姐還會再進行兩次手選。第一次是在烘焙前，手選出遺漏的殘次豆。第二次是烘焙后，手選出成色不好的豆子。經過重重篩選，最終將優質的咖啡呈獻給客人。店內常備有哥倫比亞、埃塞俄比亞、哥斯達黎加、巴西、危地馬拉、巴拿馬等不同國家，不同品種的咖啡生豆。她會根據客人的口感和要求去挑選咖啡烘焙度以及沖泡濃度。通常是將水燒好后，根據需要的量稱豆子，然后疊好濾紙放進濾杯進行沖漿。楊姐告訴我，沖漿主要有3個作用，首先是將濾紙的味道沖洗掉，以免影響咖啡口感。其次是能讓分享壺預熱。最后能讓濾紙和濾杯更加貼合。整個過程大約需要2分鐘左右，便可以享受到令人唇齒留香的咖啡了。

雖然老街咖啡開在白云街的一條小巷子里，但并不影響它吸引眾多咖啡愛好者前來。每日午后，客人便多起來。大多數人已經和楊姐很熟悉了，他們進店后便尋覓一處地方以舒服的姿勢坐下開始與朋友聊天，有些人甚至會和楊姐抱怨一下最近工作和生活的不快。那感覺，仿佛是朋友間的敘舊，又像是老街坊們常見的寒暄。老街咖啡之于他們來說或許正是一間和家一樣的庇護所，開心的時候和朋友小聚于此，不開心的時候在沙發的角落喝一杯甜甜的焦糖瑪奇朵將不快樂融化。

時間的年輪一圈一圈繞過去，小城的變化日新月異，而在小城深處的那些老街里那些如家一般的小店卻從未改變，它們就在那里等你，等著有一天喚醒你對小城的記憶，喚醒你對家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