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英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

葉志明

摘 要：隨著兒童嚴重犯罪日益見諸報端，社會公眾對于刑事責任年齡十分關切，有部分觀點認為，應當適當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以預防、懲罰兒童犯罪。本文分析了英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認為刑事犯罪年齡的確定應符合兒童發展特征，低刑事犯罪年齡并不能達到預防兒童犯罪的效果。

關鍵詞：刑事責任年齡? 兒童犯罪化? 預防兒童犯罪

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正成為社會議論的焦點問題之一，未成年人保護法和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修改也已經提上日程。11月10日，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張軍表示，是否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應該會在修改審議中討論。本文通過對英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分析，探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對于預防兒童犯罪的作用。

一、英國刑事責任年齡概述

刑事責任年齡指兒童因犯罪而被起訴和受到法律懲罰的最低年齡。自20世紀60年代始，在英格蘭、威爾士和北愛爾蘭，刑事責任年齡確定為10歲，在蘇格蘭則是8歲，但是將從8歲提高至12歲的法案正在審議之中。在歐洲，這個刑事責任年齡是最低的，在全世界范圍內也是最低之一。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2007年宣布，低于12歲的刑事責任年齡“在國際上是不可接受的”，并多次批評英國的最低刑事責任年齡，要求其將刑事責任年齡提高至最低12歲。在英國，公眾對是否應當提高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看法較為復雜。2010年的一項調查顯示，五分之二的英國成年人支持提高刑事責任年齡，2016年蘇格蘭的一次公眾咨詢顯示，95% 的被調查人支持將刑事責任年齡提高至12歲。有觀點則認為，可以維持10歲的刑事責任年齡，因為兒童應該對其行為負責，特別是當該行為危害到公眾安全的時候。雖然民意分歧較大，但是英國政府似乎仍有意保持目前10歲的刑事責任年齡。政府的立場是，10歲及以上的兒童有能力區分什么是不良行為而什么是嚴重的不當行為，且目前的刑事責任年齡恰當而準確地反映了該國司法系統的要求。

二、刑事責任年齡與兒童發展研究

刑事責任年齡的確定離不開對兒童身心以及大腦發展的研究。英國刑事責任年齡遭受批評的原因之一是，在確定10歲刑事責任年齡時，人們對于大腦發展知之甚少。當代兒童研究已較為成熟，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些研究成果來合理界定刑事責任年齡。青春期（10-19歲）是神經發育和行為變化的重要時期，該期間青少年行為和發展表現出如下特征。（1）青少年相對不成熟的神經發育導致他們更傾向于冒險和潛在的犯罪行為，而且在作出決策或抑制不恰當行為時較少從他人角度考慮問題。他們大腦發育方式使得他們優先考慮眼前獎賞而不是長期利益。那些早年遭受不幸的青少年的大腦獎賞區表現得特別活躍，而更傾向于采取冒險行為。（2）10到14歲，青少年有明顯的從獲得父母認可到獲得同伴認可的轉變。相比于獨處，他們在成群結伴時，作出計劃的能力更弱、更容易作出冒險決定、更有可能犯罪。（3）與道德和法律有關的心智，隨著時間和經驗的積累而逐漸增長，傳統的道德，包括“法律和秩序”的道德，通常要到青少年中期才能實現。（4）邏輯思考能力和問題解決能力在11至15歲時會獲得相當大的發展，而智力只有在17歲時才能達到成人水平。（5）受到虐待或被忽視的兒童在承擔刑事責任能力方面尤其發育不良，更有可能違反法律。

雖然很難識別出兒童到底在多大年齡會達到其認知及能力水平，但是相比較于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刑事責任年齡及13周歲的平均刑事責任年齡，英國10歲的刑事責任年齡明顯太低了，不符合兒童發展的客觀規律。而12-14歲的刑事責任年齡則是主流，較能反映兒童發展的青春期發展特征。

三、兒童犯罪化的后果

有證據表明，將兒童犯罪化并不能達到減少再次犯罪，而且可能是有害的。研究結果證明，（1）受到刑事司法系統最嚴厲對待的孩子不太可能停止犯罪;（2） 接受刑事審判與再犯的減少無關，反而可能導致兒童犯罪率的上升;（3）被拘留兒童的犯罪率很高，包括英格蘭和威爾士在內的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國家，有著最高的兒童拘留率但是最差的改造和再犯結果（4）低刑事責任年齡并不能阻止兒童犯罪;（5）接受刑事審判會減少兒童完成學業、獲得職業資格及找到工作的可能性;和（6）認為自己是罪犯的兒童更有可能從事越軌行為，并與犯罪同齡人稱兄道弟。

在理論上，較低的刑事責任年齡可以震懾兒童，預防他們從事違法犯罪行為。然而，以上研究表明，這似乎是一個偽命題。正如死刑不能降低嚴重違法犯罪行為一樣，較低刑事責任年齡也不能達到預防兒童犯罪的效果，相反，從長遠來看，卻可能提高他們再犯的幾率且不利于他們未來成長。

四、小結

本文簡述了英國刑事責任年齡及低刑事責任年齡對于兒童再犯和成長的后果，可以得出的結論是10歲的刑事責任年齡明顯不符合兒童發展規律，應當適當提高到12至14歲之間。我們往往簡單地認為，刑事責任年齡越低，則打擊面越大，震懾力越高，預防犯罪的效果越好。但是研究結果表明，這很可能是我們成人的一廂情愿。低刑事責任年齡與預防兒童犯罪沒有積極聯系，英國的刑事責任制度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相反，預防兒童犯罪是一個家庭、學校、社會、政府共同參與的系統工程，需要從觀念、教育、制度上系統性解決。

參考文獻

[1] Blakemore， S.-J. （2018） Avoiding Social Risk in Adolescence.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27（2） ，pp 116–122

[2] Dumontheil， I. Küster， O. Apperly， I.A. & Blakemore， S-J. （2010）. Taking perspective into account in a communicative task. Neuroimage 52， 1574-1583

[3] Lamb， M & Sim， M （2013） Developmental factors affecting children in legal contexts. Youth Justice， 13（2） 131-144

[4] Steinberg， L. & Schwartz， R. G. （2000）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goes to court. In Youth on Trial. A Developmental Perspective on Juvenile Justice （eds T. Grisso & R. G. Schwartz）， pp. 9–31. Chicago， IL：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