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沖突論”評析與共同體文化的重要性

張然普

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發表之后，對國際關系理論學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當下的文明沖突中，斷裂帶沖突是一種主要表現，但主權國家依舊是國際社會主要行為體。斷裂帶產生原因就在于主體文化的式微，增強國家認同的重要作用，歷史上主體文化式微產生了許多悲劇。因此在當下，在文化層面也應該有底線意識，保證主體文化的核心地位和控制力。

一：“文明沖突論”的要點

文明沖突理論誕生于冷戰結束之后，在這個時期超級大國蘇聯的解體帶來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除了政治層面冷戰格局的結束之外，文化層面上也帶來了大量的動蕩和重組。隨著強權的解體，其控制下的話語權開始下放，并擴散。這帶來后果包括意識形態的置換、民族主義的崛起，進一步沖擊著曾經的社會和文化秩序。在意識形態斗爭不再居于主導地位的背景下，亨廷頓根據文明的身份和認同，將世界劃分為八大文明（中華，日本，伊斯蘭，西方，南美，非洲，東正教，澳洲），并且提出未來世界的沖突不是類似于美蘇之間超級大國的沖突，而是來自不同文明間的沖突。

在亨廷頓的主要著作《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其認為西方文明在當下的格局之下已經開始了衰落，并且在世界范圍內的認同度開始下降隨著戰后民族解放運動興起以及第三世界國家的崛起，現代化的過程已經使得新興國家在這個進程中進一步強化了民族化。在未來米世界各國會更多地以文明作為確認自己身份的一個標準，并影響自己國家的對外政策。因此對世界威脅最大的應該不是意識形態的沖突而是來自文明層面的沖突，文明沖突又表現為微觀文明斷層線的沖突和宏觀的文明核心國之間的沖突。所以未來的世界和平應該主要從文明核心國之間的合作展開，如棄權原則，合作原則，求同原則亨廷頓還提出了著名的斷裂帶理論。該理論指出，文明的斷裂帶是沖突較為集中的地區，在文明的斷層線上的沖突有規模大，破壞性強，持續時間長的特點。為了制止這種沖突則需要文明核心國的干預，用更強大的力量實現地區和平穩定。同時，亨廷頓將文明斷裂帶定義為文明的交匯處。不可否認，在冷戰結束后帶有文明色彩的沖突中，大部分屬于斷裂帶沖突。2009年至2014年期間，沖突數量增加了35%，從55起增至74起。同一時期，國內流離失所者人數從670萬增加到1560萬，增加了一倍多，難民人數從500萬增加到750萬，增加了近一半上述國家大部分處于伊斯蘭文明、基督教文明、東正教文明的交匯處。

二：主權國家依舊是國際社會主體

從目前的國際形勢和國際體系結構來看，文明沖突論雖然能解釋世界上的部分國際現象但是也應該意識到，現實國際社會的主要安全威脅依舊是主權國家層面上的傳統安全，文明的沖突應該從屬于與傳統安全。這主要體現于三個方面，第一是影響全球格局的依舊是基于物質利益的主權國家的競爭。第二文明沖突的特點并不具有全球性。第三是文明的沖突實質是國家內部沖突的一種外延，國家治理失敗、弱化的產物。

（一）當下世界格局

第一是當下的國際格局依舊是由主權國家及其之間的互動來進行塑造的，目前全球的格局依舊是主權國家之間的競爭。現在國際競爭依舊基于國家實力之上，文明和文化應該是國家實力的重要構成部分而不是矛盾的主流，文明和文化的親近并不能替代國家權力和利益在決定現代國家關系中的決定性作用。這主要表現于當前國際格局變化的動因上，雖然當前國際局勢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但動機并非是文明沖突，而是各國對現存的國際秩序合法性產生了巨大分歧。當前國際局勢不確定性表現在：發達國家逆全球化，宗教極端化，貧富差距和民粹主義，社會割裂，工業革命主導權的爭奪。并且在這個趨勢下國際關系也在進行重新組合，表現在中美關系走向重組，美俄關系跌宕起伏，大國關系錯綜復雜，不確定性增加，國際經濟風險增大，因為中美貿易摩擦，各國可能面臨經濟下滑的風險。因此現在世界格局的變化動力是主權國家內部國家物質實力變化。

另一方面，當前國際主要行為體的外交行為上，文明的色彩較為淡化，文明因素并不是世界重要行為體的重要外交價值取向。比如中美兩國目前GDP占比超過了世界40%以上，2018年中美兩國國際專利為56142件和53345件，兩國專利數差距不到5%。雙方目前出現的外交互動也是圍繞經濟外貿和技術層面的爭議，并非是在于雙方對儒家文明或者西方文明的實力擴張上出現了分歧和爭議。并且文明也并不是世界各國外交關系的重要影響因素，比如中國和日本等同發源于儒家文明圈，但兩國的國家關系影響因素依舊是經貿和領土爭議及歷史問題，兩國并未因為儒家文明圈的號召力解決歷史和領土上的爭議;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同為穆斯林遜尼派國家，但在雙邊關系上相對較為冷淡。即使冷戰結束差不多三十年，但國際格局和國家互動依舊是由國家物質實力所決定的，各個國家也并不是按照亨廷頓所描述的那樣依據文明來劃分陣營，文明在國際關系中的影響力居于附屬地位。

（二）文明沖突的有限性

總體來看，世界范圍內存在大量的文明沖突，但目前世界的文明沖突依舊是可控的。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大國之間或者主權國家之間文明沖突不是主要動因;文明沖突目前不會顛覆、主導世界秩序。

世界安全局勢依舊充滿復雜性，既有來自主權國家間軍事對抗和領土爭端所帶來的爭端;另一方面也有來自非傳統安全層面的安全威脅。大多數文明沖突目前還存在于非傳統安全層面，沒有上升至傳統主權國家間的爭端上。而真正能夠決定世界形勢走向的中美俄等國之間的矛盾也是集中于經濟以及意識形態層面，比如中國就強調“中美經貿關系是兩國關系的壓艙石和推進器，事關兩國人民根本利益，事關世界繁榮與穩定。”美國則在國家安全報告中也強調經濟繁榮對美國國家實力基礎性作用，并帶有強烈的主權國家至上色彩，強調主權國家核心領導作用。表明當前主權國家關注點并非文明因素。

當前世界文明沖突的特點在于沖突范圍廣，但集中于斷層線，以恐怖主義和社團沖突等形式進行。世界民族宗教沖突的主體是世界不同文明板塊的擠壓效應，包括宗教文明板塊的邊界擠壓效應，所涉及地區包括塞浦路斯土耳其人和希臘人，阿以沖突和巴以沖突中的猶太人和慕斯林和英國北愛爾蘭問題。這種沖突具有沖突強度大，持續時間長的特點。但顛覆政權的可能性較小，能夠較為容易地被國家機器所鎮壓。如最近帶有文明沖突色彩的新西蘭槍擊事件、斯里蘭卡恐怖襲擊也被快速平息下去，兩個國家都采取各自的方式來處理、淡化各個文明群體之間的仇恨。從文明沖突較為激烈的國家和地區來看，主要集中于中東、南亞等國。這些地區的國家體量較小、國際社會地位和影響力較弱，即使發生顛覆性的政治事變也不足與改變國際秩序。

（三）文明沖突的從屬性

從南斯拉夫內戰到目前在南亞、中東、中亞等國內部出現的文明沖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沖突熱點地區處于國家間交錯地帶、沖突地區也是文化和文明的斷裂帶，國家治理水平低下。

目前世界上比較典型的帶有不同文明背景的沖突地帶以巴以問題、印巴問題、庫爾德人問題。這些矛盾都發生在兩國交界的地方，在邊界上國家管制能力較為弱化，且使得文明的沖突就帶有國際化的色彩。比如克什米爾的穆斯林和印度教徒沖突因為在印巴邊境以及當地穆斯林和巴基斯坦境內的穆斯林親緣關系就使得族群沖突帶上了穆斯林和印度教徒的沖突色彩，加上克什米爾地區本身的領土爭議性更進一步的就帶有巴基斯坦和印度兩個國家的對立，沖突也帶有了國際化的特征。除了克什米爾印穆沖突，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猶太人和穆斯林群體沖突也是類似色彩--內部爭議國際化。所以表面上是文明國家的沖突實質是國家交界同一族群或不同族群的沖突。

此外，文明沖突之所以規模不斷擴大并走向國際化也和國家治理能力較弱甚至政權更迭有很大關系。目前的文明沖突大部分是以社團、族群沖突為表現形式，主權國家之間很少以文明作為對立或者聯合的標準，因此很多文明沖突是以國家內部沖突為表現形式，是國家治理能力弱化才讓文明沖突失去了控制。比如南斯拉夫內戰之所以造成那么大損失，原因還是在于南斯拉夫國家實體的滅亡，舊國家認同的崩潰，各族群才以文明、宗教作為認同的新標準并進行斗爭。比如車臣問題在蘇聯時期可以視為蘇聯內部政策失誤，但在蘇聯解體后，就帶有了俄羅斯族和車臣民族對抗的色彩。因此政權的倒臺、舊國家認同的崩潰才是文明沖突擴大并走向國際化的真正原因，國內沖突是國際文明沖突的真正原因。

三 對未來的思考

文明間的沖突具有范圍廣、持續時間長的特點，但在當下，大部分文明沖突依舊可控，并不足以顛覆世界秩序，所以更多應從國家內部問題著手解決文明沖突。應該從三個方面進行：培育和弘揚主體文化，不斷完善國家治理能力，抵制國外文明勢力的滲透和干擾。

（一）培育主體文化

管控文明沖突的一個重要方式就是培育或者保護主體文化。首先是維持目前主體文化文明的核心領導地位，利用其力量來團結其他文明群體，并引導該主體文明走向一個更為溫和的軌道。如宗教屬性不盡相同，有的排他性強，有的排他性弱 ;前者容易產生民族沖突，而且容易使民族沖突不斷升級，后者不太容易產生民族沖突，即便產生沖突，升級的可能性也較小。體現了各文明群體之間和內部有溫和程度和文明程度的差別，正確做法是鼓勵并壯大文明和溫和群體的力量。如果主體文明群體存在沙文主義傾向，也應該通過內部指導思想改革等方式引導主體文化。

建立個文明群體之間的共同歷史聯系也是不可或缺的，無論是否有核心文明群體。通過強調各文明共同的歷史記憶來深化文明間的感情，增強文明之間的認同感。并且應該通過多種方式實現文明間的融合，如通過建立反歧視的相關的法律法規來實現個文明之間的平等，消弭文明之間的待遇差別來減少誤會和矛盾。實現文明融合的方式來創造主體文化，消除文明之間的隔閡與誤會。比如目前中國在思想教育領域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并將其作為民族教育的推進目標之一。這些教育在西部少數民族聚集地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說明了一個國家的穩定和發展離不開各民族各文明群體共同體意識的培養，應通過共同體意識培養消弭文明斷裂帶。

（二）完善治理能力

主權國家是制止文明沖突的關鍵力量，遏制文明沖突，實現文明的和諧應該保證主權國家政權的穩定。強化安全治理，增強安保能力是實現國家社會穩定，遏制文明沖突的直接手段在這個過程中應該加強國家安全建設，比如加大對極端宗教勢力和民族分裂勢力的打擊力度，遏制分裂主義思潮的發展。以這種方式維護社會的穩定，比如巴基斯坦經過2016年的反恐行動，雖然未根除恐怖勢力，但國內安全狀況獲得了較大的改觀。政府內部也應該強化反腐敗和反滲透的工作：通過反腐敗強化政府治理能力，獲得民眾的信任，利于自身塑造并推廣新的價值體系;通過反滲透遏制分裂主義在政府內部的發展。除此之外，還應該通過增加財政支持、軍隊和地方政府合作、建立快速反應部隊的方式及時遏制沖突防止沖突擴大化。

發展經濟和教育則是政府遏制文明沖突的根本手段。通過發展經濟和就業能夠吸納大量的社會閑散人口尤其是青壯年。由于對自身境遇的不滿轉而將原因轉嫁于政府或者其他群體之上。實現經濟的發展和收入分配的相對公平才能在根本上消除社會不同群體不同文明之間的不平等，增強不同文明之間的共同體意識。比如2017印度北方邦議會選舉中，部分穆斯林選民接納印度人民黨（堅持印度教特性）原因在于莫迪承諾對穆斯林群體經濟待遇一律平等。相對平等的待遇有利于消弭不同群體不同文明間的隔閡。政府還應該大力發展現代教育事業，并且保障擁有現代思想的教育價值理念的推廣。統一的教育模式和思想的傳播有利于建立各民族各文明之間統一的思維模式和價值觀念，在教育的發展過程中培育并確立核心文化和主體文化。目前世界的大多數文明和民族沖突劇烈的地區，比如中東和非洲等地面臨的就是經濟發展不完善、教育落后。這些都為當地民族分裂勢力和文明沖突的惡化提供了溫床。

（三）抵制國外干擾

各個國家的內部文明格局和現狀各有差異，國家政府應該在借鑒世界其他國家普遍性方式的前提下尋找到自己內部文明的特殊性，依據自己的國情來處理內部文明糾紛，強化國家的治理。這個治理過程既包括基本政治制度涉及又包括了具體的宗教和文明政策的制訂。比如中國就從自身國情出發建立具有自己特色的宗教制度使得多元宗教在中國共存并被引導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

在制訂具體制度和政策時也應該排除國外的干擾。比如南斯拉夫內戰時許多穆斯林年國家就有許多志愿兵支援了南境內穆斯林;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新疆民族宗教政策進行指責。這種置身事外，要么處于利益動機要么處于道德動機進行指摘、干預他國內政的行為反而不利于問題的解決。在新疆問題，中國政府堅持自己立場強調“新疆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新疆不是‘東突厥斯坦’，維吾爾族是融合形成”等論點駁斥國外輿論干預。為新疆相關宗教條例的執行貫徹創造良好國際輿論環境

小結

當下國際形勢和現象駁斥了亨廷頓認為冷戰后世界以文明沖突作為主要沖突形勢的論點。文明沖突存在但并不具有顛覆性，并主要該從國家內部入手解決文明沖突，實現地方和平發展的方式來促進文明的交流與和諧，遏制并文明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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