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益君

每年元宵節,我都會想起小時候跟父親上燈的情形,那瓣熒熒燈火,總讓我情絲繾綣,依依眷念。
在我幼小的記憶里,正月十五這天,天還沒有黑下來,父親就要準備晚上的燈盞了。燈盞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用胡蘿卜切段,再用一枚五分錢硬幣挖出盛油的凹槽,然后用一根柴草裹上棉花插進凹槽做燈捻。
晚飯吃過餃子,天將黑的時候,父親開始把凝固的花生油在爐灶上烤化,小心翼翼地往每一盞燈里添油。盡管家里平時炒菜都舍不得多放油,可父親這時卻一點也不吝惜。一邊添油,一邊口中念念有詞:油滿滿的,日子也滿滿的,今年的收成也滿滿的。
天黑下來了,父母開始忙著上燈,一盞一盞燈點燃了,小孩子就跑前跑后地往門口、窗臺、石磨上放燈。父親還挑兩盞大的,讓我送到村里的水井和碾盤上。燈火跳躍著,把春寒料峭里的農家小院映照得柔情似水。有時,燈花“啪啪”地炸開,父親就會歡天喜地地說:“燈花開了,今年的日子也會開花了!”
在家里上完了燈,父親帶著我去上墳燈。村里的墳地在村東的那條河沿邊,墳地里長著許多茂盛的松樹。出了村,遠遠地看到那片墳地里有燈火閃耀,不時還有炸開的鞭炮聲。父親說:“你看,已經有人來上燈了。”
許多墳頭上燈火熒熒,溫暖著那抔寂寞的黃土。父親帶我在先祖的墳塋前停住,拿出燈盞開始點燃,一邊吩咐我往哪座墳頭上送,一邊告訴我那個墳頭里躺著的先人是誰。
墳頭的燈亮起來了,父親開始燒紙錢,一邊燒著,一邊口中念叨著,“先祖們保佑,讓我們家年年豐收,五谷豐登!”說著,拉我跪下,一塊兒給先祖虔誠地磕頭。磕完了頭,父親將一掛長長的鞭炮掛在樹上點著,炸開的鞭花劈開了夜空。
有一年元宵節下雪,父親依然要去上墳燈,母親勸說:“下雪路不好走,明天雪停了再去吧。”
父親說:“正月十五雪打燈,這是豐年的兆頭啊!”說著便走出了家門。等父親上完墳燈回來,衣服上沾滿泥土,手也劃破了。我知道,父親肯定在爬那條河沿時摔倒了。但父親卻很高興,像種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以后很多年的正月十五,我都要回鄉下老家上燈。每回看到那熒熒燈火,我就想,父親之所以那么看重“上燈”,是因為那一簇小小的燈花里,寄托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希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