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土味”

羅蘊楠

摘? 要：隨著互聯網發展，以土味情話、土味視頻為代表的土味文化愈演愈烈，風靡全國。故“土味X”這一構詞形式被大量使用，從而產生以“土味”為共同詞的新詞族。本文先從共時的角度，淺析“土味”組詞能力與構詞特點;再從歷時角度探討 “土味”的語義演變，兼談“土”“味”兩詞素義的變化;最后淺析“土味X”詞族的形成原因及指明“土味”的詞綴化傾向。

關鍵詞：土味;構詞特點;語義演變;形成原因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4--02

“土味”一詞在近年活躍程度高，體現其較強的組合能力。從音節上看，它可以和雙音節、多音節搭配;從與之搭配的詞語的詞性上看，可以是名詞、動詞。“土味”與其他詞語搭配所形成的結構形式，常見的是與雙音節詞的組合：

a.“土味” +雙音節名詞，如：土味旅游、土味養生、土味書名、土味視頻

b.“土味”+雙音節動詞，如：土味告白、土味營銷、土味擺拍

c.雙音節名詞+“土味”，如：中華土味、河北土味

馮勝利指出漢語中的四字符串一般由兩個雙音節音步組成，這就意味著一個雙音節音步在尋找搭配對象時，另一雙音節音步是其最佳的選擇對象。故“土味"作為一個雙音節詞，與另一雙音節詞進行搭配的形式是出現頻率最高的。

除一般雙音節詞，“土味”的組合能力還能體現在以下搭配中：

d.“土味”+多音節名詞，如土味社會搖 、土味情景劇、土味出租房、土味表情包

e.“土味”+縮略語，如：土味F4、土味復聯

f.“土味”+外語詞，如：土味Polo（衫）、土味python、土味cosplay

g.“土味”+人名，如：土味杰倫、土味王家衛、土味夏浩然

從以上用例可以看出，土味組詞上的多元化、簡約化特點。從詞性上來看，“土味"與其搭配組成的名詞性短語，在句中位置較為固定，主要充當主語、定語;從內部結構而言，基本是偏正式，且“土味”多是修飾性部分，從語義上，盡管形式上相似，但其深層語義卻差別很大。

在日常使用中，土味常與官味、洋味、趣味、潮味等相對出現。總觀現在對“土味”已有的定義，可歸納出以下幾個關鍵詞：“過時”、“本土化”、“接地氣”、“怪異”、“俗”、讓人有點嫌棄和鄙夷但又有快感。而且現隨著“土味”的組合搭配越來越多樣，其含義也更繁雜。這樣一個內涵豐富又帶有矛盾性的“土味”發展至此是有其歷時演變軌跡的。

古人對“土味”有獨特的理解：

（1）“調以滑甘”者，中央土味甘，屬季夏，金木水火，非土不載，于五行土為尊，于五味甘為上，故甘總調四味。（《周禮注疏》）

（2）降生五味，謂金味辛、木味酸、水味咸、火味苦、土味甘，皆由陰、陽、風、雨而生。正義曰：土爰稼穡……稼穡作甘。”（《春秋左傳正義》）

（3）天有六氣（謂陰、陽、風、雨、晦、明也。），降生五味（謂金味辛、木味酸、水味咸、火味苦、土味甘，皆繇陰陽風雨而生）（《冊府元龜》）

古人將五味與五行相配，土為五行之一，則土類事物的特性是“甘”。“土味”為甘，是因從土中孕育出的農作物可給人們帶去喜悅，故對人們來說土類事物是甜的。所以，此“土味”非泥土自然之味，非單純的味覺與嗅覺之一，更多是中國古代哲學范疇上的一個概念。“于五行土為尊，于五味甘為上，故甘總調四味”，則“土味”為最。然這一哲學概念的“土味”出現的語境有限，整體使用頻率低。

土和味這兩個構詞詞素一直是漢語基本詞匯成員，其詞義變化較少。土，《廣韻》他魯切，本義為土壤、泥土，引申為土地、鄉土。味，《說文·口部》：“滋味也”，本義指舌頭嘗到東西得到的感覺，后引申指鼻子的嗅覺。《淮南鴻烈解（卷五）》許慎注“其味甘其臭香”一句言：“土味甘也，土臭香也”，這便將土味與土之味區別開來。作為詞組的土味之義最易理解，絕大多數“土味”皆是此類，如

（4）僮汲野泉兼土味，馬磨霜樹作秋聲。（《全唐詩》）

（5）禁鹽調上味（一作鹽調土味貢），麥穗結秋花。（《全唐詩》）

（6）試驗土色，掘坑尺五許，將沙土入口嘗味，味苦者不可栽蔗。凡洲土近深山上流河濱者，即土味甘，亦不可種。（《天工開物》）

（7）又須嘗其土味辨其善惡。土味苦澀及以臭穢其地不堪。其味酸咸或有辛辣。當知其地。只堪建立金剛部中推壞曼荼羅。不堪成就吉祥等法。（《建立曼荼羅及揀擇地法》）

（8）若土味甘美及香氣最為殊勝。能成一切最上悉地大曼荼羅。（《建立曼荼羅及揀擇地法》）

蓋上例中的“土味”即土之味，指土壤、泥土的氣味、味道。然這種“味”不定，或臭香或苦或辛辣，是一種土壤因其性質不同散發的自然之味。故有時，土味直接指土性，如：

（9）大司農道：“且慢，還要察看它的地質土味如何？某知道潴蓄不流的水，內中所含的鹽質必多。山海之地，四面不通，經過幾千年之久，恐怕斥鹵不能耕！或者先用方法，使他斥鹵滌盡，再慢慢用肥料變更它的土性，那么才可以成為上上之田。（《上古秘史》）

（10）府境據呼蘭河下游水域，松花襟其南，長河支港，足資灌溉，土味膏沃，號為產糧之區。（《清史稿》）

以上對“土味”的討論是基于中國封建社會時期的小農經濟為主的基礎上。當小農經濟為主的經濟結構遭到挑戰，“土味”一詞的意義與色彩也迎來了改變。

土，在鄉土、本土后進一步引申為與“洋”相對的土氣、俗氣、落后等義，此義項的“土味”已經有貶義色彩了。作為意義上相反相對的詞，土X、洋X的對立和對應較為常見，二者常在同一語境中出現。

（11）因強盜都有洋槍，鄉下洋槍沒有買處，也不敢買，所以從他們打鳥兒的回了兩三枝土槍。（《老殘游記》）

而指來自國外的、現代化的、新奇的“洋”，是隨著中國近代史的開啟而產生的，故可知與洋相對的本地的（國內的）、較古的、常見的“土”也產生較遲。本來只是作為西洋的“洋”與中土、本土的“土”對應，沒有情感色彩上的差異，隨著西洋先進的器物技術的傳入，人們普遍有了洋物優于土物的認知，這才影響二詞，使得二者有褒貶色彩的差異。而象土包子、土巴佬、土里土氣等詞中的土，有非主流、不開通、不大氣的意義，含明顯的貶義。

到了當代，“土味”的意義和用法再一次有了變化。意義上，以表達民間性的、地方性的為主。用法上，多作定語修飾某個人的衣著打扮或者某種民間藝術，或作名詞，受淳樸、濃厚等形容詞修飾，或加補語十足、濃等構成修飾部分。如：

（12）兩年前我喜歡楊爭光的小說，首先就在它那種純樸的土味兒。

（13）7月21日上午，海南省軍區某部近400名官兵，以一臺自編自演、充滿“兵味、土味”的廣場文化節目，吸引了軍內外來賓。這些小節目雖夠不上專業水平，卻洋溢著當代軍人的壯志豪情。（2000年人民日報）

（14）影片中的林肯都很智慧、幽默，忍受著妻子日益升級的瘋狂，溺愛膝下的幼子，向內閣成員和軍事指揮員講述土味十足的寓言。（作家文摘＼1993）

后隨中國國力的強大、社會科學技術與經濟的發展，洋貨、工業產物隨處可見，土貨的價值反而被凸顯。現市場上一大堆“土X”組合形式的食品，如土雞、土雞蛋、土大米、土粉條。這里的土指農家自產的、有地域特色的 、天然未加工的、綠色健康的。而對應的洋X，如洋雞蛋，區別于人工飼養的雞所生的土蛋，指養雞場用合成飼料養的雞所下的蛋。人們一般認為土雞蛋比洋雞蛋的營養價值高，而實際上二者差別不大。在此，土、洋作為一個區別性語素，二者褒貶色彩的改變正好說明社會發展與人類主觀心理認知會影響語言的發展變化。

而現在流行的 “土味文化”中的“土味”更多是中性的。前文已提及“土味”的特點：雖俗氣但合潮流，讓人嫌棄但又喜愛。而合潮流和讓人喜愛的主要原因是現代社會對少、奇、個性化的事物的推崇，如人們利用諧音、析字格、多義詞、同形詞、同形異構詞、切斷常規邏輯等方式造成語言的“陌生化”，給予人們新的感官刺激，從而形成風靡全國的“土味情話”。 故“土味”雖俗，卻是人們一個娛樂性、調侃性的表達;雖讓人肉麻嫌棄，但通過對美、唯美這一主流的逆反，給人帶來新鮮的感受。

以上主要從土這一個詞素的意義發展變化看“土味”。另一個詞素“味”其實也有詞義變化：從最開始表示具體的某種嗅覺或味覺，到某事物的性質、特點，再到抽象的主觀感受的氣息、氣氛，味的詞義由具象走向了抽象。

可見，在“土味”的歷時演變過程中，隨其組合搭配的多樣化，組合頻率的提高，語素義的虛化，“土味”一詞的虛化程度在加深，甚至出現詞綴化、語義泛化的趨勢。

總之，“土味”一詞，其詞形古已有之，詞義凝結度變高，其詞義的色彩義隨時而變，詞的理性義的變化與兩個詞素義的變化密切相關。而理性義看似新但其實也是舊有詞義的復現和部分引申，同時色彩義的改變與詞義引申部分也體現了一個詞新義的產生是社會的發展新變、人們求新求異的心態、傳播媒體等多方助力的結果。隨著“土味文化”的進一步發展，人們將充分利用類推的語言機制，產生更多以“土味”加雙音詞為主要構式的“土味XX”。而“土味”也將在發展和使用的過程中語義得到不斷的擴展與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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