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風流話赤壁

赤壁

[唐]杜牧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晚唐時期，政局混亂，經濟凋敝。失望與沮喪的陰影投射在文人心中，衰敗的氛圍籠罩詩壇。歷史和愛情題材成為此時主流，而幽美深婉的詩風成為主調。這一時期的代表詩人杜牧和李商隱被后人并稱為“小李杜”。

《赤壁》這首詩是詩人經過赤壁這個著名的古戰場，有感于三國時代的英雄成敗而寫下的詠史詩。至于赤壁之戰的發生地究竟在何處，歷史上眾說紛紜。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寫的是湖北黃岡的赤壁，杜牧的《赤壁》寫的是湖北武昌西南的赤壁，而在湖北咸寧還有一個蒲圻縣，現在已經改稱赤壁市。

說起赤壁之戰，它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役。戰役開始，曹操得意洋洋地在戰書寫道：“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于吳。”這里的八十萬當然有些浮夸，據說真實兵力在二十萬左右，但是跟孫劉聯軍的五萬人相比，其優勢不言而喻，可是戰爭的結果卻是曹操大敗。

僅憑這一點，就有很大的看點，所以“赤壁懷古”成為懷古詩中的一個重要話題。此類詩作很多，最為知名的兩首，即杜牧的《赤壁》詩和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詞。杜牧是唐朝人，蘇軾是宋朝人，所以說杜牧的《赤壁》是赤壁懷古詩之冠。

這大概要歸功于杜牧的另一個身份——兵家。很多人熟知他的《清明》 《山行》 《泊秦淮》等詩作，卻未必知道他注釋古代兵書的著作《孫子注》，還有多篇專門討論兵事的實用性很強的論文。這首《赤壁》詩當然也和兵事有關，詩的首句就提到一種兵器“戟”，這是中國特有的兵器，是戈和矛的統一體，能刺能鉤，從周朝一直到魏晉時期都非常流行，到隋唐以后才慢慢退出戰爭舞臺。當杜牧在長江的沙洲上看到一截還沒有完全腐蝕掉的斷戟時，那份驚喜不言而喻。他馬上撿起來，把鐵銹磨洗掉，終于認出，這可不是一般的斷戟，這可是當年赤壁之戰的遺物啊！

六百年，物是人非，面對一截斷戟，詩人怎能不感慨萬千？想當年赤壁之戰，孫劉聯軍之所以能夠取勝，完全是依靠火攻。而火攻能夠成功，又恰恰是因為決戰時的那陣東風。這東風從何而來？你也許會脫口而出：“諸葛亮借來的！”但事實上赤壁之戰的總指揮是周瑜，提出火攻計策的是黃蓋，那陣東風是一場自然之風，是老天爺的安排，其中的偶然性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運氣。

可是如果“東風不與周郎便”，赤壁之戰會不會是另一種結果：孫劉聯軍失敗，曹操一統天下。然后，遵循當時通行的游戲法則，二喬就會被當作戰利品為曹操所得，也就會有出現“銅雀春深鎖二喬”的局面。

這里的銅雀是指銅雀臺。銅雀臺確有其地，它是曹操晚年的行樂之所，地址在鄴城，也就是河北臨漳，其高達十丈，相當于今天二十三米，上面還立起一尊一丈五的銅雀，故稱“銅雀臺”。

如果二喬被曹操閉鎖在銅雀臺，成為一代梟雄的玩偶，那將是怎樣的一種屈辱？還好，“東風不與周郎便”只是一種假設而已，命運之神最終眷顧了周郎，許予了他東風，更許予了他成功。

歷史上周瑜不僅是一名戰將，且容貌俊美，擅長音律，有個典故叫“曲有誤，周郎顧”，意思是：周瑜聽人演奏時，即使多喝了幾杯酒，有些醉意，演奏中的細微錯誤也一定瞞不過他的耳朵。他會看著演奏者，微微一笑，以示提醒。

由此可見，周郎竟是被戰事耽誤了的音樂家。這樣一位“羽扇綸巾”的儒帥，配上小喬那樣的美人，讓《赤壁》這樣一首詠史詩在蒼涼之中多了一份婉轉與風流。

（郭學萍，江蘇省語文特級教師，南京市鼓樓區第二實驗小學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