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萍
如果試圖尋找什么詞匯來表述兒童的本性,那“詩性”可能是最適合的。兒童的本性就是詩性,這個命題可以做如下幾個方面的理解:
1. 自由同屬于兒童和詩,詩是兒童實現精神自由的文化路徑。我們常說,兒童能夠自由地說出詩意的語言,這是一種自由,但是一種自然自發狀態的自由,并不具備教育的價值。而當兒童能夠借助詩的語言,認識周圍的世界,表達自己腦海中的印象,就實現了他們精神的自由,這是一種積極的自由。
從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來看,詩可以說是種族記憶傳承最初的文明形式。無論是西方的《荷馬史詩》,還是中國的《詩經》,它們都是人們認知歷史和體驗生命自由的最基本的承載。因為人類最初的思維形式,只能夠保存這些形象的創造,經由口耳而至文字。從兒童的身心發展來看,他們處于生命初期的思維發展過程中,形象思維仍然具有優勢,用藝術的形象來表達他們對周圍世界的認識和情感,也是最自然的選擇。這二者的契合注定了兒童需要用詩來“再現”外來的印象,或者用詩“表現”自身的情感。詩就成兒童實現“接受外部印象”與“表現自身情感”這種先天需要的藝術形式,它使得兒童的接受與表現成為現實,這就是一種自由精神。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是新橋實小選擇了兒童詩來教給學生,而是孩子在接觸文字的初始階段,先天就需要詩的哺育。
但是,這種自由的精神生活并非懸在空中,它需要“想象”作為依托,想象是精神自由的產物。
2. 兒童天生愛想象,詩是兒童想象的天堂。創造是兒童的天性,最初的精神創造簡單、質樸,但非常可貴,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種創造力會隨著時間遞減,來自生活的、社會的、文化的諸多規范會使人們的思維方式產生質的變化,這種變化直接用現實的可能與不可能,去切斷兒童腦海中充盈的各種聯系,這種聯系的思維形式就是想象。詩是兒童想象的天堂。
詩的語言極富畫面與場景的感覺。對詩的欣賞就是極力通過自身的想象,去找尋詩句中的情境。比如金波先生的這首《晨光》,“晨光叫醒了風,風叫醒了樹,樹叫醒了鳥,鳥叫醒了云”。讀著讀著,兒童的眼中,就會出現一幅大地萬物在清晨醒來的畫卷。他自然而然地會去想象晨光、風、樹、鳥、云醒來的樣子,它們去喚醒別人的樣子。這雖然只是欣賞,但是已是創造。因為無論是作者創作時,還是我們在欣賞時,都需要能夠見到帶著情感的畫面,這必然是一種創造,一種個性化的創造。
想象畫面是創造,發展理智也是創造。孩子最初的理智發展,不是依賴邏輯數理思維,而多來源于形象思維的發展。比如,同學們讀著《晨光》的前面四句詩,讀著讀著就會逐漸體會到“誰叫醒了誰”,不是胡亂想出來的。清晨蘇醒的畫卷,是可以動起來的,晨光的溫暖帶來了風的流動,經過樹林的沙沙聲,叫醒了樹和樹上休息的鳥,鳥兒醒來飛上藍天,歌唱的聲音又把云叫醒了。這個畫面想來是非常連貫的,同學們讀起來當然不必說出這樣的話,但最為簡單的因果聯系就藏于這些畫面的變幻之中。當兒童帶著形象內化這些理性思維時,精神的創造又會有所推進。
3. 兒童在詩中滿足自己對世界的驚奇。兒童詩涵蓋的范圍很廣,兒童的生活、經驗、想象、情感等等,但好的兒童詩,大多能表現出兒童對這個世界的驚奇。這有點類似蘇格拉底所說,哲學起源于人們對世界的驚異,兒童對世界的認識也源于驚異而導致的好奇。試想,一個沒有任何驚奇的世界,還有什么值得我們好奇呢。這一點,我以為是兒童詩相對于其他文字形式來說,在滿足兒童好奇心的方面,最為獨特的所在。
就好像讀著《晨光》,當兒童們隨著文字,在腦海中顯現出自己想象的畫面時,他們一定會對這個清晨中,各種自然物的蘇醒感到新鮮,原來大地可以有這樣一種蘇醒。兒童詩的這種跳躍感、畫面感、趣味性等,都是兒童喜聞樂見的,并且這種言語的屬性與他們的思維方式同構。所以,當兒童說出自己對世界的驚奇感時,往往他們的語言也是富有詩意的。
讀著孩子的詩,處處都表現著孩子們的好奇。“城里的樹/真是奇怪/一到夜晚/就開滿燈花/掛滿燈果子”;“我把我的秘密/全告訴鉛筆/鉛筆就告訴本子/本子就告訴老師”;“荷花踩在了小河的身上/留下了一串串腳印/小河笑得更美麗了”……孩子們的好奇不是成人理性世界的因果追問,要追求邏輯的嚴密與合理,他們的好奇是一種“跳躍的流動的想象”,這種跳躍即使你知道起點,卻無法預知它會在何處落腳。
兒童對詩的好奇心,不僅停留在對世界認識的層面,還會逐步深入到對語言文字的認識。試想,如果孩子們在接觸正式的語言教育初期,文字的面目就干癟、枯燥,很難想象他們會對語文課感興趣。兒童詩的語言,也滿足著孩子們對母語表達力的驚奇。原來日常的語言經過如此的組合,就會變得更加新鮮有趣。當孩子們對母語萌生這種情感的時候,真正的喜愛才會油然而生。
自由、創造、驚奇,是詩性也是孩子的天性,更是語文教育需要守護的人性。一種語文教育如果沒有詩性、沒有詩意,恐怕就不會是一種好的教育。
(作者單位:山西省晉中市平遙縣康寧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