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學習理論：構建成人學習型組織的新視角

李同同

【摘 要】近年來對于學習型社會、學習型組織的理論和實踐探索體現了人類對于教育和學習的新思考，也體現了人類在實現自由全面發展、獲得更高新的生命方面的不懈努力。每個組織成員的學習意識、組織內廣泛認可的共同愿景以及經常性的深度匯談是一個學習型組織良好運行必不可少的條件。將成人學習型組織中產生的共同經驗以敘事的方式在組織內進行溝通交流，有助于促進組織成員個人進行批判性反思并形成組織的共同愿景，是賦予成人學習型組織生命意義，構建更加生態高效的成人學習型組織的有效方法。

【關鍵詞】成人學習;敘事學習理論;成人學習型組織

【中圖分類號】G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8794（2019）08-0016-05

一、引言

將成人教育從龐大的教育系統中抽離出來單獨進行研究是教育演進中的一次華麗變身。伴隨著對成人教育領域內各個方面的不斷深入探索，成人學習理論也呈現出異彩紛呈的畫面。“成人學習之父”諾爾斯（Knowles）的成人教育學理論（Andragogy），塔夫（Tough）的自我指導學習理論（Self-Directed Learning，簡稱SDL），麥茲羅（Mezirow）的轉化學習理論（Transformational Learning），溫格（Wenger）的實踐社區理論（Communities of Practice），[1]情境認知（Situated Cognition）或情境學習（Situated learning）理論，工作場所學習理論（Workplace learning），以及伴隨著對身體、精神以及腦科學的研究的深入而出現的非正式學習、身體親歷學習等新理論接踵而至，使得成人學習理論研究實現了從關注個體學習者到關注學習發生的背景的轉化，并且認識到成人學習不僅僅是一種認知過程，而是涉及身體、情緒、精神和思想的更廣泛的活動。[2]

而敘事學習理論（Narrative Learning Theory）是一種能夠將個人學習與共同學習，個人認知和學習背景，已有經驗和系統知識統籌融合的學習理論，有著和學習型組織共通的理念基礎——以人為本學習理念，以及彼此所共通的構成要素——經驗，不過敘事學習理論側重于對經驗的批判性反思和基于經驗的知識重構，而學習型組織是組織及組織成員個人經驗產生的主要場所。將敘事學習理論納入到構建成人學習型組織的考慮中對提升組織成員個人的身份認同、增強組織成員之間的親密感、提煉組織發展的共同愿景具有重大意義。

二、成人學習型組織的概念內涵及其核心要素

（一）成人學習型組織的概念內涵

學習型組織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是在1990年以美國管理學家彼得·圣吉為代表的《第五項修煉——學習型組織的藝術與務實》一書出版之后，其中關于學習型組織的五項修煉，即自我超越、心智模型、共同愿景、團隊學習以及系統思考逐漸為人所知。哈佛商學院教授戴維·A·加爾文認為，學習型組織是一個能熟練地創造、獲取和傳遞知識，同時也能善于修正自身行為以適應新知識和新見解的組織。[3]我國成人教育學者葉忠海教授認為，學習型組織是以學習求科學發展、實現共同愿景的組織及成員的成長過程。[4]由此可見，學習是學習型組織的核心要素，是以個人學習為基礎，更強調團體學習、組織學習以及與組織成員的工作和生活情境緊密結合的學習。立足知識經濟時代，創建學習型組織對于滿足個人發展需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增強綜合國力具有重大意義。[5]

基于以上對學習型組織的分析可以將成人學習型組織定義為以成人組織為單位，以組織成員科學發展為動因，以團體學習、組織學習為主要形式的組織形態。該形態的成人學習者以不斷突破自己能力的上限，創造真心向往的結果，培養全新、前瞻而開闊的思考方式，全力實現共同的抱負，以提升生命價值為目標。成人學習型組織的具體形式有學習型企業、學習型社區、學習型家庭、學習型街道等，本文中的成人學習型組織不限定于某一種特定的形式，主要是從敘事學習的視角對組織的運行機制進行討論，因為不管何種形式的成人學習型組織，都要建立共同的組織愿景，以促進個人主動學習和集體共同學習，并使二者有機結合形成學習交流和互動共進的氛圍，實現成人學習者個人和組織的自由發展。[6]

（二）構建良好的成人學習型組織的核心要素

1.學習意識：成人學習型組織成員發展的動力源泉

“意識就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本能，一種內涵、修養和品德，學習意識是我們對于學習的一種潛在看法”。[7]具備學習意識的成人學習者能夠將探索的目光伸向未知的世界，不斷去尋求真理，是一個人不斷進步和發展的動力源泉。只有具備隨時隨地、終身不間斷的學習意識，我們才能在日益變革的信息時代站穩腳跟，才能不斷實現生命的自我超越。在任何一個組織中，成員個人的學習意愿和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組織整體的學習意愿和能力，因此，只有每個成員都具備學習意識，組織才會獲得源源不斷地發展動力。學習意識使得個體能不斷實現其內心深處最想實現的愿望，它牽引著組織成員完成了突破極限的自我實現，這是一種個人成長的學習修煉，即不斷認識并加深個人的真正愿望，集中精力，培養耐心，并客觀地觀察現實，不斷擴展其創造生命中真正的心之所向的能力，以實現人的自身價值。

2.深度匯談：成人學習型組織成員的有效學習方式

深度匯談是指在組織成員的溝通交流中針對某些問題平等交換雙方意見，察覺錯誤，協調不同意見的過程，旨在超越組織成員當下的個人見解，創造一個更加開放包容的學習和思考環境，使得組織成員可以集思廣益，這對于深度挖掘個體的智能潛力具有重要的作用。

通過對話，組織成員不僅可以深度反思自己的思想，并且在聽取意見的過程中，相異觀點的碰撞會產生一種思維困境，促使組織成員進行多角度思考，從而建構更加全面立體的知識體系。總的來說，深度匯談可以促進組織成員的個人發展和深化組織成員的自我認知，使得團隊智慧匯集融合，并且促進信息的溝通交流，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擴展經驗，培養興趣，是成人學習型組織中成員的有效學習方式。[8]

3.共同愿景：成人學習型組織成員的奮斗方向

所謂共同愿景是指學習型組織成員共同持有的對于自我和組織發展的愿望和景象，為組織成員指明了奮斗方向。建立共同愿景就是通過構建全體組織成員共同的價值觀、使命感和奮斗目標，把大家牢牢地凝聚在一起，促使組織成員進行積極主動的學習，努力創造并追求卓越。團隊學習、組織學習可以克服組織成員的自我防衛，可以激發更深入的見解，不僅團隊整體能產生出色的成果，而且組織成員成長的速度也更快，因而在實現共同愿景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建立組織的共同愿景時，不能一蹴而就，隨心所欲，要跳出“假、大、空”的怪圈，應該循序漸進，立足實際，統籌每個成員的個人愿景，以組織文化為主線，逐步磨合形成團隊愿景，并最終確立組織的共同愿景。這樣，組織成員在實現共同愿景的過程中才有代入感、親切感和認同感，才能使共同愿景發揮出最大的能量。

三、敘事學習理論：構建成人學習型組織的新視角

人類是講述故事的生物，而且講述故事的過程是我們反思過往經歷，使得我們的經驗有意義的過程。我們每天都被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經歷轟擊，我們通過講述這些經歷和建構與事實一致的敘事來使它們有意義，一致性正是通過在這些經驗中建立聯系擺脫混亂的感覺來創造意義。成人學習者進行“二次學習”或者說“繼續學習”的優勢正是其具有豐富的生活以及工作經驗。基于這種思考，2006年古德森第一次提出了敘事學習的概念，從此關于學習不只是個人認知的發展，更是個人對話外部世界，增強個人對自我身份的認同以及促使個體形成與內心世界相一致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過程的觀念被廣泛接受。建構主義是敘事學習的理論基礎，學習被理解成從經驗中建構意義的過程，而經驗是敘事的內容，是敘事學習得以產生的必不可少的基礎。[9]由此可以看出，成人敘事學習是以成人為主體，以經驗為內容，以網絡和生活場所為平臺，以敘事和反思為學習方式的旨在促進成人學習者自我建構并對受敘者產生啟示的一種學習方式。[10]成人敘事學習理論是一種通過敘述故事來促進學習并且將敘事過程本身概念化的學習理論，其理論精髓在于充分挖掘成人豐富的工作和生活經驗，促使其進行批判性反思來完成“重寫自我”。

（一）敘事學習理論的理念內涵——以人為本

敘事學習是以敘事者為敘事主體，以受敘者為敘事對象，以過去的經驗為敘事內容的一種學習方式，強調發揮成人在學習過程中的主體性功能，充分體現了以人為本的理念。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了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理念，實現了從重視經濟發展到重視人的全面發展的轉變。以人為本要求以主體人為中心，堅持從主體人的需要、特點出發，堅持發揮人的主體性，把人視為活動中發揮核心作用的人。[11]以人為本的成人教育應體現將人視為主體的思想。其反映為兩個方面：一方面要確立人的主體性，發揮人的主體作用，徹底擯棄人對物、對他人的依賴與附庸。另一方面是尊重人作為主體的一切需要，并以這些需要為出發點進行教育構建，在這里，作為主體的人的需要變得至高無上。以人為本的成人教育應體現人作為衡量一切尺度的思想，而不是將人視為被衡量的對象，這也是對人的主體意義的深化，強調的是教育的自主性原則。在這一教育觀中，蘊涵著一個重要的、至高的價值追求，即通過“人作為自我”和“作為人本身”，擺脫對某一角色（由自己扮演的，具有片面自我性的）的依賴而實現全面的發展。

（二）敘事學習在成人學習型組織中的作用機制

成人是帶著各自不同于他人的經驗來學習的，而組織是組織成員共同經驗產生的“基地”，共同經驗是在組織環境中產生的能夠促進組織成員發展的重要學習資源。組織成員以個人經驗為背景，將組織成員的共同經歷以“故事”的形式敘事出來，能夠在再現事件情景的過程中重構經驗。一個學習型組織的發展必將是每一個組織成員發展的合力作用，只有當所有個體力量的方向一致時，組織的發展才能實現效果最大化。而成人敘事學習是將經驗以故事的形式敘述出來的學習方式，能夠提升組織凝聚力，增強組織成員的親密感，進而促進學習型組織的蓬勃發展。基于以上考慮，筆者從敘事學習理論的角度出發，提出了一種全新的促進學習型組織良好發展的思路，其運行機制如下圖所示：

圖1所示，從個人出發，可以形成三條構建組織共同愿景的路線：

路線一：個人——學習型組織——共同愿景;

路線二：個人——敘事學習——共同愿景;

路線三：個人——學習型組織——共同經驗——敘事學習——共同愿景;

路線一是具備學習意識的組織成員在學習型組織中通過深度匯談的方式來構建共同愿景，路線二是成人個體在不斷的自我反思中通過敘事再現事件場景的方式來構建共同愿景，而路線三是具備學習意識的組織成員在學習型組織中產生了共同經驗，并在不斷的自我反思中通過敘事的方式將這些共同經驗情景再現，在深度匯談中構建組織成員的共同愿景。由此可見，應用敘事學習理論的相關原理來構建成人學習型組織，不僅可以使成人學習型組織更加富有生命意義，而且運行良好的組織可以豐富敘事學習的實踐與理論內涵。

1.挖掘組織中的學習資源：經驗是成人敘事學習的原材料

杜威曾說：“思考的開始階段就是經驗。”[12]在一個學習型組織中，每個成員既有各自不同的生活經歷、教育背景，又有彼此共同的生活工作環境以及對于自我和組織發展的共同愿景，差異能夠提供豐富性、多樣性，產生思想碰撞，相同能夠使得組織成員有一致的奮斗方向，引起共鳴然后產生認同。“經驗的實質是前語言的，它是在事實之后被語言化，并且敘述經驗的過程即是學習者賦予經驗意義的過程”。[13]通常情況下，學習者并不會主動去反思經驗，于是這些豐富的經驗便一直處于“睡眠”狀態，只有當有了通過經驗建構知識的意識，這些經驗才能渡過“潛伏期”而“蘇醒”過來，轉化成為知識。這個過程是成人學習者從自我的經歷中吸取經驗，不斷進行自我反思，走出思維困境，實現自我提升的過程。

我們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從根本上來說，是因為每個人的經驗背景是不同的，比如家庭背景、生活環境、教育經歷、社交關系等，即使同處于一個學習團隊，也會由于個人身份角色的不同而產生不同的經驗。從敘事角度來說，“敘事過程具有情境性，敘述者敘述的時候并不僅僅是按照事件的發生順序進行說明，往往需要按照一定的邏輯進行組織，而這樣的組織方式受到敘述者的身份地位、社會角色和當時所處環境時宜的限制”。[14]敘事者在組織成員共同學習的過程中，那些共同經歷的事件在后來會產生無數個不同的“故事版本”，通過團隊之間溝通與交流，敘事者用生動形象的語言再現故事情景，引導受敘者進行自我反思和觀點融合，在此基礎上重新建構自己的經驗框架。“敘事學習是學習者把經驗帶入故事與學習者建構新意義之間的持續循環”。[15]即學習者針對現實問題探究解決問題的方法，當新的問題解決后又會產生更高層次的問題，形成一種“螺旋上升”形式。

2.促進組織成員個人發展：通過講述故事建構身份認同

在學習型組織中，每個成員并不是別人的復制品，而是具有個人特色的獨立體。故事不僅僅是一種向別人講述自己經歷的方式，還是塑造身份的手段。我們通過多種方式講述我們的故事，在一個背景下，我們可以把自己看做是英雄，而在另一種情況下，我們卻是一個能力有限的人。將身份認同理解為一種敘事建構是使自我反思與溝通交流在組織成員身上共同發揮作用的基礎。敘事的構建不僅僅是個人化過程，它本質上也是社會性的。[16]這種社會性一方面表現在我們生活在一個“故事性世界”中，周圍環繞著各種各樣的敘事，比如時下流行的電影、神話、民間傳說、宗教歷史和傳統等，這些共同體現了我們的文化價值觀。另一方面，任何一個個人敘事的敘事者都需要一個觀眾（真實的或想象的）來回應敘事，這樣才會賦予敘事真實可感的意義。

組織的良好運行離不開各個“崗位”成員的共同努力，“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另一層含義是“在其位謀其政”，只有每個組織成員各司其職，各守其位，組織才能高效有序運行，而這一切是與組織成員的自我身份認同，或者說角色定位分不開的。在學習型組織中，通過講述故事敘事者傾訴的愿望得到了滿足，在這個過程中敘事者通過對經驗進行自我反思，并選擇適合自我角色定位的“故事版本”來構建個人身份認同，明確自己在組織中所處的位置和職能，樹立個人身份意識，強化組織團隊意識。同時，團隊成員的反饋可以幫助學習者塑造身份，促使學習者向個人同一性和全人性方向發展，這個過程是組織成員交換意見，達成共識，構建個人身份認同的過程。

3.溝通交流增強成人團隊意識，構建共同愿景

有學者提出了學習型組織的八個特征，其中一點便是組織成員要擁有一個共同愿景。[17]共同愿景不僅是組織發展的“黏合劑”，也是組織成員努力奮斗的方向。而敘事學習講故事、聽故事、產生故事認同的形式不僅可以使得敘事者通過自我反思講述自己的經驗，也使得受敘者可以通過聆聽別人再現的故事情景來建構新的知識，在這個過程中，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都能夠積極促進敘事雙方產生故事認同，從而增強組織成員的團隊意識，提升組織的凝聚力。重訪過去的經驗就是學習，通過敘事學習能夠把組織成員過去的經驗和新知識結合起來，并將其納入到當下意義中。[18]成人學習型組織建設的核心是實現組織學習，通過組織學習能夠使得組織知識（包括組織的制度、結構等外在知識，也包括組織文化、組織成員的情感態度等內在知識）實現不斷創新。

組織是由多個組織成員構成的，這便免不了成員之間的互動交往。學習型組織中的敘事學習可以發生在師傅和徒弟之間的經驗傳授，可以發生在同伴之間的溝通交流，也可以發生在團隊之間的經驗分享。[19]通過組織內部成員之間對知識、情況、思想觀念、情感、態度等相關信息的傳遞和交流，可以在組織內營造一種互相尊重的平等氛圍，使得組織成員之間更加了解，產生親密感，形成一種互相信任、團結合作的組織關系。敘事學習是組織內成員對自我和組織進行重新定位并產生認同感的過程，是使得組織不斷調整發展目標和節奏，生成組織文化，構建共同愿景的過程。

四、總結和思考

我國的成人學習型組織的發展先后經歷了自發的學習型企業建設階段、政府引領的學習型城市建設階段、大規模的學習型組織建設階段以及學習型組織的標準化發展四個階段，逐漸走向系統化、規范化。[20]但是由于缺乏頂層設計的全局視野，使得“各種不同形式辦學的組織之間產生了各自為政、盲目競爭、封閉辦學的局面，并且出現了發展規模大起大落、專業設置一窩上、隨風吹的現象”，[21]嚴重影響了我國學習型組織建設的進程。成人學習型組織建設如何才能夠突破困境，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從敘事學習的視角來看這個問題，是一種以小見大的方法，將組織成員的生活和工作經驗通過寫日記、講故事的方法以口頭或者書面的形式呈現出來，吸引成人學習者的精神、情感、想象力全面參與其中，可以使組織成員獲得超過其認知水平的體驗。而且敘述“故事”的過程會使經驗更加富有生命意義，敘事學習應用于個人可以延展個人生命的廣度，應用于組織可以收到同時促進個人和組織發展的雙重效果。21世紀是一個信息風云變化的時代，個人和組織只有不斷學習以獲取知識，實現知識的更新，才能跟上科學技術不斷創新的腳步。一個組織的發展，是所有組織成員齊心協力、奮發向上的合力作用，而這種合力在組織中可以在共同經驗的基礎上通過敘事學習的方式來獲得。只有每一個組織成員具備不斷超越自我、突破困境的決心和信念，才能使得組織實現創新性發展，才能在激烈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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