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暴力的解析及其立法監管

龐瑞琳

【摘 要】網絡暴力日漸頻繁，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本文歸納了我國網絡暴力的主要形式和特點，探討了現有法律法規對網絡暴力的規制情況，為搭建健全有效的互聯網立法和監管體系、培養網民的防“暴”意識，提出了一些實際建議。

【關鍵詞】網絡暴力;軟暴力;互聯網立法;網絡監管;高科技治網

截止至2018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到了8.29億，手機網民人數達8.17億。 [1]高新技術的迅猛發展，催化了網絡空間和現實空間的緊密相融;作為一個網民大國，網絡暴力的蔓延，不僅危害網絡生態環境，還將破壞社會的公序良俗、和諧穩定。要對它實行有效的遏制，首先必須清楚我國網絡暴力事件的形式和特點。

一、我國網絡暴力事件的形式和特點

1）語言暴力最常見，包括不負責任的負面言論、純粹發泄的情緒垃圾、攻擊人格的辱罵、貼標簽。中國社科院2019年的《社會藍皮書》中顯示，近三成青年曾遭遇過網絡暴力辱罵。[2]微信互噴群是新出現的辱罵“玩法”——兩組人就某個主題對罵宣泄，如“IOS安卓互噴群”等。

2）造謠誹謗。浙江溫嶺的王勝男，歷經了8年的欺凌。在高中的時候，她被同學們謠傳成一個“炫富、整容、有無數男友”的神女，“紅爆”了校園貼吧和地方貼吧。[3]這也常發生在商業領域。騰訊遭遇了“黑公關”持續的商譽詆毀，馬化騰稱“黑公關”正在成為行業的“毒瘤”。[4]

3）人肉――搜尋、揭露、曝光成為了網民八卦、出氣、報復、制裁的手段。近年來，人肉只是第一步，緊跟著威脅、騷擾、鬧事。2018年一位女教師因被《魔道祖師》這本書的粉絲人肉、微博私信騷擾、電話威脅而自殺，[5]同年德陽女醫生被人肉、遭人鬧事到單位、不堪輿論而自殺。[6]人肉還因私密群的興起變得隱蔽。私密群方便圈子里人人爆料、吐槽、點評，再人人往群外轉發……在2018年證券圈飯局事件中——不雅飯局視頻正是從微信群里流傳出去的。[7]

4）線上和線下暴力相結合。今年2月，湖南郴州一個13歲女孩被4名同齡人群毆，并拍攝視頻傳上網。[8]跟蹤、糾纏這種線下“軟暴力”，讓斗魚平臺女主播Ams深受其擾——一名男粉賣掉了廣州的房子，到上海守候，天天給Ams發送以“女神舔舔舔”開頭的郵件，文中詳細地記錄著她當天的行蹤。他還能精準地和Ams搭同一班飛機。[9]

5）高科技給網絡暴力提供了新手段。2016年，王寶強的原經紀人宋喆被人肉時，黑客們幾天內迅速獲得了宋喆的許多私密信息和行為偏好，單靠“狗仔們”的力量是沒法做到的。[10]

6）警察和烈士，也會成為網絡暴力的攻擊目標。今年4月，貴州六盤水一男子把帶有辱罵交警旁白的小視頻傳至微信朋友圈，被行政拘留10日。[11] 2018年3月，陜西榆林的張某在微博中侮辱救火英雄，以尋釁滋事罪獲刑兩年。[12]

總的來說，網絡暴力多屬群體性行為，人們慣性思維中的“人多道理硬”、“法不責眾”，使得參與者們抱團而無懼，但受害人卻被孤立，少援助。網絡暴力有短期的，也有持久型的;有蓄意的，被操縱的，也有隨機的，偶然的。

二、現行法律法規對網絡暴力的規制

在互聯網立法領域，我國現在是政策引導先行，法律規制滯后;低階位法偏多i，且存在著條例重復的現象。法治監管尚未能體系化、常態化。[13]結合網絡暴力的形式和特點，通過探討哪些方面已經得到了規制，哪些方面的約束尚留空白，我們可以明晰完善立法的努力方向，和需要克服的問題：

1）辱罵。《治安管理處罰法》對“公然侮辱他人”有直接管制作用，情節嚴重、影響社會秩序的，以刑法的尋釁滋事罪懲罰。約制不足在于：

a.聚眾辱罵時，人數多，或來自不同的地域，報警處理起來比較麻煩;

b.禁止違法違規信息的發布和傳播是網絡平臺的法定責任ii，但網絡平臺必須在管制和言論自由之間找準平衡點。比起危害國家安定的言論、擾亂經濟秩序的虛假信息等，辱罵并不在很多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審核監管之列。

2）造謠誹謗。構成名譽侵權的，《侵權責任法》或《民法總則》是適用的法律;構成誹謗罪的，比如“同一誹謗信息實際被點擊、瀏覽次數達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轉發次數達到五百次以上”，可根據“兩高”的司法解釋《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進行維權。但是在網絡暴力的事件中：

a.受害人取證難，尤其當誹謗信息在群組與群組之間轉發，而受害人無法進群;或者信息在眾多網絡平臺上擴散，使受害人難以統計。

b.某些值得考量的因素，在入罪條件中沒有體現出來。有些網絡暴力是長期性的，而時間跨度和損害程度是有關聯的。另外，粉絲數量越多、發表內容質量越高、越活躍的賬號，綜合影響力就越大，其行為造成的傷害程度也會更深。

3）關于人肉，適用的法律有《刑法修正案（九）》設立的“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非法獲取、出售或者提供公民個人信息”，這在《關于辦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有對應的入罪標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把利用網絡公開自然人的家庭住址、私人活動等個人隱私，造成他人損害的，列入侵權行為。但是，

a.人肉出來的私人信息，有可能是眾多網民共同提供的結果，受害人的損害也是由眾多網民共同造成的。如果單個人的行為達不到上述法律設立的定罪標準，應該如何追究責任？在人人分享的模式下，又如何合理歸責？

b.《信息安全技術個人信息安全規范》明確了“敏感個人信息”的范疇，當中包括網絡身份標識信息、行蹤軌跡、精準定位等人肉者感興趣的內容。那么，人肉敏感個人信息的，情節是否更嚴重？

4）線上+線下暴力：

a.發生嚴重的線下暴力時，由《治安管理處罰法》和《刑法》懲治。在這種情況下，網絡被用作欺凌的輔助工具。廣東把中小學生在社交媒體上傳被欺凌者受欺凌的圖像，定性為嚴重欺凌事件iii。

b.發生線下“軟暴力”時，網絡多作為騷擾的工具。我國目前對這類事件的立法監管還不到位。在美國，50個州均有反跟蹤（Stalking）的立法，雖然各州根據跟蹤者的意圖、行為和受害者的恐慌程度等在法律上有差異[15];48個州的“反霸凌法”（State Bullying Laws），都包含著針對網絡霸凌（Cyberbullying）或電子/線上騷擾（Electronic Harassment）的條款iv。

5）特殊作案手段或受害人：

a.對于黑客犯案，受害人受到技術水平的限制，不能辨認黑客是誰，且難以獲悉有沒其他共犯或幫助犯罪的。

b.對警察或烈士，在網上過度“放肆”，可能被罰行政拘留，情節惡劣的，被判尋釁滋事罪。《中華人民共和國英雄烈士保護法》則明令禁止在互聯網上以侮辱、誹謗侵害英雄烈士的名譽、榮譽。

我國網民中，高中/中專/技校及以下學歷的，占整體的81.4%。[1]有些網民缺乏法治思維，跟風、從眾、被情緒牽著走。這使得網絡暴力容易引“爆”，鬧大。我國現在主要用輿論的引導，去平息事情。但現行法律法規的規制不夠，導致了網絡暴力正在變成發泄私憤、打擊別人或解決爭端的慣用手段。長此以往，必將加重社會的戾氣，不利于我國的精神文明建設。

三、結語

輿論只能一時治標，立法才能長久治本。今年，我國有人大代表呼吁，把網絡暴力提上立法議程。[13]我們不僅要前瞻性地考慮網絡暴力的法律制定，還應在現有的能力范圍內，加強監管防“暴”方面的工作，具體有以下四個方面的建議：

1.高科技治網。國外社交媒體平臺Instagram最近推出了言論提醒和黑粉選定功能。v我國的知乎社區研發了機器人“瓦力”，可通過AI技術實時識別和處理網上不友善和答非所問的信息，希望籍此建立網絡社交禮儀。[16]我們應充分發揮高科技在凈化網絡生態環境中的作用。

2.發揮行業的自我監管功能。增強網絡平臺的警覺意識，對參與網絡暴力人員的賬號采取處罰措施，有關聯的管理人員也需承擔一定的連帶責任。互聯網行業協會還可以對網絡暴力出具定期監管報告，提高各級監管部門、互聯網服務提供者以及廣大網民對網絡暴力的認知水平和處理技巧。

3.把應對網絡暴力納入網絡安全培訓和法制教育中。美國為了教育公眾，開設了關于霸凌和網絡霸凌的網站（www.stopbullying.gov），這是值得我們借鑒的。學校應重視對未成年人的防“暴”培訓，宣傳用倫理道德駕馭高科技;鼓勵家長平時多了解孩子的上網習慣，抓好家庭教育這一端。

4.在一些社會服務機構、慈善團體或社區組織可以考慮增設咨詢服務，為受了網絡暴力侵擾的受害人提供援助，免于他們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這樣也利于及時發現網絡暴力事件，為有效監管開辟新的渠道。

只有把立法和監管這兩大體系都規劃好，才能為我們搭建出融合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網絡法治空間，使我國朝著網絡強國的戰略目標步伐穩健地邁進。

注釋：

i 任子行：《2017-2018年網絡信息安全法律法規一覽 》，（2018-11-06）[2019-07-08]，http：//www.sohu.com/a/273686332_728097

ii 具體法規有《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加強網絡信息保護的決定》、《互聯網論壇社區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跟帖評論服務管理規定》、《互聯網群組信息服務管理規定》和《互聯網用戶公眾帳號信息服務管理規定》、《微博客信息服務管理規定》.

iii 廣東省教育廳：《廣東13部門聯合出臺中小學生欺凌綜合治理方案》，（2018-11-14）[2019-7-27]，http：//www.gdhed.edu.cn/business/htmlfiles/gdjyt/xwfb/

201811/522482.html

iv Sameer Hinduja， Ph.D. and Justin W. Patchin， Ph.D. ：《State Bullying Laws》，（2018）[2019-07-17]，https：//cyberbullying.org/Bullying-and-Cyberbullying-Laws.pdf

v智東西：《Ins推兩大反網絡暴力功能：AI勸鍵盤俠收回有害言論》，（2019-07-09）[2019-06-28]，http：//tech.ifeng.com/a/20190709/45610411_0.shtml

【參考文獻】

[1] 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R/OL]. （2019-02）[2019-07-23].http：//f.sinaimg.cn/tech/c0a99b19/20190228/CNNIC43.pdf.

[2] 冷昊陽.報告：近三成青少年遭遇過網絡暴力辱罵[EB/OL]. （2018-12-25）[2019-07-20].http：//news.eastday.com/s/20181225/u1a14484318.html.

[3] 吳朝陽.受校園欺凌8年，患抑郁癥自殺！溫嶺女孩把施暴男生告上法庭：我就是要讓他坐牢[EB/OL].（2019-04-06）[2019-07-14]. 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EDMNEE3E05346RGT.html.

[4] 游民星空.馬化騰忍無可忍 騰訊就遭遇“黑公關”事件正式報案[EB/OL].（2018-06-25）[2019-07-16].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04214100862809489&wfr=spider&for=pc.

[5] 最幕光影.網絡暴力致人自殺，隱私這件事在網絡上不存在嗎？[EB/OL]. （2018-09-06）[2019-07-02].http：//www.sohu.com/a/252214325_100185043.

[6] 輿情觀察.關于“德陽女醫生自殺”事件，這些真相你知道嗎？[EB/OL].（2018-08-31）[2019-07-23].https：//www.sohu.com/a/251191370_617731.

[7] 搜狐財經. 金融圈里的美女分析師，飯局讓你們玩成了“海天盛筵”的感覺！[EB/OL].（2019-02）[2019-07-15].https：//www.wdzj.com/hjzs/ptsj/20180921/796237-1.html.

[8] 中國網資訊.13歲女孩被4名學生毆打并拍視頻4名未成年人被嚴肅教育[EB/OL].（2019-02-20）[2019-07-16].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E8FP643F0514TTKN.html.

[9] 歷史娃娃.DOTA女主播Ams長期被騷擾，男粉絲們瘋起來不要命[EB/OL].（2018-05-09）[2019-07-15].http：//k.sina.com.cn/article_5150769317_1330280a5001007ktp.html.

[10] 雷鋒網.頂級黑客歡樂解析：宋喆被人肉的七種方法[EB/OL].（2016-08-25）[2019-07-22].http：//tech.ifeng.com/a/20160825/44442460_0.shtml.

[11] 心無寒.六盤水一男子違法被處罰，朋友圈辱罵交警，被拘十天！[EB/OL]. （2018-11-30）[2019-07-17]. 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E1T5NCIV0528OBHA.html.

[12] 文化榆林.判了！榆林男子侮辱救火犧牲烈士被判有期徒刑二年[EB/OL].（2019-06-29）[2019-07-27].http：//www.sohu.com/a/323857739_366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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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李蓓.代表建議立法重拳整治網絡暴力[EB/OL].（2019-03-14）[2019-06-30].http：//news.eastday.com/c/2019qglh/u1a14674636.html.

[15] Bureau of Justice Statistics. Stalking.[EB/OL].[2019-07-29].https：//www.bjs.gov/index.cfm？ty=tp&tid=973

[16] 成都商報TMT. 拒絕網絡評論的“陰陽怪氣”，知乎用AI技術攻克網絡暴力[EB/OL]. （2018-09-21）[2019-07-3]. https：//www.sohu.com/a/255328069_100126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