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章瓷中的紋章解讀

沈璐

摘 要：中國紋章瓷（Chinese Armorial Porcelain）作為瓷器中帶有定制色彩的特殊種類瓷器，一直是研究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素材。文章試圖通過對紋章瓷中紋章的解讀來追溯當時定制此類瓷器的西方家族。

關鍵詞：紋章;紋章瓷

紋章，12世紀誕生于戰場上，主要是為了識別因披掛甲胄而無法辨認的騎士，認為紋章是貴族專利的普遍觀點就來源于此。然而，從13世紀起，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只要遵守紋章術的規則，都可以擁有和使用紋章。時至今日，紋章已經融入到識別標志中，無處不在。

紋章是一種按照特定規則構成的彩色標志，是專屬于某個個人、家族或團體的識別物，這些規則使歐洲中古時代的紋章體系區別于其他任何標志體系。在歐洲各地，越接近18世紀，自然人和法人擁有的紋章數量就越多，全歐洲公布或發現的從16世紀至法國舊制度末的紋章就有近1000萬之多。此后印章的使用趨向衰退，漸漸地被簽名或公證人的介入（以保證文書內容的真實性）替代。然而，這并未導致紋章的衰退，它們在眾多的物體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且實際上并不受到任何制約，只服從于紋章術的規則。自18世紀中葉起，紋章面對著姓名首字母圖案、花押、徽章、緞帶、銘言等新的象征表達方式的挑戰。

中世紀末，紋章得到徽章、頸飾、銘言、姓名首字母圖案、花押等表示職位或頭銜的標志的補充。自此，紋章的構成包括了主題圖案盾牌及其附屬圖案頭盔、羽飾、斗篷、格言和扶盾者等。

多數紋飾有特定的含義，舉例如下：

古老的王冠（Antique Crown）：也被稱作“Eastern Crown”，這種造型的王冠起源于東地中海，非常古老。這樣的王冠被授予地中海地區的諸侯，有時候也被商人使用。

磨坊十字（Cross Moline）：代表紋章持有人的產業和目的，也可能說明持有人是鐵匠出身。

月桂樹枝（Laurel Branches）：在古代，月桂樹葉被認為是毒藥的解藥，所以用月桂樹來象征和平與安靜。月桂樹也是勝利和名望的象征。

橫杠（Fesse）：一種水平的橫向的條帶，穿過盾面正中間，代表古代軍人的腰帶或騎士身上的象征榮譽的橫向的綬帶。

新月（Crescent）：代表持有人受到過皇帝的嘉獎，享有很大的榮耀。另外，新月在英國的紋章系統中是子息符號，代表次子。

游隼（Falcon）或者鷹（Hawk）：象征那些執著、熱切地追求目標的人，并且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游隼紋章經常為貴族所用，尤其是當年獵鷹活動盛行的時候。

X形十字：也叫圣安德魯十字，相傳耶穌門徒安德魯就是在此十字架上殉教。據說安德魯是在希臘的佩特雷（Patras）被殺害的，他向判處他死刑的羅馬當局請求不要讓他用和耶穌一樣的姿勢在十字架上釘死。他的請求得到批準，于是他最終是在X形的十字架上被處死的，所以X形十字后來也就成為了他的象征。

獅子（lion）：在紋章學中，獅子的地位很高。獅子是視死如歸的勇氣的象征，故獅子象征勇敢的戰士。獅子的習性是戰士品質的寫照——勇敢，身體強壯，深諳政治并且蔑視恐懼。在愛爾蘭，獅子是軍隊或戰士團體首領的標志。

小麥捆（Garbe）：象征富足以及希望已達成。

菱形（Lozenge）盾牌：由于女性并不參與戰爭，也不會使用到盾，所以她們的紋章是繪制在菱形或橢圓形中的，而菱形一定是用銳角站立的。雖然菱形的女性紋章很普及，但是一些地方，比如蘇格蘭的紋章授予機構用的卻是卵形。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女性在一些特定情況下可以使用盾形紋章，加拿大則解除了盾形對女性的限制。一些非戰斗人員，比如神職人員，也是用菱形、橢圓形或卵形來作紋章輪廓。

老虎（Tiger）：象征非凡的兇猛、勇氣，也象征當持有人被激怒而戰時是十分危險的。

狼（Wolf）：狼紋章用來授予那些在長時間圍困和苦戰時依然忠誠效力的勇敢將領。狼代表英勇和守護。狼被認作是殘忍和不仁慈的，狼甚至可以用一記眼光讓敵人癱軟，然后消滅敵人。所以紋章的持有人通過狼來說明自己被反對和攻擊時是十分危險的，擁有這樣的敵人是致命的。

下面從紋章角度出發，以鴉片戰爭博物館2018年臨時展覽“來樣加工——18-19世紀中西紋章瓷展”部分展品為例，試圖解讀此類瓷器背后的定制者們。

廣彩蘇格蘭M'-Arthur家族紋章紋瓷盤（圖1），清乾隆，此盤中心繪紋章，紋章中心盾牌藍地上繪三個古老的王冠圍繞著紅色磨坊十字，盾牌上羽飾是兩根月桂樹枝，綬帶中格言為拉丁語“FIDE ET OPERA”，意思是“信心和行為”。

紋章屬蘇格蘭M'-Arthur（麥克阿瑟）家族。到19世紀末，紋章的羽飾和格言由澳大利亞悉尼附近的新南威爾士州George Fairfowl MacArthur繼承。George Fairfowl MacArthur（1825—1890），出生于澳大利亞帕拉馬塔的一個葡萄園，畢業于當地神學院圣詹姆斯學院，1848年3月19日被授予執事，1849年3月4日在圣詹姆斯教堂任主教，之后又擔任多個大教堂的主教和圣馬克學院的校長。

廣彩Bruce家族紋章紋八角瓷盤（圖2），清乾隆，盤呈長方八角形，倭角。盤心繪紋章，盾牌內繪紅色X形十字，盾牌上羽飾是直立狀的獅子，盾牌下面綬帶有拉丁語格言“FAC BENE NE DUETTAS”，意思是“盡力去做，不要懷疑”。

紋章屬Bruce家族的一個分支。Skelton地區的Bruce家族分支，羽飾也使用直立狀的獅子，格言是“fuimus”。斯特靈郡Stenhouse地區的Bruce家族分支，與Bruce男爵有關聯，格言是“Fuimus”和“Do well and doubt not”。1779—1780年，Bruce男爵是一艘到中國貿易商船的押運員（supercargo）。在大航海時代，從16世紀到19世紀，押運員的地位僅次于船長。瑞典東印度公司的船只，押運員代表公司，船長負責船只航行、船只保養和裝卸貨物，押運員負責貨物的買賣。具有最高等級的船，押運員也獲得最高的薪水。除此之外，他還可得到船上帶回貨物的6%收益。船上的每個人都有權購買貨物帶回本國出售，貨物的數量根據船上人的級別來定，押運員的級別是最高的。

A.Bruce先生作為押運員，負責船上的貨物，包括從歐洲運一批貨物到中國港口售賣，再從中國購買一批貨物返航。他與廣州十三行商人有直接接觸，因為只有通過十三行商人他才能采購到茶葉、絲綢、瓷器等在歐洲熱銷的中國商品。1757年清朝實行一口通商政策，廣州成了中國唯一開放的對外貿易口岸，全國進出口貨物都要匯集到廣州，廣州十三行商人對官府負有承保和繳納外洋船貨稅餉、規禮、傳達官府政令、代遞外商公文、管理外洋商船人員等義務，在清政府與外商交涉中起中間人作用。另一方面，十三行商人享有對外貿易特權，所有進出口商貨都要經他們買賣。1790年，A.Bruce還提出要去北京參加乾隆皇帝八十歲生日的慶祝活動。該套紋章瓷應該是A.Bruce先生到廣州貿易期間，通過十三行商人為自己家族定制的。

青花龍鳳英國Lutwyche家族紋章紋瓷盤（清代青花龍鳳紋魯特維奇家族徽章瓷盤，圖3），2個，清中期，紋章繪在盤中心，羽飾繪在盤子上邊沿。盾牌中心是一頭站立的紅色的老虎，老虎腹部有個小盾牌，小盾牌內繪一只狼，盾牌上有騎士頭盔。羽飾是一只紅色老虎頭。盤子外圈青花繪龍鳳紋。

該紋章屬于Lutwyche家族。Lutwyche家族13世紀就遍布英國赫德福特郡、斯坦福郡和徹時郡。該套瓷器紋章內套了小盾，在英國紋章系統當中，一個繼承了紋章的男士與一位繼承了紋章的女士（沒有兄弟）聯姻之后，女性的紋章作為小盾放在男性紋章的正中間，表示男方對女方家族一種象征性的統領。紋章紋瓷盤應該是Thomas Lutwyche與英格蘭斯塔福德郡William Bagnall的女兒Elizabeth Bagnall（Bagnall家族的女繼承人）結婚，為紀念大婚而定制的。

廣彩花卉英格蘭Storer家族紋章紋瓷盤（圖4），一對，清乾隆，紋章盾牌紅色與銀色交錯，將盾牌分成6塊區域，紅色塊區繪有站立的鸛，羽飾也是一只站立的鸛。盾牌外環以折枝花卉紋。

該紋章屬于Storer家族。另一個分支Storey家族也使用相似的紋章，描繪的是鶴。Storey和Storer家族最早都起源于英格蘭坎布里亞郡，1468年家族的Edward Storey成為坎布里亞郡首府卡萊爾市的主教。這個家族的一個支系后來移居到蘇格蘭，John Storer牧師就是這個支系的后裔。Storer M.D.（1747—1837）是John Storer牧師的兒子，有兩段婚姻，1781年他娶了卡萊爾市James Douglas的女繼承人Mary，后來娶了他兒媳的表妹——諾丁漢郡Hawkesworth的女繼承人Lois Turner。Storer M.D.有一張藏書票的圖案與這個紋章圖案完全相同，故該套紋章瓷可能是Storer M.D.以自己的藏書票為圖樣，通過東印度公司為自己家族定制的。

綠釉“菲茨休”Rawson家族紋章紋瓷盤（圖5），清嘉慶，盤內中心紋飾代表整個紋章，羽飾是一只鷹頭，環繞著鷹頭一圈寫有拉丁文格言“LAUS VIRTUTIS ACTIO”，意思為“美德與行動”。該紋章屬于英國貴族Rawson家族。

“菲茨休”裝飾風格的瓷器最早出現于18世紀60年代，但其名稱之由來要晚至18世紀80年代。該名稱來源于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一名董事Thomas Fitzhugh在1780年從中國定制的一套瓷器，后來英國的Spode瓷廠沿用了這一圖案設計，并大量生產，將這類瓷器命名為“菲茨休”（Fitzhugh）。“菲茨休”裝飾，中間為一大型圓徽章，環以四組中國傳統花卉、書卷的組合裝飾，外圍一周為錦地、蝴蝶、花卉等組成的裝飾帶或單一的錦地紋裝飾帶。中心的圓徽章常被鷹、縮略花押字母或各類紋章取代。有的僅在器物口沿等部位飾錦地、蝴蝶、花卉等組成的裝飾帶，稱為“菲茨休”邊飾。“菲茨休”裝飾在18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美國開始流行，一直沿用至19世紀，有多種變化的早晚類型。早期類型均為青花瓷器;后期流行的品種有釉上的礬紅、綠、褐色、深紫、黃黑及兩色結合裝飾。

Rawson家族最早起源于約克郡，19世紀20年代，該家族的貿易公司在廣東發展成為7大英商貿易公司之一。根據霍華德《中國紋章瓷》所描述，綠釉“菲茨休”Rawson家族紋章紋瓷盤是至今為止唯一的一款綠色的Fitzhugh瓷。這件餐盤應為蘇塞克斯的Richard Hamilton Rawson船長為其家族定制的。

以上僅為此次展覽部分瓷器中的紋章解讀，目前還需進一步對其深入發掘，并擴大解讀范圍。

對于紛繁的紋章學來說，此次試圖解讀的紋章瓷也僅僅只是其中極小一部分，不過對于研究當時的中西文化交流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希望借此引發人們對紋章瓷的更多關注。

參考文獻

[1]Michel Pastoureau.紋章學——一種象征標志的文化[M].謝軍瑞，譯.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

[2]David Sanctuary Howard.Chinese Armorial Porcelain：v.2[M]Heirloom and Howard，2003.

[3]David Sanctuary Howard.Chinese Armorial Porcelain[M].Faber & Faber，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