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格爾部落記行

彭順剛

大巴車出了青城呼市，便沿著陰山東麓的呼武公路一直向北，目的地是希拉穆仁大草原。在大草原的深處，有一個叫紅格爾的部落。我們游覽希拉穆仁的行程中，有參觀蒙古部落的行程，我默默記下了。到漠北來，“騎著馬兒游草原、聽著牧歌賞風情”是人們十分向往的，我也不例外，而我更以為，到草原來，探究原始部落傳統習俗，原汁原味感受北國游牧民族的風情，則更愜意。

透過車窗，我放眼望去，連綿起伏的陰山，率領狼山、大青山等一干部將，或攔腰一立，或橫亙以臥，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胡人綜是金戈鐵馬，也是很難逾越的。當年眾志成城，不就是“不教胡馬度陰山”嗎？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如今天險變通途，人過斯山，竟如履平地，陰山早已不是古戰意義上的天然屏障了。如果時光倒轉，戰場會在哪兒呢？我遐想。

車到武川，導游小余一聲吆喝，打斷了我的思緒。武川是到希拉穆仁大草原的必經之地。她要我們趕緊加點衣服防感冒。在呼市還是朗照，這兒已經下起蒙蒙細雨了，在颼颼的北風里，更覺寒氣逼人。街頭一塊光滑圓潤的大理石吸引了我的目光，上面陰刻的“北魏重鎮·武川”六個大字遒勁有力，十分醒目。據說，武川當年不僅是重鎮，而且是帝王之鄉，出過多位皇帝。隋文帝楊堅的五世祖，魏初為武川鎮司馬；唐高祖李淵的四世祖領豪杰、鎮武川……我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在風雨中眺望。

我憧憬大草原是從孩童時代開始的。記得有一篇課文叫《草原英雄小姐妹》，介紹11歲的龍梅和9歲的玉榮，為生產隊放羊時遭遇暴風雪被嚴重凍傷、不同程度截肢的英勇事跡。那時對大草原的認識是朦朧的。后來，學的多了，知識豐富了，對北國草原的富饒、壯麗，產生了深刻印象。“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如詩如畫。你看，牛羊隱沒在那綠色的草海里，只有清風蕩漾，牧草低伏的時候，才閃現出來。多么迷人啊！我幻想有一天能到草原去放牧。幾個小伙伴把牛羊趕進去，隨它們到哪兒去，它們想去哪兒就到哪兒去。我們則無憂無愁地下軍旗、抓子、跳房，或上山砍柴、挖藥草賣，再不擔心牛羊偷吃莊稼回家受皮肉之苦了，它們也不擔心我們遷怒了。它們自在，我們自由，多好啊。

車輪在平坦的柏油路上“沙沙”地響，雨滴打在車窗上發出脆響。我默默祈禱，希望云開雨散，希拉穆仁藍天白云，芳草萋萋。希拉穆仁，名字響亮大氣，蒙古語是“黃色的河”的意思，據說是蜚聲中外的避暑勝地。真巧，車到游客集散中心剛停下，雨越下越小，竟然停了。我們準備去騎馬。騎馬，到希拉穆仁是首選項目。不騎馬，怎能算草原游呢？可是，草原上的天，像三歲的小孩，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太陽公公剛剛露出的笑臉，轉眼就被烏云遮住了。只見一大團棉絮般的云彩，帶來陣陣風雨。這陣風雨來得更猛，狂風把人吹得快要飄起來了，冰雹在地上濺起陣陣水花。聽說前幾天，希拉穆仁還下了場大雪。五月底了，內地已是初夏，可這兒還下大雪，南北的氣候差別，比我想象的大得多。此情此景，龍梅和玉榮的故事仿佛就在眼前，她們不愧為草原英雄！雨沒有停的意思，我們只好蜷縮在蒙古包里。

女神們可閑不住。下午，天剛一放晴，熱心的胡導就吆喝著放飛心情，出去拍抖音，她們在后面的草地上，和著“帶妹去趟草原上、潔白的帳篷來做洞房、美麗的卓瑪起舞歌唱”的優美旋律，翩翩起舞。一曲舞罷，馬上換成“我是云南小姑娘，哪個小伙看上我，喜歡哪個挑哪個……”拍完了，欣賞完了，滿意了，又在歡快的“啦嗦啦嗦啦嗦啦”中拍下一個。大家盡情的蹦啊跳，時而嘰嘰喳喳，時而竊竊私語，時而“哈哈哈”開懷大笑，似一群天真無邪的美少女。她們撩撥的我和李大哥心里癢癢的，后來經不住勸，也過了一把抖音癮。我倆僵硬的動作常常引得她們仰天大笑。不過，大家尋的是開心，沒有人在意拍的怎么樣，動作怎么樣，畫質怎么樣。開心不一定別人給，而是要真正發自心扉。自己快樂就好，只要是發自心扉。用另一種方式游草原，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詐馬宴也是希拉穆仁大草原的特色。不欣賞詐馬宴，不算到草原。在希拉穆仁，詐馬宴被稱為舌尖上的盛宴，當然也是這個游牧民族最有代表性的盛宴。詐馬應該是音譯，意思是退掉毛的整畜。詐馬宴始于元代，本是奢華的宮廷宴，官員以能參加此宴為榮耀。“千官萬騎到山椒，個個金鞍雉尾高，下馬一齊催入宴，玉闌干外換官袍”，可見元代詩人楊允孚入宴的喜悅之情。我們期盼先睹為快。騎不成馬，可以到響沙灣騎駱駝，錯過詐馬宴，將無法彌補。

導游理解我們。小余跑前跑后找人協調，使我們如愿欣賞第一場。我們早早地來到宴會大廳，挑選蒙古男女夏袍等衣帽服飾，因為無論主賓，都要穿上蒙古袍，這樣才能還原詐馬宴真實場景，才有良好氛圍。男士一袍在身，頓時高大威武，頗有王爺的范兒；美女們一袍在身，婀娜的身姿更顯王妃的端莊。大家你端詳我，我打量你，都忍不住笑。晏利妹子快人快語：“王爺王妃們，快來照相啊！”我帶有“單反”，主動承擔這個任務。在蒙古包前，枝江酒業內蒙游的十四個“王爺”、十四個“王妃”，單照、合影、集體照，張張都要照好，我“咔嚓、咔嚓”按個不停，手都快凍僵了。見“王爺、王妃”們個個都美滋滋的，我也樂滋滋的。突然，導游扯扯我的袖子，悄悄給我商量，想選一個美女和我搭檔，扮王妃，我扮王爺。我說哪個？她指指不遠處的老伴兒，我一笑。因為詐馬宴上分食烤全羊有一個儀式，需要王爺王妃主持，說我倆蠻合適的。我揶揄她，故意賣關子。她過去和老伴兒耳語幾句，過來說她愿意。我們會心一笑，愉快地答應了。王爺王妃”都夸她眼力好。得知我們是一家子，她忍俊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

“各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晚上好！”男主持渾厚粗獷的一聲問候，拉開了詐馬宴的序幕。一曲悠揚的馬頭琴獨奏《大草原》，把我們的心又帶到碧草如茵的草原上，使人如醉如癡。接下來的節目，個個精彩，蒙古少女的頂碗，堪比專業雜技演員，給我留下美好印象。當二個少男少女推著烤全羊款款入場的時候，主持人宣布：“有請王爺王妃出場！”我連忙挽著老伴兒準備走向舞臺。可是，就近的二位武漢客人，當“王爺王妃”心切，搶了先。雖然沒當成王爺王妃，但王爺王妃的名字叫開了。同行的郝大姐別出心裁，還在照片上涂鴉。王妃：“王爺，你要帶我去哪兒啊？”王爺：“愛妃，我帶你看戲去。”惹得朋友們竊笑。我們一邊品嘗酥脆香嫩的烤羊肉，一邊欣賞美妙動聽的歌舞，齒頰久久留香，心田如甘露滋潤，蕩滌掉一路風塵。

“總想看看你的笑臉，總想聽聽你的聲音……”蒙古族古老的文明博大精深，部落應該是個縮影吧。第二天要到鄂爾多斯響沙灣。我提醒導游多留點時間在蒙古部落。途中，我們經停紅格爾部落。依偎在紅格爾的懷抱，目之所及，雖然和希拉穆仁一樣，地上的草還是新綠，但起伏的丘陵連綿不斷，一望無際，令人心曠神怡。丘陵高處，環繞敖包散落著幾個蒙古包，有大的，有小的。靠紅格爾部落柵欄上邊的規模大些，一排一排的，錯落有致。柵欄下邊大概是圈養牲畜的，是大片的草場。名叫五畜園的圍欄里，圈著好幾十匹馬，欄中有個小柵欄，說是馬兒的“產房”，母馬在那兒生產。小馬駒有的在吃奶，有的打著蹶子撒歡，煞是可愛。仰望蒼穹，藍藍的天空，點綴的幾朵白云輕悠悠地飄，輕輕的饒，仿佛一幅雄渾壯闊的多彩畫卷。真美啊！我被深深的震撼了。

一個名叫托婭的女人，熱情地把我們領進11號蒙古包。她是這個包房的女主人。剛落座，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就奉上來了。她身材柔弱，臉龐瘦削，外貌可是極平常，但有氣質，純樸，熱情，笑容一直掛在臉上，說話柔聲細語的，普通話也標準，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印象。從她的自我介紹中，我們得知她今年43 歲，娘家很遠，離這兒三百多公里，通過那達慕認識現在的男人。還是個高中生，已是二個巴特爾（男孩）的母親。大巴特爾18歲，在重慶醫科大學上大一，小巴特爾9歲，在鎮上上小學。她說他男人——也就是我們稱為丈夫的人，不在家，騎馬送小巴特爾上學去了。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她說草原上就是這么稱呼的，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我們圍坐在她面前，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她請我們不要急，會把我們想知道的東西一一講清楚。

蒙古族的婚嫁挺有特色。每年的那達慕大會，是一場傳統的盛會。少男少女找心上人兒，也是在那達慕。男人會使出渾身解數、拿出看家本事套馬、刁羊，吸引女人的目光，女人則懷揣一把剪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馬背上的男人們。看中哪個，就“蹭”的跑上去，按住馬頭剪鬃毛。男人要樂意讓女人剪，就有戲，男人要是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跑了，不讓女人剪，就沒轍。一剪定終身，考驗男人的智慧哩。托婭就是這樣找到她心儀的男人的。倆人私定終身后，男人要到女人家生活一年，才正式提親。托婭笑著像是自問：“能在一起嗎？”看到我們疑惑的表情，她自答：“不能。”男女雖朝夕相處，但要恪守傳統戒律，一定要正式嫁過來了才能同房。

當今，時代發生了變化，生活格局發生了變化，現在的紅格爾部落，也融合了現代的東西。馬還在騎，但不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了；牛羊還在放，但不逐水草而居了。生活方式在悄悄的變，生產方式也在轉型。如托婭一家和草原上的其他家庭一樣，過去養好幾百頭牲口，草場過牧，沙化嚴重，一刮大風，滿天沙塵。現在退牧還草，實行天然草場保護工程，每家只養十幾頭牲口，生態改善了，環境也好了。為增加牧民收入，政府幫她們找新的門路發家致富。托婭如數家珍，寬敞的蒙古包是政府幫她家搭建的，轉型從事游客接待工作是政府免費培訓的，旅游購物中心、公共衛生間、自來水等都是政府操的心。她當旅游接待員，每月都有一筆收入，另外承包了8000畝草場的管護任務，每畝有6—8元的管護費，她男人在外打工也掙錢，日子過得舒坦。托婭搬著指頭一筆一筆地算收入帳，還請我們幫忙算。末了，她神秘地一笑：“我家還有存款哩。知道有多少嗎？”她伸出八個指頭。看得出，她臉上寫滿幸福。她說：“我特別感謝習近平”。霎時，蒙古包里響起熱烈掌聲。她發自肺腑的話，也道出了我們的心聲。

與時俱進是社會進步的表現，但管中窺豹，通過紅格爾部落，通過托婭一家，感覺這個古老民族的良好習俗的精髓，仍然在傳承，并發揚光大，很值得兄弟民族學習。

“旅游長見識，行走即讀書。”張賢亮題在鎮北堡影視城的這副對聯，我牢記著。希拉穆仁以及紅格爾之行，我真切體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