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的保護問題及反思

張淑瑛

[摘 要]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展給傳統的知識產權體系帶來了巨大的變革，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的保護也呈現出與傳統知識產權保護所不同的全新特征。理性且辯證地看待我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在發展過程中呈現出的各類社會、法律問題，是我國不斷構建與完善符合世貿組織規則和中國國情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之基礎。

[關鍵詞]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鲇魚效應

[中圖分類號]F204

1 “視覺中國”事件回顧

2019年4月10日21時整，天文學家召開全球新聞發布會，人類歷史上首張黑洞照片被公布，這本是一件令科學界為之興奮的喜事，卻在隔日被“‘視覺中國黑洞照片版權事件”搶去了風頭。

4月11日中午，便有網民發現，黑洞圖片被放在了“視覺中國”的網站上，并且網站還在圖片中標明，“黑洞”照片是編輯圖片，如用于商業用途，請致電或咨詢客服代表。不久，視覺中國創始人柴繼軍在微信朋友圈中表示，黑洞照片屬于Event Horizon Telescope組織（EHT），視覺中國通過合作伙伴獲得編輯類使用授權。隨后，共青團中央、人民日報官微公開對“視覺中國”網站上關于國旗國徽的版權所有表示質疑。

與此同時，各大知名企業與高管紛紛加入對“視覺中國”的聲討中，“視覺中國”遭到全網“開撕”。11日18時許，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的“視覺中國”終于在官網上公開道歉，聲稱網站上關于國旗、國徽等不合規圖片，由“視覺中國”簽約供稿人提供，“視覺中國”作為平臺方負有審核不嚴的責任。但是，從輿情的觀測來看，大多數網民對“視覺中國”的道歉并不領情，認為其有避重就輕、轉嫁矛盾之嫌。

事件發酵之后，天津市網信辦就“視覺中國”網站傳播違法有害信息情況，連夜約談該網站負責人，責令其全面徹底整改。國家版權局也表態，“各圖片公司要健全版權管理機制，規范版權運營，合法合理維權，不得濫用權力”，并把圖片版權保護納入“劍網2019”專項行動。

“‘視覺中國黑洞版權”事件從新聞傳播上來看是一件較為簡單的互聯網輿情事件，但是問題背后折射出的卻是公眾對中國企業在互聯網經濟發展新模式下商業經營是否合理合法合規的拷問，更是對中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的理性反思。

2 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的保護

2.1 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的范疇

從狹義上來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就是網絡知識產權，即伴隨著互聯網技術創新而產生的各類知識產權。如多媒體應用技術、互聯網商業運營模式、商品或行業生產的網絡化標準、互聯網產業大數據、算法等。

從廣義上來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指隨著數字通信技術的不斷發展，于互聯網經濟發展中所引起的或與此相關的各類知識產權[1]。傳統知識產權主要由著作權和工業產權組成，而廣義的互聯網知識產權除了傳統知識產權的內涵外，又包括數字化作品（照片、圖片、動畫、音樂）、在電子布告欄和新聞論壇上看到的信件、網上新聞資料庫等。

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非獨立于傳統知識產權范疇之外，而是知識產權在互聯網經濟中呈現出的新的發展特征，并且隨著互聯網技術的不斷創新，其內涵也將不斷發展變化。

2.2 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發展的新趨勢

在互聯網時代，知識產權在原有的特征基礎上被打上了互聯網技術的烙印，更具有時代的特征，呈現出一種有別于以往的發展新趨勢。具體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知識產權的地域性差異逐漸減少。正如習近平同志所說，“以互聯網為代表的信息技術日新月異，引領了社會生產新變革，創造了人類生活新空間，拓展了國家治理新領域，極大提高了人類認識水平，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能力得到了極大提高?；ヂ摼W讓世界變成了‘雞犬之聲相聞的地球村” [2]?；ヂ摼W技術的發展，使得國際經濟關系日趨緊密，國家間、國家與地區間的知識產權交往合作更加頻繁，知識產權的立法差異逐漸縮小，跨國跨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在數量上和范圍上都呈現快速增長趨勢?；ヂ摼W經濟知識產權的國際化發展趨勢，一方面促進了全球創新知識與技術的共享與流通，便利了國際間的友好協作;另一方面隨著國際經濟合作的縱深發展，涉外知識產權侵權案件越來越多，形式越來越多樣復雜，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維權的難度與成本。

第二，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呈現數字虛擬化特征。信息的可復制性與信息傳播的便捷快速是互聯網技術的顯著特征，因而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更多地體現為一種無形的資產，它通過各種數字和電子信號來進行外在表達，有時甚至缺乏實體物質來承載;同時由于信息復制的便捷性與快速性，也使得網絡侵權更為容易。因而相對于傳統的有形財產保護而言，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的保護更為復雜。

第三，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維權方式更為困難。互聯網是一種開放式的網絡，由于網絡信息的多變性與隱蔽性，使得在侵權案件中，侵權主體的身份及住所難以確定，關鍵證據容易發生變化或被破壞，侵權的成本低而維權的成本高。另外，互聯網經濟遵循著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在利益最大化原則的驅使下，通過維權來獲利成為了一些互聯網企業（以“視覺中國”為代表）發展的新模式。是正當維權抑或是濫用權利，是中國企業在互聯網經濟發展和產權保護中不可回避的問題。

3 “視覺中國”盈利模式的理性反思

3.1 是“產權流氓”還是“維權衛士”

根據官網的介紹，“視覺中國”是一家國際知名的以“視覺內容”生產、傳播和版權交易為核心的互聯網科技文創公司。從一開始，“視覺中國”就毫不避諱企業盈利與版權保護之間的關系。梳理“視覺中國”的企業發家史也可以看出，“視覺中國”最初就是從買賣照片開始的，而后隨著商業版圖的不斷擴大，“視覺中國”通過手握眾多簽約攝影師和圖片版權，一躍成為中國圖片版權企業中的“航空母艦”，在行業中占有 “近乎壟斷” 的優勢。而憑借這種絕對優勢，“視覺中國”逐漸構建了相當簡單又暴利的商業模式：獲取內容—公開銷售—獲得收益。

顯然，“視覺中國”這種通過捆綁式售賣的盈利模式是互聯網經濟催生下的產物。然而漸漸地，這種盈利模式逐漸由最初的“維權衛士”演變成了當今輿論口誅筆伐的“產權流氓”。2016年，“視覺中國”專門設置版權合規部，對未經該公司授權私自使用的圖片進行維權。2017年，圖像版權網絡追蹤系統——“鷹眼”上線，能夠追蹤其擁有的圖片在網絡上的使用情況并進行比對，知識產權糾紛案數量暴增至2279件，比上一年增長119% [3]。據悉，近年來，“視覺中國”所涉及圍繞著作權等侵權訴訟案件達 5583 起，僅 2018 年前三季度就已近 80 起（不包括私下解決數目）[4]。事實上，對于“視覺中國”盈利模式的質疑早已有之，“黑洞圖片版權事件”不過是引發公眾憤怒的導火索;而與之相似的圖片公司也絕非僅此一家，這種互聯網經濟維權式盈利模式已逐漸為不少國內圖片公司所效仿。

從現實來看，我國目前的圖片版權領域，依然存在著創作者維權成本高、從業者法律意識淡薄等問題。大量的圖片創作者面臨著被侵權卻不知曉，知曉也無處維權，就算維權也難以滿意的尷尬處境。而在此背景下，以“視覺中國”為代表的網絡版權圖片庫，便充當起攝影師與圖片使用者之間的中間人角色。盡管存在圖片售價不透明、分成比例偏低等情況，但從客觀上來說，圖片庫的“集中維權”模式，一定程度上為攝影師爭取到權益，并且在促進圖片版權市場的健康發展方面起到積極作用[5]。

從運營模式上看，因維權而獲利不應成為控訴企業的理由，是否在法律范圍內正當行使權利才應是最終的理性評判標準。企業的本質屬性要求其追求利益最大化，換句話說，逐利是企業的本能。而作為知識產權的基本原則之一的保護作者權益原則，便是承認作者對其作品理應享有的人身權益和財產權益，保護作者的創作積極性。美國總統林肯曾經說過，“專利制度是給‘天才之火添上‘利益之油”，強調了知識產權制度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以及對激勵企業和個人不斷進行自主創新的積極作用。因此，“視覺中國”通過知識產權獲利這一行為本身并無不妥，僅以此來否定其企業全部似乎有失公允。

從企業的社會責任來看，互聯網讓信息傳播變得更便利，也讓企業獲得無限商機。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始于原始的“野蠻生長”，但最終應回歸理性，融入社會。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只有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在利潤最大化和社會責任感間尋求平衡，才能實現自身的可持續發展。

從國外情況來看，一個國家“產權訴訟”的數量和“產權流氓”的活躍度從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和評價該國知識產權運營體系的成熟度及專利保護強弱等狀況。雖然“產權流氓”的存在，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擾亂了市場經濟秩序，排擠了中小企業的發展，甚至可能會破壞掉來之不易的知識產權保護環境。但客觀來看，基于“鲇魚效應”

鲇魚效應是指，鲇魚在攪動小魚生存環境的同時，也激活了小魚的求生能力。鲇魚效應是采取一種手段或措施，刺激一些企業活躍起來投入到市場中積極參與競爭，從而激活市場中的同行業企業。其實質是一種負激勵。，“產權流氓”的行為起到了盤活知識產權資源、倒逼企業提高產權意識和提升創新動力的正向驅動作用。正如人民網評論所講，“視覺中國”事件既讓相關企業重溫了“敬畏市場、尊重規則”的樸素道理，也給公眾上了一堂意義深遠的版權保護公開課[5]。

回歸到法律本身，“視覺中國”的商業盈利模式值得反思。首先，從知識產權保護上看，現實中，一些圖片版權企業存在有將大量開放版權的照片或“無主照片”“占為己有”，聲稱享有版權，進而放線釣魚，坐等他人入坑，然后進行高價索賠的行為。將自己沒有著作權或者沒有經過合法授權的圖片發在網上公開售價，本就侵犯了相關著作權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其次，《反壟斷法》第十七條第1款明確指出，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或者以不公平的低價購買商品”。而在現實中，一些圖片版權企業通過低價獲得大量個人版權，通過上游版權協議獲得大量境外圖片版權后不加區分地加價打包賣出，確有不正當競爭之嫌。

3.2 中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的保護該何去何從

通信信息技術的變革，促使互聯網絡形成一個輻射面更廣、交互性更強的媒介，同時也改變了人類的社交行為、消費行為和服務方式，互聯網交互方式已然商業化。互聯網知識經濟下，中國公眾付費意愿逐漸形成、現代人消費心理的日趨成熟催生了知識付費現象的形成與蓬勃發展，付費逐漸成為知識產品的主流獲取方式。

互聯網技術發展日新月異，而伴隨其發展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是各國都必須面對的世界難題。尤其在中國這樣一個知識產權起步較晚、公民版權意識尚處于覺醒、版權保護領域尚有諸多提升空間的國家，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的健全完善之路更是顯得困難重重。但是同時也應該看到，隨著國家對知識產權重視程度的不斷提高和全面依法治國方略的穩步推進，中國的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面臨的機遇前所未有，發展的前景催人奮進?！笆濉睍r期是我國由知識產權大國向知識產權強國邁進的戰略機遇期。國務院提出了加快建設“知識產權強國”的目標，知識產權快速發展倒逼著配套服務需求增加，供需矛盾持續激化使得知識產權服務業有望成為下一個風口。為此，必須正視困難，把握住機遇，找準問題，有的放矢，在借鑒各國經驗的基礎之上，不斷提高法治水平、不斷完善技術支撐、不斷加強企業道德引導、不斷提升治理能力，為我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的良性發展不懈努力。

具體來說，從社會治理層面上看，政府既要保證知識產品的創造者和傳播者能夠在互聯網經濟中得到恰當回報，通過不斷健全完善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法規來規范引導互聯網企業知識付費盈利模式的良性發展。從公民法治意識層面上看，廣大互聯網用戶也需要樹立互聯網經濟知識產權保護意識，自覺規范互聯網交易行為，抵制網絡侵權事件發生。從中國企業發展層面上看，付費平臺企業也要承擔起社會責任，履行監督職能，促進企業健康、良性發展。如，付費平臺企業可以建立付費產品的產權審核制度，通過技術審核和人工審核兩個層面對收費產品進行侵權審核，確保原創產品的利益獲得;同時建立綠色投訴渠道， 接受社會監督，及時糾正并刪除侵權內容;建立付費產品內容審核制度，完善互聯網知識產品的評價體系和篩選體系，對內容同質化、知識碎片化、情趣低俗化，付費體驗差、復購意愿低的互聯網知識產品及時刪除、更新，提升網絡知識產品的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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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視覺中國”是如何靠打官司發家致富的[EB/OL].[2019-04-13]（2019-04-17）.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0705929134496200&wfr=spider&for=pc.

[4] 曝光視覺中國的圖片侵權追蹤系統：鷹眼系統[EB/OL][2019-04-11]（2019-04-17）. https：//tech.sina.com.cn/i/2019-04-11/doc-ihvhiqax1896420.shtml.

[5] “視覺中國”激怒中國，給我們上了一堂公開課[EB/OL].[2019-04-13]（2019-04-15）.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0667765646328153&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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