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星星的母親

石兵

那個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女孩說：“我的媽媽是個偷星星的人。”

女孩的聲音銀鈴般動聽，她說：“我今年六歲了，我媽媽每天都要趁我睡覺時偷天上的星星，現在她把月亮和太陽都偷走了。”

女孩說話時，她的母親在身旁輕輕摟著她的肩膀。母親笑著對她說：“乖孩子，你放心，媽媽一定把它們再放出來，把它們還給你，但就像媽媽一點點偷走它們一樣，媽媽也要一點點把它們還給你，你不要著急。”

小女孩用力點著頭，大聲說：“我相信媽媽，雖然我看不見星星，但我知道媽媽就把它們藏在我身邊，所以，我一點也不害怕，再黑再冷也不怕。”母親笑了，臉頰上卻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我是在眼科醫院遇到這對母女的，我在她們之后進入診室。一開門，就看到她們坐在診室的椅子上小聲說著話，一位女醫生一邊耐心聽著她們對話，一邊用一只小小的手電筒在小女孩眼前晃來晃去，不斷調整著燈光的強度。

過了一會兒，女醫生關閉手電筒，緊皺著眉頭，輕輕搖了搖頭，母親的眼光頓時黯淡下去。

想了一會兒，女醫生輕輕對女孩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媽媽很快就會把偷走的星星都重新掛回天上了，但你要幫幫她。”

小女孩高興極了：“太好了。我怎么幫媽媽呢？”

女醫生也笑了：“你知道嗎？摘星星不費力氣，往天上放星星卻很辛苦，而且現在到處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要用天下最明亮潔凈的東西把天空照亮，才能讓星星回到它本來的位置。”

小女孩問：“是眼睛嗎？”“對，它是世界上最亮、最美、最潔凈的東西！你放心，我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你的眼睛，用完之后，就會把它們還給你。”女醫生拍拍小女孩的頭說，“不過，借用你的眼睛時會有點疼，你怕嗎？”見小女孩有些猶豫，母親握住了她的手，小女孩立刻說：“不怕！”母親摟過小女孩，對醫生點了點頭：“謝謝您！”

小女孩笑了，可她大大的眼睛里卻是一片空洞，她是個盲人。但我覺得，當她母親說，把天上的星星一點一點還給她時，她的眼睛竟在瞬間有了絲光亮，那是淚光。

送走母女倆，我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也變得明亮了起來，那種又痛又癢、怕光怕風的感覺不知何時消失了。女醫生說：“看來，你是看這對偷星星的母女入神了，眼睛也被凈化了吧！說實話，我和她們接觸的這幾天，也覺得自己的眼睛明亮了許多。”

原來，女孩從小就患了一種眼病，視力一點一點消失，母親怕她害怕，就騙她說玩游戲，把天上的星星一顆顆都偷走了。“我覺得，她成功了，她把星星月亮太陽都放在心里了，好像全身都充滿了愛和光明。唉，都是當母親的，我懂這種滋味，所以我也撒了個謊，騙她們說手術費很便宜，我知道她家里條件不好，沒有多少錢。”女醫生說著說著眼角也濕潤了起來。

離開醫院前，我執意留下了聯系方式和一些錢。我決定也為女孩盡點微薄之力。我覺得她們醫治了我的心病。就在剛才，我發現自己也很久沒有看天上的星星了，很久沒有回故鄉看看老母親了，這些年心里裝滿了蠅營狗茍的事，心也變得盲了，忽略了那些塵世間觸手可及的美好。

那位偷星星的母親，給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帶來了那么真切的美好與光明。

（摘自《人民周刊》201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