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斯瑤
(北京工業大學,北京 100022)
基因編輯技術是指,在基因組水平上對目的基因序列進行的靶向性修改,通過在基因水平上矯正錯誤的DNA序列,徹底治愈遺傳性疾病。目前人類的基因編輯技術針對編輯客體的差異性分為三類:基礎研究、體細胞編輯、生殖細胞編輯。
其中,基礎研究僅限于在實驗室內從分子層面研究疾病的形成及治愈手段,不應用于臨床試驗。體細胞是編輯人類個體的基因及其形狀,只會對被編輯的個體產生影響,而不會通過遺傳影響其后代,對于體細胞的編輯通常應用于精準醫療領域。而廣受爭議的技術則是針對生殖細胞的編輯,又稱為生殖系修飾,這種對于胚胎細胞的直接干預會使其產生改變,從而影響下一代,這類基因編輯常用于精準育種領域。
由于基因與疾病是雙向控制,目前科學醫療的水平無法確認需要被治愈的疾病是由單基因控制的。編輯掉一種疾病可能會增加另一種疾病的患病風險,我們對與疾病相關的其他潛在變異所知甚少。也正是因此,將基因編輯技術應用于臨床實驗存在著非常巨大的未知性和不穩定性。賀建奎團隊宣布第一對基因編輯嬰兒出生引起了學界和社會的強烈反對,是因為他們只能在已知的領域內修改遺傳疾病基因,而確認單基因和控制基因編輯的單向影響是人類生物醫學的夢想,也將是未來技術發展的方向。
在了解這項技術之初,我無法理解為什么人類要冒著未知的風險嘗試基因編輯,而通過調查和考證,我了解到即使在醫療條件發達的今天,仍然有非常多人類無法治愈的遺傳疾病,給患者帶來巨大的痛苦,乃至超高的死亡率。更為可怕的是,一些基因疾病是由特定的基因序列的重復,重復越多,癥狀越嚴重,而且每一代人的重疊會疊加。比如每天都有新的家庭被診斷出亨廷頓病,除去上一代誤診的情況,很多是因為病情加重在后代能夠診斷出來。
比如糖尿病是一種人類目前無法治愈的具有強遺傳傾向的慢性疾病,長期存在會導致各種組織慢性損害、功能障礙,而在現在的醫療背景下,病人即使在注射藥物來控制,各器官組織的損害也無法逆轉,其并發癥導致的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七十。父母都具有糖尿病的話,子女患病幾率在常人的50倍左右。究其原因,9號染色體上的一段基因與非顯著患病基因有明顯差異。當基因編輯技術能夠允許我們在人類身上進行基因的修改,將易患病的遺傳基因以常態基因來替代,可以有效減少由遺傳導致的患病現象。除去這些死亡率太高的個別疾病,同樣有一些遺傳的,很難被稱為疾病但嚴重影響受害者生活狀態的缺陷基因,而依靠現在存在成熟的技術,可以從基因層面復刻未患病的基因,是大多數患者無法抗拒的治療手段,證明了人類對基因改造技術的實質需求。
對于人類生殖細胞基因編輯修改的直接結果,是修改了代際生命基因的傳遞,可以理解為子女對于父母基因的遺傳和繼承出現了不純粹的偏差。代際基因傳遞過程中的差別將破壞父母、子女家庭的自然血脈和基因遺傳形成的天然倫理關系,使得從倫理角度、法律角度都難以界定基因編輯嬰兒與其他親屬、兄弟姐妹之間的血親關系。
依照我國《民法總則》的規定,法律上的子女分為四種:婚生子女、非婚生子女、養子女、繼子女。而基因編輯嬰兒并不能完全屬于上述任何一類的子女。由于其在社會中難以定位,沒有完善的家庭關系,其個體權利勢必受到影響。對于基因編輯嬰兒,法律是否賦予了結婚生育的權利?《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規定,自然人因婚姻、家庭關系等產生的人身權利受法律保護,基于生育權產生的親自關系也同樣是法律保護的對象。但基因編輯嬰兒能否歸屬于自然人的劃分依然有待爭論。一旦將其完全等同于自然人融入社會家庭中,將可能導致人類基因庫造成難以預知的影響。
基因編輯技術對于人類最大的誘惑在于能夠定制新生嬰兒的基因。可以設計其相貌、外形、智力等基因。一旦這項技術被小部分人掌握和壟斷,那么占據大量社會資源的富人,則可以通過壟斷基因編輯改造自己的后代,使得其后代的智力、壽命、外型方面獲得壓倒性的優勢,繼而壟斷更多的社會資源,導致嚴重的社會不公平和階級固化。
人種的優劣與當今社會所追求的和平、平等存在本質沖突,依靠基因編輯區分物種容易走向納粹主義的極端。我認為解決這一隱患的主要措施是保證每一個人獲得基因編輯的條件和渠道是平等的,從客觀上劃定能夠采納基因編輯的標準,比如患有不可治愈的疾病,且該疾病是由單基因控制(確認安全性)的情況下,能夠通過正規渠道、以較為合理的價格獲得這項技術。(在美國,基因編輯一刀的價格是150美元,是一個大部分家庭都能夠支付的價格)
基因編輯嬰兒出生時便失去了基因自主權,從倫理學角度,人對于自身機能自主權的喪失直接決定了其尊嚴的不完整。“人是目的而非工具”中論證,人只有在自然而來的情況下才是有尊嚴的、自由的人。篩選基因的過程和結果都是為了達到他人價值觀里認為正確、健康的標準,這種為了本人利益和謀劃而存在的個體,與生俱來的喪失了平等生物個體的權利。
在社會不能對其存在達成完全一致的認可時,基因編輯嬰兒的生存和發展也都面臨著巨大的風險。一旦其基因編輯沒有完全匹配身體機能,或者引發了其他的疾病,都會導致不可逆的傷害。父母是否有權替子女做出這個風險決策?或是醫生、科學家擁有這個權力嗎?
生命學說下,治愈是一個相互的過程,因此病人自身在選擇醫療方案等決策方面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本篇論文采取了問卷調查、抽樣訪談、SPSS分析的方法,大致了解了當今社會對基因編輯技術的認知程度和態度。但由于樣本的限制,研究結果偏向于一線城市、受教育程度較高與平均水平的青年群體對待基因編輯技術的看法。
在對人類基因編輯的了解程度和接受程度上,體現出大部分同學不太了解基因編輯技術,對基因編輯技術的接受程度只能限于治療疾病。這一點與我之前的預測大致相同。在面對關于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受基因編輯技術控制這一問題時,支持者占近33%,表示有意愿通過基因編輯技術使自己的孩子更加完美。而另有19%的人表明了不確定的態度。與我預期不同的是,僅有48%的同學表示不能接受,應尊重每個個體的差異。可能是由于我所調查的群體中年輕人居多,大家對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較強。在普遍的社會認知和我所搜集的文獻資料中,社會中的絕大多數群體認為是不能接受基因編輯控制人類基因庫的。
通過本次調查,可以大致得出如下結論:第一,社會公眾對于基因編輯技術的憂慮更多來自于技術本身的安全性,而非倫理道德的認可度;第二,社會大眾對于基因編輯技術的了解程度較低,涉及基因編輯技術的核心問題時,“不確定”選項的選擇這占到三分之一;第三,大家對于基因編輯技術的普遍應用和在自己子女身上的應用采取了不同的態度,但沒有非常大的分歧,基本方向一致,數據稍有起伏。
綜上所述,基因編輯技術目前的社會認可度和預期大致相同,符合本文研究調查的社會背景。但也因為受調查群體的特殊性和限制性,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青年群體在該話題中的態度更為樂觀,包容度更強。
我國針對基因編輯技術出臺了相關法律法規。其中直接涉及和明確指出基因編輯臨床應用的法律法規有《藥品管理辦法》和《侵權責任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促進法》第29條:國家禁止危害國家安全、損害公共利益、危害人體健康、違反倫理道德的科學技術研究開發活動。也概括性的約束了基因編輯技術的研究和應用。
在行政層面,也有多部管理辦法和部門規章相繼出臺,分別是《人類遺傳資源管理暫行辦法》、《干細胞臨床研究管理辦法》、《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
雖然我國存在多部針對基因編輯技術的法律法規,但在執行層面漏洞仍然層出不窮。這是由于規范層級低,罰則缺失,倫理審查的法制化程度低。沒有形成嚴格的程序和絕對的重視。
以賀建奎案件為例,其行為違反了原衛生部在2003年7月頒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的規定,“禁止以生殖為目的對人類配子、合子、胚胎進行基因操作”,同時也違反了《人胚胎干細胞研究倫理指導原則》中的“不能將利用體外受精、體細胞核移植等技術改變了基因的胚胎細胞存活超過14天,同時也不能將其植入生殖系統。”
另一方面,我國法律實踐中對于生命科技技術犯罪的界定較為模糊。應該盡快啟動立法程序,刑法領域增設生命科技犯罪,并嚴格實行基因編輯胚胎備案制度。用以完善前文提到的“科技盲目擴大喪失合理合法性”的發展狀態。在涉及倫理、生命方面的科技技術應該引起格外的重視和廣泛關注。越是這樣,越不能采取模糊不清的概念,更要出臺清晰的標準用以參考和遵守。
本文從生物學、人類學、社會學、法學角度分析和探討了人類基因編輯技術的發展現狀、倫理隱患以及法律邊界,力求推動基因編輯技術在合理合法的研究及應用中造福人類,也呼吁公眾理性的看待基因編輯技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