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金剛[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北京 047500;臨汾廣播電視大學,山西 臨汾 041000]
《文藝理論與批評》2010 年第3 期、《文藝爭鳴》2013 年第5 期分別刊載了閻秋霞的《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下文稱《當代價值》)和《再論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下文稱《再論當代價值》)兩篇論文,進行張平現象的研究探討,形成了關于張平文學的學理性思考。應當說,作者對“張平文學”的關注度是持續積極的回應態度,對“張平現象”的研究構成了體系性的架構,是具有較為到位的思考的。《文藝理論與批評》2015 年第1 期刊載閻秋霞的《淺議“政治文化類型小說”的文學特質及意義》,可以看作是對張平文學研究的延伸,表明了該學者對政治敘事性強的小說有了更為深入的思考,作者將研究視閾伸展到類型小說,并命名為“政治文化類型小說”,無疑是研究的視界進一步拓展。閻秋霞的文章不僅把20 世紀90 年代張平的幾部反腐力作歸入此類型,還以《抉擇》為代表進行個案例證,同時將陸天明等的反腐小說(作者稱其為主旋律小說)、王耀文、劉震云等的官場小說也作為例證。這些研究,學理性很強,其中關于張平文學的描述和評判的命題和判斷,也是筆者完全認同和贊賞的。
基于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考量,《當代價值》和《再論當代價值》雖不無一定意義,但卻未曾點出張平文學真正體現的當代價值。《當代價值》從“文學與政治”“文學與經濟”兩個維度對張平文學的效應進行文學性研究,以此作為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這未免有些牽強和浮夸,所論及的“張平文學較好地實現了對政治權力的應答式認同”與互動中“英雄情結”“清官模式”“光明的尾巴”等表現形式,卻忽視了其中的另外兩個很核心的“文學性”要素:百姓喜聞樂見的語言、善于構筑故事,從而也就沒有把握張平文學所蘊含的文學屬性以及大眾文學的大眾性特點,難免陷入悖論之中。雖說《再論當代價值》研究的目的旨在分析學界對張平文學現象“探討研究視野的縫隙和空白何以存在的原因”,指出了研究者漠視和回避的主要緣由是“非文學性”,是研究視角的錯位所致,提出的“張平文學的‘政治自覺’恰恰是對‘政治匱乏’的文學實踐的修正和彌補”的觀點,中肯到位,很有價值,該文注意到了張平善于構筑故事這一特點,將張平“政治情結”這一非文學性作為核心論證內容,但為了放大張平創作的政治性而遮蔽其文學性的軟肋,為了表述張平文學的直面現實這一特性,不太顧及張平小說藝術的不足之處,甚至有意拔高其文學作品的政治理念和政治實踐,使得論述不夠全面,沒有做到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辯證客觀的研判,這樣看來,這些研究無法真正回答張平文學遭遇尷尬的原因是很自然的了。
總體而言,上述兩篇關于張平文學的個案性研究仍然無法回答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就直面現實、關注焦點、直面官場政治敏感話題等重大社會問題而言,具有政治性強,契合百姓反腐的心理期待,小說作品與影視的聯姻更是產生巨大的經濟效應等特點,這些應當視為影視對文學的影響,同樣是政治性很強的作品,可以看到的是周梅森、陸天明等的作品,在搬上熒屏的視覺沖擊力和效應也很強,這是媒體對小說作品的推進作用,絕不獨成為張平文學的價值所在。將這些作為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這種論調往往會使論者陷入概念隨意游離和擴大的悖論之中,難以服人。人們產生這樣的疑問:難道周梅森、陸天明、王耀文、劉震云、閻真等人的創作不也一樣在文學與政治、文學與經濟方面給人們帶來了文學如何最大限度地發揮其價值的有益啟示嗎?本文認為,研究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至少有三個屬性不容忽視:一是張平文學的“人民性”,二是張平文學的歷史性生成(師承淵源),三是張平文學的文學史意義。否則,就難以將個案研究定位,極易將個案與普遍混為一談。鑒于此,本作者對閻秋霞女士對張平文學研究成果給予充足認同的基礎上,試圖從上述三個層面進一步探討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這一論題,并提出自己的管窺之見。
不同題材的小說創作其旨趣有所不同,導致了視角切入方式的不同。我們通常以國家、民族、人民、公平、正義等宏大敘事來指稱史詩性,這些題材本身的難度就在于近距離性,容易產生對號入座之嫌。畢竟,文學是現實的反映,它對于文學屬性的一個頗具張力性的描述,因而具有相當的合理性。作家反映現實或者變相反映現實,必然采擷生活中的素材加以表現,素材的多樣性、闡釋的多義性、形象的多重性,等等,都使得作品的內涵、主題和人物產生過于與現實貼近、相似甚至是幾乎可以找到模板的情形,形成的作品往往給人以與紀實性文學相類似的情形。
張平以為百姓“代言”為宗旨,寧可付出作品速朽的代價,亦要近距離地、直接地切入,以不加雕飾的技法,巧用懸念構筑故事,以“耐看”“好看”為特質,顯露人物情感宣泄,將反腐敗人士、廣大人民的抗爭、正義之舉與人性的善惡、私欲的膨脹等對照,生動深刻地展現了轉型期的社會真實,其中也從人性的角度關注百姓的生存狀態,表現他們的掙扎與崛起。“人性”的切入極其微弱,還不足以真正起到貫穿線索的效用。且貪官形象單薄單調,大體上均為壞和狡猾的組合,缺乏復雜的人性深度。因而,作品所產生的當下性尤其突出,讓人對號入座也是事出有因的了。
雷達先生在對新世紀文學評判中認為,我們還缺少成熟的具有極大張力的政治小說,這話不僅僅適用于新世紀文學,也完全適用于所謂的主旋律創作和反腐小說創作,張平文學自然也不例外。正是這種缺乏張力的政治敘事,在獲得巨大認同的同時,遭遇了在文學性上的進一步認知闡釋空間,換言之,唯其直白才缺乏耐看性。
筆者以為,張平文學性缺失主要表現有二:一是政治話語的一大獨秀,遮蔽和限定了文學性的張力。評論家白燁認為,張平作品寫非政治情感不太夠,也就是說寫人物更多在政治傾向上下功夫,作品對政治有一些特殊的傾斜,包括日常化的政治,那些琢磨和思考捕捉得非常好。作家放大了政治性因素,對個人空間的書寫也以政治性為核心,使得作品的向度顯得單一。評論家雷達評論《國家干部》時,認為“一些議論占的比較多,顯得不是那么豐滿”,這其實也是張平的作品普遍存在的一個短板。張平文學有些段落和素材不加雕飾地將現實搬入文學作品中,主要觀點直白失真式書寫,而不是通過文學語言表達,再如,用群眾聚會來解決問題,成為“張平文學”的一種模式。過分倚重政治現實與不加雕飾的文風成為學術關注度上遭遇尷尬的重要因子;二是細節描寫得過于狹窄,弱化了文學性的張力。我們知道,寫小說就是寫語言,意思是說小說通過語言投射出一種意境和一種思考,與將自己的思想直接地表述出來,那必定是兩個別樣的效果,這就是文學不同于其他藝術作品的魅力所在。張平作品因其受眾定位,作者采取了大膽地直接地截取生活中的片段,直白地疾呼,從而實現自己的主旨,一方面實現了為“百姓鼓與呼”的效應,在表達上痛快淋漓,另一方面卻也牽制了文學表達的韻味。
挖掘人性與塑造人物好比小說創作的兩個主要維度,歷來為創作者所重視。一部優秀的小說作品,大多與人性開掘的深度密切關聯。政治性強的小說,也是應當如此。“十七年”時期的“三紅一創”“青山保林”政治性很強,因為這些作品,都涉及重大題材,或以宏大結構構筑,或以塑造人物見長,謳歌政治,塑造英雄,追求史詩性,充當了教科書的角色,盡管還存在“高大全”的傾向,但今天看來仍然不失為經典。關于反腐小說的不足,有這樣的評判:反腐小說在挖掘人性和塑造鮮活人物上沒有達到至臻的高度。“反腐小說仍未完全擺脫概念化、模式化的傾向,還沒能產生出如20 世紀50 年代社會題材小說那般鮮活、難忘的經典人物,如朱老忠、二諸葛、三仙姑、吃不飽等,尤其缺少典型的貪官形象。”這一點,也是張平文學需要再進一步深入的地方,本文認為,以上述論斷概括描述以主旋律書寫為核心的張平文學的不足(或者遭遇尷尬之處),也是很有道理的。
20 世紀80 年代以來,伴隨著文學過多依賴于政治書寫的一元化格局向多元化格局的轉變,作家們在“寫什么”與“怎樣寫”的選取上獲取了更大的自由裁量,一時間,文學和著時代變革與社會進步的脈搏,產生了明顯的分流和分化:去政治化與庸俗化,零度寫作與純文學,精英文學、嚴肅文學、通俗文學分野,關注庸常瑣事、書寫春花雪月,直擊社會現實與揭露丑惡現象,下半身寫作與欲望化敘事,凡此種種,紛繁雜陳。在眾聲喧嘩中,純文學與欲望敘事,庸俗化寫作與風花雪月書寫,幾乎叫囂塵上。然而,面對工人下崗、金錢至上、腐敗現象、城鄉矛盾、貧富差距日益加大等漸趨明朗化和顯性化的社會矛盾,文學作為承擔社會和時代生活的“書記官”,何以用藝術手法縫合現實矛盾,回歸到現實主義批判道路上?有良知的作家將會用藝術的筆書寫著現實發生的這些矛盾,張平創作堪稱這方面的代表之一。.
張平堅持現實主義創作道路,面向時代,深刻地揭示尖銳復雜的矛盾,真切反映老百姓的真實心聲,努力做好普通群眾的代言人。其創作充滿了激濁揚清的批判精神,為現實主義精神注入了新的元素。他的作品直擊現實矛盾,直面社會熱點,傾訴百姓心聲,產生了空前的反響:《天網》被媒體和讀者評價為“以作家的良知寫農民的命運”之作,是“一部震撼人心的當代正氣歌”;長篇小說《抉擇》一經問世,即在讀者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出現了近年來少有的純文學作品銷售熱潮。在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之前,已獲得好幾項全國性的獎勵,據這部小說改編的電影《生死抉擇》,產生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張平也被山西省人民政府譽為“人民作家”;《國家干部》被評論家稱為“一部頂天立地的大作”。
“人民性”是一個很具有張力的話題,“張平文學”的“人民性”更是一個無法繞開的意義話題。“人民性”是一種標志,更是一種實踐,是作家創作實踐的體現。張平文學的“人民性”體現在張平為人民而創作的理念和實踐上:他認為“作家絕不可以遠離時代和人民”“我的作品就是要寫給那些最底層的千千萬萬、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看,至生至死都將為他們而寫作。”在實踐中,張平站在人民的立場上,書寫改革事業和反腐斗爭。《天網》《十面埋伏》《抉擇》《國家干部》,包括《對面的女孩》(后來出版時改為《紅雪》)對改革中的政治、經濟、法治、干部任用等很多層面進行全方位掃描,構成了對時代和人民的書寫。通過寫真實的人、真實的事,不回避矛盾,并且敢于集結,有時還放大矛盾,給人以極大的震撼力和沖擊力,形成了極端境遇的“人民性”的特色。
寧宗一先生指出:“強調任何重要的文學現象的出現、重要的作家的出現和杰出的作品的出現,都與人民群眾的精神狀態分不開。人民群眾的社會心理、時代情緒和審美風尚,不僅會影響到作家的精神面貌,而且還會影響到題材的選擇乃至會影響到文學作品的被欣賞和被傳播。”以此來考察張平文學的“人民性”,才能真切感受張平文學人民性的極端境遇:幾部力作無情揭露現實矛盾的腐敗現象,極盡能事地展示改革過程中復雜的矛盾,尤其是干部群眾與腐敗現象的尖銳激烈的沖突和斗爭,大膽的赤裸的評判,藝術地傳達出人民群眾渴望腐敗現象得到懲除的社會心理。邪惡勢力泰山壓頂的來勢,代表正義力量的一方近乎以卵擊石的努力,建構了人物的悲劇性色彩,在絕地中逢生的故事喜劇性的反轉,蘊藉著“邪不壓正”的殷殷期盼,展示著當時社會的時代情緒,常常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用“清官”干預來逆轉故事結局,營造了“光明的尾巴”。勝利的結局,一方面,呼喚法治、公平、正義,另一方面,“官本位”、清官意識具有中國特色的人治色彩,正是這種在法治與人治博弈中,展示了具有中國傳統特色又符合當代中國百姓的審美風尚。這正是張平作品在百姓中受到極為強烈反響的根本所在。
翻開中國當代文學史,政治性一直是一個不可剝離的主要要素,“當代文學與政治的復雜關系揮之不去,產生了遠超于‘純文學’的張力”,幾乎可以說中國小說大體就是沿著魅政治化與去政治化的循環中發展的。基本路徑是:文藝工具論(文藝為政治服務),即文藝政治化(大體時段是當代文學前30 年)——文藝主體論(文藝符合自身屬性),即文藝向多元化發展時期(大體時段1978 年或者1979 年至新世紀初)——文藝充當時代號角,即以主旋律為主的多樣化(大體時段是十八大以來),尤其是文藝工作座談會后文藝工作創作注重書寫人民的生活,過度了的政治祛魅開始回歸文藝為人民服務的中國特色。具體講就是:1942 年在毛澤東主席延安文藝座談會的推動下,文藝工作者掀起了“寫農民”“為工農兵而寫”的熱潮,趙樹理也因此成“文藝大眾化”的旗手。進入新時期以來,文學從原來的工具論向本體論轉變,文學創作由政治化向多元化發展。進入新世紀以來,受市場經濟、全球化一體化等的影響,文學創作出現了分流和分化,文藝工作者受文化多元、市場拉引的因素影響,文學創作出現了眾聲喧嘩的局面。在2014 年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主席針對近年來文藝創作中出現的媚俗、粗俗、低俗現象,發出了“文藝是時代前進的號角”,號召廣大文藝工作者“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文學創作在處理文學與政治的關系上開始向理性回歸。
事實上,20 世紀90 年代以來,張平一直以公眾代言人的角色踐行著“書寫百姓故事”“為千千萬萬老百姓寫作”的理念。張平文學的積極意義就在于作家積極地主動地看待社會的熱點,截取正能量的生活片段,鞭笞社會的丑惡現象,用文學的筆書寫著中國故事,而絲毫不會顧及自己所謂的功名。白燁認為,張平的寫作意義并不是為了獲獎,這些作品實際上是站在我們歷史形態或者是我們這樣的人的立場上,張平完全是站在語言點上,張平的作品是為民請命、代民問政,這個特點非常明顯。如果說別人都是站在半道上選一個支點的話,張平是在最基點上選擇了著手點。作家憑著敏銳的政治意識和強烈的責任使命感,選擇這一著手點,用自己的作品完成了文學政治性實踐,《天網》《十面埋伏》《抉擇》《國家干部》飽含真情,充盈的中國特色和濃墨重彩的中國故事,深入百姓的心田,也因此成為對當下波瀾壯闊的改革事業禮贊的絕妙手筆。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對于作家而言,“文藝工作者要講好中國故事”。作家講好中國故事,作為一個民族的文學,如果在整體上遠離了政治,完全放棄了從政治的大視角去解析社會現象那將是可悲的,那樣的文學不能成大器。關注現實、關注政治這種大手筆是我們非常需要的,所以筆者覺得張平在這點上的作用是不可磨滅的。
但同時張平小說作為“主旋律小說”的模式化傾向很明顯,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作者為表達某種理念而簡單的取舍,有時呼之欲出,有時借著人物來大段的議論,有時營造了一個幾乎與事實或者邏輯無法解釋的故事,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使作品更多地形成張力:表現人物的獨特性格。《十面埋伏》如此構筑故事,《抉擇》也如此構筑故事,《國家干部》還是如此構筑故事,幾乎都是矛盾激化到再也無法激化的程度,各種力量、訴求、利益之間的糾結、沖突、妥協呈現出幾乎難以相信的樣態,難道這樣做就是為了增加故事性嗎?反而會有更多地人回答“不”,但作家張平極力營造那樣的獨特,甚至不惜用充滿畸形邏輯的事件來嫁接,以求取“耐看”,可謂是別樣的抉擇。
從文學史角度講,張平文學的意義就在于在文學界亂象叢生之際,為文學界樹起了一個通俗文學與嚴肅文學和主旋律文學合攏靠近的樣板效應。在當代文學史的書寫上,新世紀的山西文學絕對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獨特存在。提到山西文學,張平文學和張平現象又是一個無法繞過的話題。張平的反腐系列小說在“立于反腐、關注焦點,為人民而創作的制高點上”書寫、反映了“一個民族在特定時期流行的一套政治態度、信仰和感情”,從而形成了事實上的“政治文化”,真切再現了由中華民族的幾千年歷史形成的“官本位”傳統潛隱所形成轉型時期以官場為核心向外衍射的中國當代社會生活,延續著中國古代為勞動者唱贊歌的現實主義精神,成為新形勢下“改革文學”的津梁。

張平文學對文學史的第三個意義則是張平的題材拓展之功。我們知道,文學史上的第一個,實際上就是首創,起到的就是引領作用。比如說,農村題材的開拓者——魯迅和趙樹理,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如果說魯迅是第一個成功地描寫舊式農民的偉大作家,那么趙樹理則是第一個成功地描寫新式農民的杰出作家。在反腐文學領域,張平的《抉擇》首次揭示集體腐敗,這是需要巨大的政治勇氣的,但同時也具有開風氣之先的意義。我們不能奢望一個事物的完美無瑕,但卻也不應無視開拓和拓展的引領作用。1979 年蔣子龍的《喬廠長上任記》開啟了“改革文學”的先河,盡管蔣子龍在作品中存在著抹不去“政治的痕跡”:彌漫著時代氣氛、政治氣息的環境,富于政治色彩的人物形象,但它的出現無疑給人耳目一新之感,當時就引起強烈關注。1984 年柯云路的《新星》把視角對準了改革開放初期基層縣城的干部和百姓,改革文學興盛人們對改革充滿期待,作家被看作社會代言人,柯云路“試圖反映出官僚主義和守舊勢力帶來的種種社會問題,以及‘改革新星’的進取決心”,《新星》擺上銀幕后因貼近基層產生萬人空巷效應;1997 年張平的《抉擇》把視角對準了滿是矛盾、腐敗叢生的國企改革,首次揭示了集體腐敗,契合了百姓的心理期待,也因其“敢為人民代言的巨大勇氣和張揚理想的膽識,深刻地揭示了當前社會復雜而尖銳的矛盾”,一個大寫的有血有肉的李高成的形象在當時成為街頭巷議的熱門話題。
張平文學的轟動效應是令人欣慰和令創作界鼓舞的,留給人們的啟示和思考是多方面的。拘囿于筆者的眼界,本文認為張平文學至少在三個方面值得我們深思。
一是在文學創作的題材選擇與轟動效應關系方面,書寫風月的文學必然有成就嗎?反腐小說或者政治小說是不是就水平不高?張平文學效應用事實作了很好的回答。張平以“其現實精神、真的勇氣、人的形象”書寫中國故事,關注時代進步,關注民生疾苦,關注改革反腐,用通俗化方式進行主旋律書寫,為雅俗文學的進一步合流提供了可資研究的新標本,大大提高了俗文學進入學院派研究領域的可行性,為敏感題材的俗文學如何最大限度實現文學性提供寶貴的創作經驗和有效的補正方法。
二是不死的純文學一旦缺失政治因素是不是就必然文學性強?政治性強的文學難道就一定文學性差嗎?回顧整個20 世紀文學,無論是五四新文學,抑或是新世紀文學,我們在認同其人文關懷等根本屬性的同時,自覺不自覺地在規避其政治屬性等意識形態性,試圖建構不死的純文學,然而從來沒有也不會有所謂的純文學。誠如前文所述,“三紅一創”“青山保林”這些作品的經典性,并沒有因其政治性很強的特點而影響了其文學性。《艷陽天》是浩然的一部有影響力的作品,政治性很強,近十年人們又在不斷重新解讀它,孫紹振、葉嘉瑩、閻浩崗等學者給予了意想不到的評價,幾乎是顛覆性的,但也有一些學者評價相當低,可以說學術界對其評價是贊譽和貶低同在。
三是在創作動機、政治與文學、文學與經濟等方面給人啟示,難道發行量大在文學上就成功了嗎?張平文學產生的效應對相關課題的文學理論建設起到了推動作用:比如,如何厘清寫什么與怎么寫關系?比如,傳播視域中的文學研究,再比如,文學的政治屬性的關聯性研究,等等。小說不要僅僅滿足于發行量,發行量是主要指標,但不應當是唯一指標,由文學產生的令人感動和共鳴,才是真的價值,讓人生發美、歡樂、愉快、痛苦等的遐想,這才是真的文學和真的文學性。

①閻秋霞:《“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文藝理論與批評》2010年第3期。
②③閻秋霞:《再論“張平文學”的當代價值》,《文藝爭鳴》2013年第5期。
④參考雷達、任東華 :《新世紀文學初論》,《文藝爭鳴》2005年第3期。
⑤白燁在“《國家干部》暨張平創作回顧”研討會的發言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4/2004-08-13/42103.html
⑥雷達在“《國家干部》暨張平創作回顧”研討會的發言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4/2004-08-13/42103.htm
⑦蘇金剛:《反腐小說:揭示文學與政治關系的典范文本》,廣播電視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
⑧⑨ 鄭伯農:《論張平》,《文藝理論與批評》1999年第5期,第45頁,第45頁。
⑩張平:《抉擇》,群眾出版社1997年版,后記。
?寧宗一:《文學史構成:一種模式,一種規范》,《文史知識》2000年第4期。
?楊義主編:《中國當代文學研究》(1949-2009),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頁。
?白燁在“《國家干部》暨張平創作回顧”研討會的發言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4/2004-08-13/42103.html
?雷達在“《國家干部》暨張平創作回顧”研討會的發言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4/2004-08-13/42103.htm

??〔美〕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小 G·賓厄姆·鮑威爾:《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曹沛霖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 年 版,第 29 頁。

?陳繼會:《新文學史上農村題材的兩位開拓者——略論趙樹理與魯迅》,《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3年第3期。
?柯云路的博客 http://keyunlu.blog.ife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