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付春
扛著擔架立在病房走廊里的鄉親們都很慶幸,因為母親大難不死,他們功不可沒。
母親的第二次生命是農村老家的鄰里鄉親們給的,我一生都不會忘記。故事要從1978年的初秋說起,那年我剛上小學一年級。
先是一個喜訊給我們全家帶來了短暫的歡喜——家里又添了一個男丁。在當時生產力水平落后的農村,男人在家庭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為他們不僅要承擔起給父母養老送終的重任,而且還要支撐門戶,要幫父母做許多體力活。
小弟的降生,全家都很高興,可母親卻在生產時出現大出血,躺在炕上兩天后危在旦夕。父親趕緊把小弟送到鄰村舅母那里,當時舅母懷里還有一個比小弟大半月的男娃,可小弟沒有出滿月便夭折了,因為當時農村的生活條件很差,舅母的奶水不可能同時讓兩個孩子吃飽。
母親躺在炕上,臉色由紅潤變得蠟黃,然而她堅持不去醫院,因為家里實在沒錢。一生老實巴交的父親不知所措,就知道在屋內院里唉聲嘆氣。左鄰右舍的大娘嬸子們拿著掛面、雞蛋來看望母親,發現母親的情況不好,就對我父親說必須趕緊送醫院。很快,我家屋子里、院子里聚滿了人,鄉親們的意見都是不能再耽誤了。
決定送醫院以后,叔叔大爺們找來扁擔、門板,在院子里綁擔架,父親去鄰居家三元、兩元地借錢。母親穿上衣服從炕上站起來的情景我至今難忘:我傻傻地站在炕下,眼里含著淚花,母親起身還沒有站起來,就差一點跌倒在炕上。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母親原來可不是這個樣子啊,她曾經是生產隊的一員干將、婦女主任,是“鐵姑娘隊”的領頭羊,三天前還下地干活呢,才兩天時間啊,怎么成這樣子了呢?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年初秋時節,農村還沒有柏油路,叔叔大爺們把我母親抬出大門后便一路小跑,很快在塵土飛揚中不見了身影。
兩天后父親回家取雞湯,我爺爺把家里的老母雞殺了,奶奶用瓷罐盛好,用麥秸泥糊起來,用麥糠燜了一天一夜。我聽父親對爺爺奶奶說,三十多里的路程用了不到一個鐘頭就到醫院了。幸好去的人多,路上不停地換人抬擔架,就是在替換的過程中也沒有停止向前跑,被換下的人則跟在擔架后面跑步隨行。
送母親到醫院時太陽已經落山,醫生把母親搶救過來后,對父親說,再晚到半個小時,人就沒有命了。扛著擔架立在病房走廊里的鄉親們都很慶幸,因為母親大難不死,他們功不可沒。
出院后的母親身體狀況一直很差,因為體質很弱,經常病倒。十幾年后,母親又一次病倒時,長大成人的我帶著她前往濟南的大醫院,為她治好了落下十多年的病根。母親經常說,自己能夠多活了幾十年是因為有個好兒子。但我說,我永遠忘不了那些質樸的鄰里鄉親,是他們給了母親第二次生命。
(責編 ?宋行軍)